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班,恩寧忙了一整天。臨下班時接到了同事的電話,說家里有事想和恩寧換個夜班。恩寧很爽快的答應(yīng)了,便留下來繼續(xù)值夜班。也許現(xiàn)在,只有讓自己忙碌起來,才不會去想末末,才無暇顧及心里的痛楚。
又是一夜未眠。恩寧連續(xù)工作了二十四個小時,早晨下班時連路都走不穩(wěn)了。她頭暈得厲害,身上的力氣仿佛全用盡了。勉強支撐著回到寢室,倒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身體好像不受自己支配似的。閉上眼睛,天地萬物瞬間化為虛有,什么也聽不到,什么也不愿去想。整顆心像被撕裂了那么痛,痛得只想就這樣睡去,再也不要醒過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隱約聽到屋子里有人走動。恩寧睜開眼睛,感覺光線有些刺眼,原來已點亮了燈。同寢的玲子煮好了飯,見恩寧醒了問她要不要吃點。恩寧掙扎著起來吃了半碗粥,仍感頭暈,便又躺了回去。玲子問她是否不舒服,恩寧只道上夜班沒睡好。但真實情況并沒有她想的樂觀,到了晚上七八點鐘,她感覺身子漸漸發(fā)熱,摸摸額頭溫度確實上來了,臉頰也似火燒一般。
對于自己的病,學(xué)醫(yī)者的態(tài)度大體分兩種:一種是有一點不舒服就小題大做,把每個系統(tǒng)最嚴(yán)重的病在頭腦里想一遍;另一種則是并不在意,認(rèn)為自己對各個病的進(jìn)程都了如指掌,胸中自有丘壑,不必過分緊張。恩寧可以歸納為后者,只當(dāng)自己近來勞累,睡眠不足,又外感風(fēng)寒,并無大礙。她灌下幾大杯水,吃了一片撲熱息痛,又迷迷糊糊睡去。
那是一片清澈明凈的湖水,陽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湖水邊綠草如茵,開著各色的花朵。一個少女身著白衣,在草地上跑來跑去,一會看看這里,一會嗅嗅那朵。她的眼眸如湖水般清澈,笑容如陽光般溫暖。她長長的頭發(fā)隨意披著,一直垂到腰際,頭上別著的白水晶發(fā)卡熠熠生輝。
猛然間,畫面一轉(zhuǎn),少女的面前圍過來幾層人,朝她指指點點。其中有個大叔兇神惡煞的罵她。她雙手捂著耳朵,不住的搖頭,不知怎么辦才好。驀地,她迎上了一雙溫和的眸子。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黯淡了,只有那道目光愈加清晰。她便緊緊跟著去了,好像只有那兒才是光芒的所在。
畫面再次變得輕松、舒緩。一襲白衣的少女翩躚起舞,耳邊傳來悠揚婉轉(zhuǎn)的絲竹聲相和?!爸痪壐芯换仡?,使我思君朝與暮。再見君時妾十五,且為君作霓裳舞……”是誰在念詩?是誰在吹笛?啊,為什么我的頭這樣痛?
仔細(xì)聽來,確實有一陣音樂聲,循環(huán)響著。旋律很熟悉,好像在哪聽過。是了,那是手機鈴聲。遠(yuǎn)處又傳來敲門聲,隱約聽到有人喚著“恩寧”。
恩寧很想睜開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可眼皮卻有千斤重,怎樣也睜不開。她想起身來接電話,卻一動也不能動,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她感覺身體被團(tuán)團(tuán)白霧包裹著,四周無處著力,雙腳一直踏空。她努力的想要去“看”,透過籠罩的層層霧氣,影影綽綽看見自己正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怎么會這樣?她竟游離于身體之外,這樣俯視著自己!我是誰,我到底是誰?她心里一陣恐懼,想要叫,張開了嘴,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難道是做夢么?一定是在做夢。只要醒來,醒過來就沒事了??墒牵孟竦暨M(jìn)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怎么也出不來。有沒有人來幫幫我?有沒有人來叫醒我啊?
那天送恩寧回去后,奕涵心里仍隱隱擔(dān)憂。恩寧是重感情的,末末有對她意義重大,恐怕不會輕易放下。他把事情跟姥姥簡單的講了,又囑咐她有空去開導(dǎo)開導(dǎo)恩寧。
過兩天,姥姥正好閑來無事,想著有日子沒見恩寧了,便熬了湯,用保溫桶盛了,打算給恩寧送去。恩寧寢室樓的位置她聽奕涵說過,但不知恩寧住哪一間。于是她撥通了恩寧的電話,可是響了半天卻無人接聽。姥姥以為恩寧正在上班,沒空聽電話,只好去門衛(wèi)那查了恩寧的房間號。姥姥蹣跚走上樓,敲了會兒門,卻無人答應(yīng)。于是她又撥通了恩寧的電話,還是無人聽。姥姥心想恩寧一定是上班去了,不如去科里找她。
正打算離開時,卻隱約聽到恩寧房里傳來手機鈴聲。難道恩寧忘帶電話了嗎?這個細(xì)心的孩子竟也有迷糊的時候,姥姥心里暗自好笑,又靈機一動,打電話去恩寧科室,卻被告知恩寧今天休息。姥姥這下著急了,這孩子不會出什么事吧?她連忙趕去門衛(wèi)室,讓管理員把門打開看看情況。門衛(wèi)阿姨一臉不以為然,說既然不在屋里,就一定是去逛街了,那些女孩子忘帶電話也是常有的事,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姥姥卻不放心,說恩寧心情不好,怕她做傻事,堅持要進(jìn)屋里看看。管理員拗不過她,只好拿了鑰匙隨姥姥上去。
寢室門開了,姥姥一眼就望見恩寧躺在床上,跑過去拍拍她,已昏睡不醒。她面頰緋紅,摸摸額頭,像火一樣燙。管理員慌了,喊著快叫救護(hù)車。姥姥卻鎮(zhèn)定的攔住她,說道:“這里就是醫(yī)院,走過去沒多遠(yuǎn),打電話叫救護(hù)車反而費事。我看她這樣子不像尋短見,倒像是生病了。你趕緊找?guī)讉€人幫忙,送她去急診?!卑⒁袒腥?,忙跑去隔壁叫幾個同學(xué),又找來擔(dān)架,七手八腳的送恩寧去急診室。
熱,悶熱,身體被陣陣熱浪包圍著,呼吸也不那么自如了。額頭上被誰放了涼涼的東西,哦,好些了。是進(jìn)了竹林嗎?空氣中夾雜著青草氣味,挺拔的竹子遮擋了陰霾的天空,營造了一片清涼的世界。“今天陰天,恐怕看不到日落了?!笔钦l在說話?唔,好熟悉的聲音。小哥哥!是小哥哥么?不會的,我們一定能看到日落的,我有辦法!你看,烏云不是飄走了嗎,夕陽露出了紅彤彤的臉龐。日落多美,你也不要不開心了。小哥哥,我們以后一定會再見面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