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仙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個地方。她墜落的地方,是明鏡似的湖面。然而湖面下的世界,說水不是水。水底靜謐而安詳,沒有任何的生物。就連水流的聲音,都顯得有些突兀。
但水底還不是“底”,因為就在許仙仙已經開始習慣深不見底的下墜感時,她忽然被一種輕柔的力量向上托起,然后像一片羽毛一樣,輕輕飄落到地上。
許仙仙知道她在哪里,因為抬頭,沒有日光,而是是一塊方形的金箔。準確來說,這是她的第五道臺。
“這是哪里,鏡湖底?那個女子呢?”反應過來的許仙仙警覺地往四周一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這是——氣海,高空中流動的“水”都是已經轉化的靈氣,而非湖水。而她所站立的地方,與其說是湖底,倒不如說是沙海更來得妥當,四周是一望無際的大漠,腳下是粗糲滾燙的沙石。
她從未想過,鏡湖底會是這樣的。
筑基時的細節(jié)在她腦中過了一遍,許仙仙再次不抱任何希望地在識海中問起了辟邪:“這是哪里?我被人暗算了。”
不出所料,識海中沒有半點回響。
“仙仙——”
“主人——”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一個嬌媚,一個低沉。
許仙仙后背一繃,正欲拔刀,又想起雙刀放在了清輝玲瓏,只好咬咬牙把手朝頭上的小鳳釵伸去。卻看見兩個巨大的白影子伏在自己腳下。
兩只大雪團身長都是近六尺,皮毛光滑柔順。
“兩面?”許仙仙遲疑道。
“正是奴家?!弊筮叺难┖痤^。
“三刀?”
“正是屬下?!?p> 兩個雪團子站起來,后肢著地,前肢放到胸前。許仙仙被夾在“狐裘”和“狼毛”之間,軟和是一回事,頓時變成了小矮人又是另一回事。
她是多么懷念那兩個不會說話的小紙人啊!
許仙仙本以為,凡是御靈臺里被清洗過記憶的大妖,多多少少還是會保留著往日的驕傲自矜。至少,再怎么說,也不會屈從于如此不平等的奴契。
她曾親眼看見過有實力恢復的大妖突破鎖魂珠,最終雖未逃走,也是重傷了主人。即使明知下場,也要保全自己最后一分尊嚴。
兩面和三刀身形俱滅。因此,從小到大,她就把兩妖的神魄寄于特制的紙人上,分配給他們少之又少的靈力,甚至不給兩妖說話的能力。
然而此時入了鏡湖底的只有神魄,沒有肉身。兩面和三刀的真身就顯現出來了,倒是讓許仙仙有些沒想到。
“先走走看吧,”許仙仙總覺得眼前的景致莫名熟悉,卻又不知道在那里看見過。
直到她被巨大的陰影在頭頂上籠罩了數十步后,許仙仙無奈道:“能趴下來嗎?”
然后以詭異姿態(tài)行走了一路的兩只雪團子才終于把自己的爪子從主人的肩膀上放下來,悶悶不樂地隨意找了一塊石頭趴著。明明平日都是這樣貼在主人肩膀上的!
許仙仙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道:“兩面、三刀,快起來!底下有蛇!”
話還是沒說遲,就在許仙仙剛叫出聲的那一刻,兩面就已經把三刀飛踹一腳,兩個雪團子朝著她滾過來,后面是像花芯吐蕊一樣迎風搖擺的蛇群。
兩個雪團子把小丫頭夾在中間,像糯米團一樣在沙丘上滾彈了三個回合,雪團子都快變成棕團子了。要是再來三聲響,就是新鮮出爐的三大炮。
“奇怪,明明只是神魄,卻有著和肉體一樣的真實感?!痹S仙仙呸了兩口沙子后,有些眩暈地望向天邊,她總覺得,那里似乎該有九個太陽。而現在,卻只有她的第五道臺,在天空中縮成一個小小的方形“太陽”。
“仙仙,你看,那是什么?”一個紅色的小點逐漸放大,兩面后肢直立,前肢搭在小丫頭的肩頭,仰著頭向前方看去。好像她眼睛瞪大點,就能看得更清楚似的。許仙仙忽然覺得腿有點軟綿綿的,往腳下一看,她所站立的地面已經開始像松軟的糕點一樣從中塌陷。
“兩面,我們要不跑跑?”許仙仙佯裝淡定地看著飛得越來越近的火球。三刀二話不說,不知是否報私仇地拍了兩面一巴掌,然后馱起小丫頭,向前急速奔馳。
天上紅色的小點越來越近,一個小點分為數個,又漸漸放大為橘紅色的火球。
地上的蛇群追得更快,一團巨大的黑云從地面涌出,冰涼的觸感讓女孩渾身戰(zhàn)栗。
以手擬刀,金色的刀罡猛疾如雷,將長長的蛇身斬為幾截。綠色的污血飛濺,裹著沙粒粘了女孩一身。蛇群窮追不舍,一群在地面上飛快地游動,一群在沙海里穿梭。
有好幾次,兩面和三刀的爪子都險些被拖進坑里。
“我們往哪兒去啊……”兩面的聲音明顯在發(fā)顫。
“不急?!比恫焕⑹窃浀难├侵?,只一句話,就能讓人定心。
“主人,既然這是你的靈宮。難道這些東西,你都……不能控制嗎?”兩面微微喘息道。
盡管揪住了三刀背上的兩撮毛,許仙仙還是覺得自己隨時都有顛下去的危險。她一邊盡量把頭往三刀滾得全是沙子的腦袋上貼,一邊坦言道:“雖然嚴格來說,銅鑒已經融入我的靈宮??蛇@里應該是在銅鑒里。此地并不隨我心意而動,而是類似于先代留下的先天秘境?!?p> “那既然是主人的靈宮,主人又是怎么……咳——怎么被人暗算進來的呢?”兩面灌了兩口風沙。
“兩面,你可以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話。”許仙仙把頭埋在三刀的脖頸間,聲音聽不大真切。三刀卻很能想象到她的表情。
伴隨著一聲長嘯,頭頂的空氣開始熾熱起來。流動著的靈氣燃燒起來,霎時間白霧彌漫?!拌K——”金石之聲,煙霧之中沖出一只渾身燃燒著絢爛火焰的朱鳥。它踏云而去,身后是踩著金火巨輪的金輦象車。仙樂陣陣,輕歌曼舞。飛天的仙子們身著輕紗而神態(tài)莊嚴,簇擁金輦駛過天空。
云海煙霧之下,儼然一片火海。黑色的巨大陰影像卑微的蟲子一樣被燒為齏粉。好在兩個雪團子反應快,只烤焦了些尾巴上的毛。兩獸一人灰溜溜踏著一朵靈氣纏繞的氣云,有些茫然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