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巧技納畫師（二）

　　得知來人身份后，這位督管公公反應倒是老練迅速，眼珠一轉(zhuǎn)便從狐疑之態(tài)，毫無痕跡得變成了笑臉相迎：“哎呦，原來是容殿下。小奴見過容殿下！”

　　一個諂媚的行禮后，他接著道：“不知容殿下到此有何貴干吶？小奴或可略盡綿薄之力，幫上一二?！?p>　　赫如瑾琛對他的這番獻媚無甚反應，微微別臉側(cè)目，呂七便很快領會了主子心意，直接說明來意：“昨日，甄才局這處往敬遠殿送了一位舞女。奈何我家主子素來不喜舞蹈，但又深感大華贈者的一番心意，為免耽誤舞者技無可施，故而特來送還。”

　　技無可施？瞧著立于呂七身后低頭頷首的那位紫紗輕衣的舞女，我忍不住輕笑著重復了一聲。

　　北玄楓也有些尷尬地輕咳了起來。

　　哎，這呂七真是個人才，還是那么得一語中的。那紫紗輕衣正值妙齡，腰肢纖細，楚楚動人。雖只得瞧其側(cè)顏，但由其側(cè)顏的半邊靈動眼眸，便可知其模樣也是可人的。

　　利用送舞女之由，給赫如瑾琛添擁如此佳人，這番心思的美人計，也不知是哪位想出的。

　　技無可施，這一語雙關(guān)用得甚妙，甚妙。

　　可惜了，像赫如瑾琛這樣心志經(jīng)歷的男人，對其用美人計，當真是愚蠢至極吶！我心中不免嘖嘖哀嘆這背后使計之人的謀算。

　　“哦，原是這樣?！倍焦芄褲M笑容的肉臉上，略顯難色，“只是，此事并非小奴經(jīng)手，不敢擅作主張。小奴這就通傳允公公前來，還請容殿下和貴侍稍等片刻。”說罷，他便勒聲吩咐不遠處的小侍前去通傳。

　　小侍自知事涉貴人，緊著步子便奔離而去。

　　“哎，嘿嘿，容殿下，這些許小事，您傳喚一聲小奴便可，這還勞煩您和貴侍親跑一趟，小奴當真是過意不去，過意不去吶?！币妭髁钚∈踢h去，這督管公公旋即又是一臉堆笑地迎符著赫如瑾琛和呂七。

　　只是此刻，若是他知道我同北玄楓正遠觀著他的那副狗腿樣，恐怕是再也笑不出來，腸子都要悔青了。

　　身為大華之奴，卻油嘴滑舌地向他國之上位者獻媚，這往小了說是叛主，往大了說，那可就是叛國了。

　　我悄悄瞟了一眼身旁北玄楓的反應，沒什么特別波動，還是尋常般的正經(jīng)無情臉。見他沒有半分要現(xiàn)身院中之勢，我便也繼續(xù)觀望下去。

　　“公公多言了。方才已說，我家主子是為感念大華情誼，特此親來，故無甚勞煩。還有，此番是第一次見到公公，連公公姓名都未所得，之前又如何能傳喚公公呢？”呂七字字切中要害地回應道。

　　“這……小奴，小奴……”督管公公堆笑的面容瞬間僵硬，尷尬地不知所措。

　　“故而，公公無需過意不去?！眳纹哂盅a充一句，便使得這督管公公徹底青了臉，不再多言地退居一旁。

　　意識到自己暫且不會被拖拽下去的青衣畫師早已哆嗦著俯首退到了遠遠一旁。

　　赫如瑾琛瞧了青衣一眼，便徑直走到了空著個人位的那方畫桌面前，拿起案上已接近滿幅鋪圖的畫作，靜靜端詳了起來。

　　因離得有些遠，視角不便，故而畫中之景，我看不得真切，瞧著畫中大約像是有幾匹馬。

　　片刻后，赫如瑾琛拿著那幅畫作走到了青衣畫師身前，淡淡道：“這幅佳作，為你所畫？”

　　在聽到“佳作”一詞后，督管公公眼珠打轉(zhuǎn)，下意識地攥了攥雙手，心知情況不妙。

　　青衣感到面前來人詢問，微微抬起了頭，顫顫巍巍地應了聲是之后，又將頭深深磕下。

　　“你先起身，本王有話相問?！焙杖玷∶钏?。

　　青衣慢慢地將身子半起，勾腰縮頭，惶恐地望了望退于一旁的督管公公，終是顫巍巍地起身而立。

　　“本王且問你，這幅畫你想要畫的是什么？”赫如瑾琛目光與之對視道。

　　此問一出，周遭之人忍不住好奇地，又紛紛抬起了頭。

　　看來這畫有玄機，否則不會在接近滿幅鋪圖快要成作的情況下，引得赫如瑾琛有此一問。

　　青衣只在一瞬對上了赫如瑾琛的目光，繼而便緊張地低頭避開，唯諾不敢言。

　　見勢，督管公公趁機開口，嘿嘿一笑道：“容殿下，這不過就是個普通的駿馬圖。而且，您有所不知，這家伙是個抄襲之人，被小奴逮到，正要懲處呢?！?p>　　赫如瑾琛微微偏頭，對上前言論的督管公公賞了一冷冷白眼，嚇得那廝迅速退回了一旁。

　　隨后他接著淡淡望著青衣道：“本王是在問你?！?p>　　“小，小人，小人是想……是想畫踏……踏，‘踏花歸去馬蹄香’?！鼻嘁庐嫀熃K是萬分惶恐之下，磕磕絆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出了畫的主題。

　　“踏花歸去馬蹄香”，很有韻味的畫意。一時間，我也很好奇，他即將創(chuàng)造完成的，又被赫如瑾琛稱為佳作的這幅畫作究竟是怎樣的。

　　見北玄楓依舊面無波瀾，我探頭側(cè)轉(zhuǎn)對著他道：“王叔，不好奇嗎？還是大致猜到了畫作之狀？”

　　“沒有，寡人也尚無眉目?！北毙饕矀?cè)轉(zhuǎn)對向我，面色倒是掀起了一絲富有饒興的波瀾，“只是，寡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像今日這般……”

　　“這般什么？”

　　“這般正大光明地偷探宮中趣事了。比起心中好奇之情，寡人更享受此刻探視之樂，還想再多觀望一段?！?p>　　我點了點頭，注意力便繼而拋回了院中。

　　聽到青衣畫師說出的畫意后，赫如瑾琛默不作聲地品味了起來。這卻使得青衣不自覺地愈發(fā)哆嗦了。

　　“方才在局門外便聽得你高聲喊冤，說并未抄襲，可是真的？”赫如瑾琛面色平靜地將畫平鋪回原桌。

　　“回貴主的話，小人所言屬實。小人并未抄襲！”青衣瞥了一眼赫如瑾琛后，腰彎作深揖，將頭深埋于兩袖之間，誠惶誠恐地回話道。

　　“那你又為何說，此畫作乃為抄襲？”赫如瑾琛瞧了青衣一眼，目光又重新落回了畫上。

　　赫如瑾琛雖未直面督管公公，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質(zhì)問他。

　　這位在眼力見方面頗有修為的督管公公自然是忙不迭地湊上回話，眼神中充滿了詭笑：“容殿下，這廝抄襲并非是小奴我信口污蔑，而是小奴已手握證據(jù)，方才依規(guī)懲戒。”

　　“什么證據(jù)?。俊蔽依事暥?，旋即回頭壓低聲音對北玄楓道了句，“王叔，失禮！打斷您的探視之樂了?！?p>　　北玄楓微微一笑，便也依勢現(xiàn)身。

　　“嗯？公，公主……”看清來人是我后，督管公公瞬間失了臉色。而待到他下一刻瞧見我身后的北玄楓時，那張吃驚的嘴巴仿佛被凍結(jié)了一般，更是嚇得半天忘記了合攏。

　　“參加王上！參見公主！”院中諸人紛紛拜跪。

　　“都起來吧。”北玄楓揚了揚手。

　　“謝王上！”

　　隨后，拜跪的眾人紛紛起身繼續(xù)回歸自己手頭中事。但不用說也知，此刻，我們這處便是全院關(guān)注的中心，只是下人們不敢正視觀望而已。

　　“王上，公主。”赫如瑾琛依禮同我們作揖。

　　我點頭回應，繼而望向了面前桌上的青衣畫作，細細瞧了起來。

　　三匹駿馬相互追逐地在青草原上馳騁。畫風溫婉活潑，但卻不失大氣。再細觀勾勒，運筆細膩沉穩(wěn)，畫功至少在十年以上。從畫中事物到畫風顏色，雖是和諧得當?shù)囊桓奔炎鳎珔s并無甚突出之處。

　　關(guān)鍵是我并未看出方才青衣回話給赫如瑾琛的畫意——踏花歸來馬蹄香。

　　“方才你說的證據(jù)呢？”我的目光轉(zhuǎn)向了，退縮在一旁，臉色煞白，緊攥衣角，惴惴不安的督管公公。

　　他似乎在思索衡量什么事情，竟然忽略了我的問話。

　　“孤在同你問話?！蔽以俅伍_口，加重了語氣，冷冷道。

　　“啊……哦，回……回公主。”督管自知失神，又察覺我語氣甚差，心生畏意，瞬間跪下俯身，“小，小奴所言的證，證據(jù)……便是劉畫師的畫作?！?p>　　“劉畫師？”

　　“正是。”督管萬般肯定，“公主看了便知?！?p>　　見我不予否定，督管微微抬頭，探了探我的臉色，眼珠一轉(zhuǎn)便弓著腰起身，從不遠處的另一案桌上拿來了一幅畫，呈于我面前的桌上。

　　“公主請看?！倍焦芤荒樀恼\惶誠恐。

　　咦？這幅畫作，我倒是令我眼前一亮。

　　整體畫中之物與青衣所作之畫一樣，也是描繪三匹駿馬的馳騁，只是在躍起的馬蹄上多了幾只五彩斑斕的蝴蝶。這處點睛之筆，心思夠巧，使得整幅畫作恰顯畫意。

　　唯一可惜的是，此畫作雖然構(gòu)思甚妙，但卻畫功不佳，點睛之筆的蝴蝶并未畫出活靈活現(xiàn)之態(tài)。

　　“踏花歸來馬蹄香。”我喃喃了一句，“嗯，不錯。”

　　見我態(tài)度微轉(zhuǎn)，這不斷打量的督管公公也稍稍松了口氣，面上似乎又現(xiàn)出了方才對待赫如瑾琛的阿諛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