泱泱大華,奮烈?guī)资?,?shù)十年前高宗即位中期,乃是大華最鼎盛的時期,百業(yè)俱興,府庫殷實,大開教化,兵多將廣,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地之所廣,北有行隅,西接文山、左軍,南承盤龍、承道,東至寶文,肺腑之處則是安固,黎化,共計八府,都城煜陽,建在承道。
不過在高宗即位,修業(yè)未定的那一段時期,大華被夷越入侵,半片河山易手,搖搖欲墜。
幸甚的是天降神將,高宗在一夜之間便獲五員良將,皆有不世之才,大帥之風。
正是這五員良將助高宗東征外族,西討賊寇,南定蠻族,北撫諸狄,內平賊亂。
山河恢復后,這五員大將便好似消失在了大華的廟堂之上,史冊對其后事也是遮遮掩掩,敷衍其詞,世人不解真相,只當他們是高潔之士,功成名就之后便歸隱山林了。如今數(shù)十載已過,滄海桑田,高宗駕崩,明宗即位,改歷天元,勵精圖治,興農(nóng)治桑,天下太平,四海歸服。
在民間,那一段往事依舊在大街小巷廣為流傳,而且軍中盛傳,如今他們所用兵書典藏,奇門遁甲,皆為那五位將軍所著,具體如何,不得而知。
莫要梅間飲醉酒,
紅繩系錯負心人。
綾波綢緞衣漸悔,
豆蔻華顏終成骷。
這是早年大華民間盛傳的一首民謠,講的是一位富家小姐愛上了窮小子,用家中的盤纏與他入仕,窮小子入廟堂之后便將女子明媒正娶了回去,本來是一段美好姻緣。卻應了詩經(jīng)的那幾句話,正可謂是‘女也不爽,士貳其行。仕也惘極,二三其德?!患倚〗悴]有什么過錯,飛黃騰達的丈夫卻前后言行不一,萬般無奈之下,富家小姐在豆蔻年華選擇了服毒自盡。
民謠所指,結親還須得門當戶對,艱難時段所指并非過渡期,而是修成正果之后的日子,不過這也因人而異,畢竟這世上并沒有那么多愿意屈身的富家小姐,也沒有那么多走運的窮小子。
悠悠青山環(huán)綠水,浩浩原野赴蒼穹。大華境內,似這般美景數(shù)不勝數(shù),不過越是這般風景優(yōu)渥,自然風光。便越是窮鄉(xiāng)僻壤,不見經(jīng)傳,也不外乎此地名荒丘。
“小二,上酒?!?p> 縱使是這窮鄉(xiāng)僻壤之處,入山必經(jīng)之處也有一家酒肆。
店家是個本分人,祖業(yè)在此,勤勤懇懇幾載,卻從未遇見什么貴客,因為官道據(jù)此數(shù)十里,商賈不往這里走,沒人瞧得上這窮地方,更別提進山了,外出歸家省親的倒是很多,不過穿的皆是破破爛爛,大抵是在外地混不下去了,于是便回家務農(nóng)了。
瞧這位客官的打扮面貌,那可真不簡單,店家雖未見過什么華貴服飾,但綢緞還是知道的,看起來就比他這身粗布麻衣要柔上許多。
且看這客官身著白色長袍,上有金絲細縫紋路,腰間佩劍。束冠而立,唇紅齒白,面若冠玉,沒有一絲瑕疵,煙柳眉下一雙丹鳳眼熠熠生輝,若是這張臉長到了一個女人身上,那她絕對是個百年難遇的絕世美人。
只可惜這扮相是個男人,鬼知道是誰家的富家公子哥外出游玩,撞到他們這個鬼地方了。
“好嘞,您的酒。”
店家連忙備好了酒遞了上去,而且生怕怠慢了貴客,一直站在旁邊察言觀色。
“你這店家,好生無禮,既已上好酒菜,何不速速離去,莫不是怕我給不起銀兩?”
但見那貴客粗著嗓子,卻透著一股陰柔。
“哪敢哪敢,我這不是怕您吃的不高興嗎?我在一旁也好速速照應著?!?p> 店家笑道。
“酒菜倒是不錯,我且問你,此處可有落腳之地?”
“這里方圓數(shù)里只有一處落陽村,雖然那里驛館是沒有,不過民風好客,尋落腳之處倒是不難。”
“哦?那地方怎么走?!?p> “此去落陽村有兩條道,一是沿著我身后這條狹道直行,亦或往前走山路,山路雖說要近幾里,不過聽聞常有強盜出沒,幾個路過投宿的行人進去后都沒再出來,只怕是兇多吉少?!?p> “哦?這窮鄉(xiāng)僻壤的還有強盜?有趣有趣,那我便沿著這山路尋去,看看你們這兒的強盜長個什么樣子?!?p> 只見那貴客丹鳳眼一轉,流轉靈性,眉宇間便多了一絲狡黠。
店家一聽連忙離得遠遠兒的,頓時知道這貴客雖然穿的鮮艷,腦子卻不太好使,怕是個怪誕之人,有誰無事孤身一人去找什么強盜,他本就是小本買賣,可經(jīng)不起什么折騰,眼下也不勸,巴不得他吃完便速速離去。
這貴客姓薛,名紅綾,年芳二八,乃是黎縣薛氏武場的總教頭薛百里的親孫女,自幼父母雙亡,生性古靈精怪,好俠義之風,再者武功不賴。其爺薛百里前身乃是兩朝元老,百里二字乃是高宗親賜,就連當朝宰輔都是他的門生。由此在黎縣,薛紅綾真可以算的上是一手遮天,肆無忌憚。黎縣的紈绔公子哥們稱其‘小太歲’。
薛紅綾這次離家已有數(shù)月,家中的下人傾巢出動,只把黎縣翻了個遍都未尋得半點蛛絲馬跡,只把老爺子氣的吹胡子瞪眼,哪個想到得到這個太歲已經(jīng)到了數(shù)十里之外的荒丘。
這段時日,黎縣沒了薛紅綾,閉門不出,稱自己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公子哥們日日在醉仙樓大擺宴席,暢飲通宵,只把旁邊的黎河水都吐出了酒氣,就為兩個字,痛快!須知這小太歲平日最好打抱不平,行俠仗義。他們這等紈绔,平日無事,免不了斥罵平民,調戲良家。若是叫她撞見了,輕則皮外傷,重則禍起蕭墻,家業(yè)不保,因此投鼠忌器,一個個倒是做起了良人。如今這老虎不在了,他們這群猴子自然要放肆一番。
薛紅綾此行是出逃,一來是游山玩水,二來則是為了避婚。她從小自由自在慣了,嫁人?談都不談。
“空城舊,花輕嗅,清風拂去人消瘦……”
酒足飯飽后,穆紅綾自顧自的哼著前朝小詞往山路行去。
店家看客走遠,也不知從哪里掏出的艾草,灑了點水,在桌上撣了撣,去去晦氣。
這山路崎嶇陡峭,甚是難行,山峰碎石之間,定睛望去,一戴笠樵夫在薛紅綾的必經(jīng)之路上砍柴。
“約莫一個半時辰之后便要天黑,誰會在這時段出來砍柴,說不定就是那店家所說的強盜喬裝打扮,為的就是迷惑往來過客。”
薛紅綾一瞧不避不讓,徑直走去。初生牛犢,腰中有劍,無懼天下。
那樵夫也是心大,全然沒看見這位衣著華貴的主兒,一心只顧著砍自己的柴,透露著一股子傻勁兒。
薛紅綾促狹的笑著,眼角一彎起來像是天上的月牙一般好看,帶著一絲狡黠,她開口道:“小哥,你可知道落陽村怎么走?”
那樵夫抬起頭來,一副恍然初醒的樣子,只見此人印堂方正飽滿,劍眉星目,鼻梁挺正,顴骨高而寬,下巴寬而潤,膚色黝黑,約莫雙十年紀,身上帶著與黎化府那些白面公子哥不同的狂野氣息,好一個俊俏的漢子!
可惜這樵夫看起來一副呆樣,看了一眼薛紅綾,旋即撓頭苦惱,然后眼睛一亮指著面前的小路說道:“你看這條路,又窄又小,你就沿著它一直走,然后會一條分岔路,一條又長又寬,一條不長也不寬,你就順著那條又長又寬的路,然后走到下一條岔路口…”
薛紅綾顰眉道:“什么長啊寬的,一句也沒聽懂,小哥你莫不是誆我吧?!?p> 那樵夫拼命的搖頭說道:“不是,只是…怎么走我也說不清楚,要不這樣吧,等下我正好要回村,你就跟我一起走吧?!?p> 薛紅綾冷哼了一聲,三言兩語之下,這人的狐貍尾巴可算是露出來了,想把她帶到更加偏僻的地方再動手?
樵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你去落陽村干什么?”
薛紅綾想將計就計,待到他現(xiàn)出原形再把他好好教訓一頓,便笑道:“天色已晚,在下想去借宿?!?p> 樵夫笑道:“正好,我們很好客的,你若是去了,肯定會好好招待你的?!?p> 薛紅綾臉色有些陰沉,好客?是好劫客吧,虧得這個強盜如此厚顏無恥,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好好招待?只怕是好好搜刮吧。如此窮兇極惡之徒,她若坐視不理,那以后這里還不知有多少人遭殃。
薛紅綾一身武藝在手,自然不懼怕這等小賊,不過是非不能憑一己私心,人贓俱在方能定罪,今天,就算是龍?zhí)痘⒀?,她也要闖一闖,這才是大俠風范。
薛紅綾冷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小哥帶路了?!?p> 樵夫笑著點了點頭,用汗巾抹了一下臉,隨后熟練地挑起了柴,兩人沿著山路,一路上難免翻山越嶺,荊棘叢生,彎彎繞繞,一點也不似方才店家說的那么輕巧,薛紅綾愈發(fā)的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人肯定是心懷不軌的惡賊。
天色漸黑,兩人又到了一處山坡上,樵夫在前,薛紅綾在后。
薛紅綾看著著急,自己已經(jīng)沒有時間耗下去了,若是再找不到落陽村的話,只怕今晚就無處可歸了,但是眼前的盜賊又不能放任由之,眼下只能失一次公心了。
薛紅綾拔出腰間佩劍,并無傷人之心,只想脅迫他就范,供認罪行,此后重新做人。
誰知剛想把劍架在那樵夫的肩上,只差半尺,他下意識的雙手卸下了柴火,倏的一下扭轉了身子,掌似鷹虎,風云變幻之間便擒住了薛紅綾拿劍的手腕。
“啊!”
薛紅綾痛叫出聲,只覺一股大力用來,然后她手中的劍便落在了地上。
那樵夫似乎在做夢一般,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忽的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松開了薛紅綾的手腕,全然沒有意識到對方方才要把劍架在他的肩膀上,眼中還帶著歉意,抱拳道:“對不起,方才我沒反應過來,誤傷了你?!?p> 薛紅綾扭了扭自己的右手冷面相對道:“你不用假惺惺,今日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說吧,你想要多少銀子?”
就憑這樵夫方才的出手速度,薛紅綾就知道了自己絕非他的對手,行俠仗義雖重要,但是保住小命更重要,她又不是愣頭青,可不想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個地方。
樵夫楞道:“什么銀子?”
薛紅綾冷笑道:“你心知肚明,既做得出強取豪奪這種勾當,還怕承認?”
樵夫失聲道:“什么強取豪奪,那豈不是強盜?你這人真奇怪,我承認我誤傷了你,可我從未向你索取錢財,更未奪你身上錢財,為何要這么說?”
薛紅綾怒道:“你還狡辯?普通人哪兒來的你這般身手,還有,你帶我走這么多彎路,究竟意欲何為?我想你心里應該比我更清楚!”
樵夫楞道:“不是你叫我?guī)氵M村的嗎?你過來瞅瞅,這下面不就是了?”
薛紅綾半信半疑的往前走了幾步,到了山坡的頂端,眼前果然浮現(xiàn)了一處村落,下面的民房大多數(shù)是籬笆房或土房,交錯阡陌,縱橫拼湊,自上往下看,圓圓的一片擠在盆地里面,像是大餅一樣。
樵夫笑道:“你看,我沒說錯吧,我就是村里的一個鐵匠,自小是練了點武,卻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方才誤傷了你,我向你道歉,待會兒我進了村,你可別提這件事,要不然,我會被村中長輩責罵的,還有,我們落陽村最好客了,肯定會好好招待你的?!?p> 薛紅綾站在原地低下了頭,回想起方才樵夫所說,再聯(lián)系到現(xiàn)在。
臉上一片通紅,恥辱,奇恥大辱!
薛紅綾氣急之下,臉上多了幾分女兒的嬌羞,惱怒道:“你怎么不早說你是落陽村的!”
樵夫楞了一下,呆頭呆腦道:“這不…你也沒問啊,再說男子漢大丈夫這么斤斤計較干什么?”
薛紅綾快被這人蠢哭了,氣急敗壞下脫口而出道:“我又不是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別拿那一套來唬我!”
樵夫大驚道:“啊…莫非你?但是為什么你穿著男人的衣服?”
薛紅綾自知身份暴露,也不再假裝了,看著他發(fā)呆的樣子怒聲道:“看什么看,沒見過女扮男裝啊?真是蠢死了,害得我…算了,快帶路吧?!?p> 這樵夫名吳落甲,乃是落陽村內一鐵匠,子承父業(yè),日日打鐵鑄器,老爹臨終前只留給他兩間破茅屋、兩本書、一句話——“生不入廟堂,死不葬沃土?!?p> 這話好似也在說他自己。茅屋不避風,四面環(huán)著水。若到時令處,雨從墻根下。早晚喝稀粥,肉湯為何物。歲末辭凡世,死后葬荒山。一生只打鐵,不問天下事。
奈何吳落甲在人情世故這一塊兒實在愚笨,參不透老爹臨終之言。
其實老爹臨終前給他留下了三本書,一本名《脈》,一本名《氣》,還有一本因為老爹臨時反悔,就把它給燒了,吳落甲忘了名字,好像叫什么六合來著,想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前面兩本上面有很多武功招式,吳落甲都是學了一半,至于后面那一半,老爹是怎么也不肯教了。
吳落甲自小便一身蠻力,村里人戲稱其為蠻哥兒,體力活兒都讓他來幫忙,再者這諢小子性子直,來者不拒,而且不收人好處,人家留他吃飯他也不肯,非要回家自己做飯吃。
村里就這一戶鐵匠,農(nóng)耕器具不用進城也著實方便,吳落甲靠著這門手藝糊口倒是不難,眼下已過弱冠之年,還未娶親,黑是黑了些,長得那叫俊俏,算得良人。
村里的芳心折梅姑娘不少,他倒好了,只管砍柴打鐵,日復一日,一點男人樣子都沒有,好似不知男女之事。可把那些看中他的大娘大嬸兒們給急壞了,紛紛踏門,怎奈這諢小子就一句話好似劈頭蓋臉不諳世故‘家中貧困,再添一口碗,養(yǎng)不活?!?p> 在吳落甲的帶領下,兩人剛進村口,就見一身高八尺的黑皮壯漢將一個巨大的磨盤舉了起來,只見那人兩眼大如銅鈴,手臂粗如盤龍,費力之下鋼牙盡露,猶如擎著天地一般一動不動。
“壯士!”
薛紅綾忍不住贊嘆了一聲,這磨盤少說也有五六百斤,這人舉著紋絲不動,雖然臉色被重物憋得通紅,氣息卻是絲毫沒有紊亂。
“黑牛,給我?guī)淼馁F客再亮一手!”
吳落甲看著薛紅綾愣神的樣子,臉上有些欣喜,像是江湖雜耍一般,直接叫那大漢繼續(xù)賣藝了。
那位名叫黑牛的大漢顯然是看見了這邊,愣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旋即將自己的左手放了下來,單手舉磨盤,嘴角一咧,有些得意。
不過這還不算完的,他隨后又將自己的右手的大拇指和無名指抽開,只留三指舉鼎,這可真是嚇壞了富貴地方來的小太歲,莫非這些窮鄉(xiāng)僻壤之處都出武功高強之輩?這人就算是丟進軍中,恐怕也是以一敵百的吧。
“喝!”
但見那黑皮大漢大喝一聲,周遭氣息一震,他便將磨盤又輕輕放了回去,在放下的那一瞬間竟然沒有絲毫聲響。
“蠻哥兒,你可算回來了,我正四處找你呢!”
黑牛跑了過來,對著吳落甲咧嘴發(fā)笑。
“今天有客,打架就免了吧,等我把她送去王娘家,你再來我家,今晚我們整兩盅兒?!?p> “今天我可不是找你打架,村里來了很多客人,村長正帶著全村人招待呢,你且隨我一起去。!”
“哦?那正好,你先去,我放完柴火,隨后就帶這位客人來!”
“好嘞!那我等你來喝酒!”
黑牛平素最好喝酒,村里一旦來了客人讓村長知道了,都是召集全村一起在村東頭兒招待,起篝火,殺牛宰羊,珍藏美酒,十分豐盛,他也是讒不過,若不是為了告知吳落甲,早就去了,眼下便如孩童一般歡天喜地的朝村東頭兒去了。
“你們村兒的男人都有這般本事?”
吳落甲這個鐵匠她都打不過,更別提方才那個舉磨盤的莊稼漢了,怪不得爺爺常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感情翻過一座山,那山里住著的都是以一當百的狠人??!
“就我和黑牛有這本事,不過我比他強上一些?!?p> “哼!吹牛,人家可是只用了三根手指就舉起磨盤了,你難不成就用兩根亦或者一根?”
見他這么說,薛紅綾倒是心里平衡了些,若是家家戶戶都出這等怪物,那他們武場里那些夏練三伏東練三九,終日離不開拳腳的人還不如去種田打鐵來的快呢。
不過看吳落甲這身子板,不過七尺,且手臂比那壯漢更是瘦了一圈,除了底盤看起來穩(wěn)一些便看不出哪里還有氣力了,他能舉得起這幾百斤的磨盤?
吳落甲傻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也不爭辯,鐵牛是和他從小一起練武的。
孩時還有個穿的風仙道骨,說話云里霧里的老頭借宿落陽村時曾說黑牛是霸王轉世,要收他為徒,自家老爹在場時一口回絕,還把那道士打的鼻青臉腫,趕出了落陽村。
老爹曾經(jīng)說過,鐵牛如果不能單指舉起村口的磨盤便不能叫他出去,這些年,也有人叫黑牛去從軍,都被篤信其話的家中二老給拒絕了。至于吳落甲,那是個木頭疙瘩,別說去從軍,就連娶個親他都不肯。
“你習武師從何人?”
薛紅綾問道,眼中秋波流轉。
莫看她是女兒家,盤山內經(jīng)和素問劍法都已習得,花了十年功夫,也算是略有小成。她爺爺曾說,能在一招之內制住她的絕非凡人,更何況是相差無幾的同齡之輩,肯定是高人子弟。
“我沒有師傅,就是家中老爹教了一下?!?p> “他現(xiàn)在何處?”
“過世了?!?p> 吳落甲有些神色黯然地說道,薛紅綾見此狀也是低頭沉默了一陣,自己也真是倒霉,沒問兩句便問到人家痛處去了。
不過聽他所說,隨便教兩下便成這樣,那他那老爹豈不是高人中的高人?即便是過世了,所留的故居也肯定與眾不同,肯定會有什么武功秘籍,若是前去觀摩一番,沒準對自己大有裨益,她是為了更好的行俠仗義,如此作為也不算過分,畢竟大俠的事,能叫偷學嗎?于是便心生一計。
“生死有命,節(jié)哀順便吧,我比你更慘,我是自小沒了父母,被爺爺一人帶大,孤苦伶仃,眼下…眼下獨自一人漂泊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我…我。”
薛紅綾說著說著便忍不住帶著哭腔,暗自想的是,別在想你那過世老爹了,快想想怎么怎么安置我吧。
“好了好了,你別哭啊…”
吳落甲焦灼的看著四周,生怕這一幕被人看見,眼下已近黃昏,正是農(nóng)作歸家之時,幸虧來客,村民都去招待了,這過道上沒什么人,要不然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今晚你就住王娘家,她心地善良,一定會待你很好的,到了明天天亮,我再將你送出村去,你看如何?”
吳落甲說道,他現(xiàn)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剛剛傷了我,現(xiàn)在又急著把我送走,好置身事外。你…我的命好苦?。。?!”
薛紅綾見他這么好欺,一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勢頭更激烈了。
“不是…我”
“不是什么?這樣不就是當我是個負累,想盡早甩掉脫身嗎?”
薛紅綾見他嘴拙,抓著不放。
“那…那你想怎么樣?”
萬般無奈之下吳落甲只能這樣問,他平生從未見過跟女人拌過嘴,生性愚笨的他這一下來更是無從辯駁。
“我要住你家!”
薛紅綾斬釘截鐵的說道。
“啊…你一個女孩子家,去…去我家?這不行…這萬萬不行?!?p> 吳落甲聽她一說便大驚失色,他一個大男人倒是沒什么可怕的,但是人家一個女孩子家,萬一被傳了出去,豈不是自己平白無故玷人清白?這罪過可就大了啊。
“你若不帶,我便全村嚷嚷,說你不但將我打傷,還非禮我?!?p> “行,行…我答應你,答應你還不行吧,不過等下村東聚會,你可不要跟人家透露你是女兒身,不然我也沒有辦法。”
吳落甲看著她轉身便要進村一下子被嚇到了,要是真被她這樣說,那以后他在村里還怎么立足。
“哼!算你識相,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吳落甲?!?p> “落甲?哈哈哈,誰給你起的名字,真是文理不通,聽起來怪好笑的,甲若是狀元,那你豈不是榜眼,處處低人一等?”
薛紅綾也算是文武雙全了,自幼便好讀書,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猶好前朝小詞。
“這是我家老爹給我起的名字,我不懂,不與你爭辯,但他自有他的道理?!?p> 吳落甲平生最不能忍的便是身旁之人受委屈,更何況是自家老爹。他就那么一股子蠻勁兒,平素雖然想許多道理都想不通,想不通他也就不去想了,但若是有人出言亦或出手攻擊他的親人好友,他必定是不管前后,不會善罷甘休。至于他自己,他倒是從未想過,由得人家去了。
“好好好,有道理!兩句話還沒說完,生什么氣啊,真小氣!”
“哼!”
吳落甲冷哼了一聲,獨自負柴向前走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錯了,我道歉,你…原諒我吧。”
薛紅綾見此狀,頓時知道自己太過分了,旋即收斂。若論人情世故,她這個自小便和朝堂之上的那些叔叔伯伯打照面的人是再清楚不過了。只是吳落甲這性子太好了,容易讓人得寸進尺的欺負他。
“若是再犯,就算你是客我也不會收留你!”
吳落甲一字一頓的說道。
“蠻呆子!”
薛紅綾翻了一記白眼,想起了方才那位莊稼漢口中的蠻哥兒,自己又重新起了一個外號。只覺得這人死心眼兒,太過古板,不過這一弄倒是顯得有情有義的。
且說那村東頭吧,落陽村好客是方圓十里都知道的,一有客人到了,村長便會召集村民一起招待,不過此地民風淳樸,也沒人厚顏無恥的借客說前去蹭飯。
眼下男女老少匯聚一堂,陣仗比以往要大上許多,十幾名彪形大漢正坐在木椅上,桌前擺著酒肉,大漢們大口喝酒,大塊啖肉,篝火前村莊的姑娘們正在翩翩起舞,這待遇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也是一等一的了。
鐵牛就和其他村民一樣坐在火堆旁邊,手上捧著一個肥豬頭,大口啃著,滿嘴是油。孩童們便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互相追趕,惹得大人們紛紛喝止。
村長昔年赴京趕考,是個選人,但因勢單力孤,也沒辦法繼續(xù)往上一步,踏入朝堂,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落魄還鄉(xiāng),如今年逾耳順,鬢發(fā)斑白,是村里唯一的讀書之人。
“貴客到訪,小地無瓊瑤山珍,些許薄酒,招待不周,還望見諒?!?p> 村長坐東家位,起身雙手抱拳。
“村長太客氣了,似這般禮待,我們在皇…”
一身穿青布粗衣,滿臉絡腮的大漢剛欲說話,便被身旁穿黑衣,面目方正的大漢給當頭拍了一巴掌。
“欸!!二弟,你怎么一喝酒便滿口胡言!真該打!村長見諒!”
“無妨無妨!若非是村中之人于山野中發(fā)現(xiàn)了你們,只怕我們便要一直怠慢下去了,于情于理,都該我賠不是??!”
村長笑著坐了下去,敬了一碗酒。
“村長,你們村中可有習武之人?”
那黑衣大漢笑著問道。
“欸…這,有是有,不過…這窮山惡水,微末道行,就不叫出來與貴客獻丑了?!?p> “這無妨,我等兄弟,困于山野多日,如今酒足飯飽,拳腳難耐,一下子來了興致,何不叫出來比試比試,點到即止,也算是祝祝酒興?!?p> “那…好吧!黑牛,出來,與貴客切磋一下,切記,點到為止!”
村長思索一二便應下了,此刻若不是吳落甲沒到,他是不會叫黑牛上去的,這小子下手沒輕沒重的,山上時常有野豬下山破壞莊稼,叫他去治一治,這小子倒好,見一個打死一個,眼珠子都給錘爛了,場面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好嘞!”
黑牛放下了豬頭,猛喝一碗酒,站起身來,眼看著這黑漢子身高八丈,臂如盤龍,腰似虎豹。
把那黑衣壯漢看的眼神一驚,剛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里還有這般人物。
“請賜教!”
黑牛抱手慢慢彎下了腰,然后抬起身來。
“豹子,你上!”
黑衣壯漢像是老大,拍了拍旁邊的絡腮胡大漢,同伴皆是以看好戲的目光投去,他們只把這當作酒后余興,只怕那豹子出手太重,一下子把人打死了可不值當。
“上來吧,我讓你一只手?!?p> 豹子昂首,單手伸出。
“你還是用全力吧!”
黑牛沒有動,直言相勸。
“有趣,看你生的五大三粗,也罷,傷了可別怪我?!?p> 豹子大笑,這山野村夫!若是真的把自己的身份爆出來,只怕不用手他也未必敢戰(zhàn),不過眼下僵住也不好,于是雙手攤出。
黑牛見狀,沖上前去,毫無章法招式可言,只把豹子看的暗自冷笑,山野之人,不過如此,看我卸下他的拳頭!
豹子伸出右臂,右手化掌,準備硬接黑牛這一招。
“豹子小心!”
那黑衣大哥像是看出了端倪,眼神一凌,大聲喝到。
只可惜一切都為時已晚,豹子架勢已然擺好,外加上黑牛攻勢迅猛,兩人沒過片刻便接觸到了一起。
黑牛那拳頭似有千斤重,一下子就把豹子錘飛數(shù)米開外,口吐鮮血,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