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醉翁之意

　　盛業(yè)皇宮內(nèi)殿，一方書案的兩端，有二人相對而坐。

　　白瓷茶杯上花紋游走，茶香裊裊升騰，如霧氣般朦朧著二人的表情，茶盞的一旁擺著一方端正的棋盤，執(zhí)子的二人一邊落子，一邊閑閑地聊著些什么。

　　“很久沒下棋了，若是棋藝不精，顧相可別笑話朕?！笔⒕懊鬟叺?，邊落下一子。

　　顧生顏微笑道：“陛下說笑了，陛下的棋藝豈是臣能比得過的?！?p>　　“你雖是這么說，手下卻是絲毫不讓啊?！?p>　　“臣只不過是見可而進，知難而退罷了?！?p>　　“方才朝堂上一事，顧相有何見解？”

　　“陛下所言何事？”

　　“顧相以為呢？”

　　“臣以為，必是先前戶部所報地方官員貪污一案吧，臣以為此案牽連甚多，陛下慎重行事才好?！?p>　　“此事朕的確也在考慮，你覺得派誰去比較好？”

　　“想必陛下心中已有合適人選，臣不敢妄加揣測。”

　　“無妨，你也可以給朕提提建議?！?p>　　“臣以為監(jiān)察御史朱彭清可，此人辦事公正，體察百姓，位卑權(quán)重，且對陛下忠心耿耿，是位可信之人?！?p>　　“嗯，所言有理，朕會好好考慮的。除此事以外，工部所報，顧相有何見解？”

　　“臣以為此事并不難辦，既是密道，自然有其意義，想必沒有不用的道理。”

　　“顧相以為孟玄珪是如何用這密道的？”

　　“臣以為，要先查出這密道的出口何在，才好判斷?！?p>　　“方才在朝堂上，朕好像聽你說，你對這密道略知一二，不妨說說你所知的?！?p>　　“臣只聽聞此密道頗有幾分玄妙，似乎不可隨意使用，其余的，恕臣不知?！?p>　　“孟玄珪在位時，難道不曾對你透露過幾分？”

　　說到這里時，顧生顏忽然笑了，他默然片刻，便對上盛景明探究的眼神，道：“陛下不妨問問自己，若是陛下有一逃生通道，是否會對臣透露幾分？”

　　“哈哈哈哈哈！”盛景明大笑起來，顧生顏也笑了。

　　頓了頓，盛景明抬頭，目光對上他的眼睛，道：“顧相，你在我盛業(yè)朝堂上任職幾年了？”

　　顧生顏垂眸，思慮片刻后道：“算算日子，想必是有八年了?！?p>　　“嗯，這八年來，你勤勤懇懇，替朕分擔瑣事，朕甚是欣慰?！?p>　　“陛下過獎了?！?p>　　“朕還記得最初的一年，朕去丞相府看望你之時，你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冷汗不止的樣子。”盛景明再次落下一子，眼神追憶。

　　“是啊?！鳖櫳伒?，面上似乎也現(xiàn)出一絲恍惚，“那時還是陛下為臣請的名醫(yī)，臣這才慢慢好轉(zhuǎn)呢。”

　　“那是什么病來著？朕記性不大好，有些忘了?！?p>　　“是臣的舊疾了，一種頭痛病，臣先天就有了。”

　　“啊，朕想起來了，那位名醫(yī)也是這么跟朕說的，現(xiàn)如今還會發(fā)作么？”

　　“謝陛下憂心，臣已經(jīng)許久未發(fā)病了?！?p>　　“那便好?！?p>　　又落下幾子后，盛景明起身，他低頭看了看未見分曉的棋盤，慢慢說道：“今日怕是不能見勝負了，朕還有幾件要事要辦，便先行一步了?！?p>　　顧生顏聞言，將手中一顆晶瑩剔透的白子輕輕擱下，也起身道：“陛下的事更要緊些，那臣便不打擾陛下了?！?p>　　盛景明點點頭，便轉(zhuǎn)身，邁開步子離去了，身后，顧生顏悠悠地望著他的背影，目光淡漠而清明。

　　他慢慢走出殿外，剛準備回丞相府的時候，卻有一道小小身影朝他奔來，而小小身影后面，則是火急火燎追著他的張公公?？辞宄砣酥畷r，顧生顏有些失笑，又有些恍惚。

　　那個小小身影轉(zhuǎn)瞬間便到了他面前，往他身上一撲，便把他的腰摟得緊緊的。張公公此時也趕到了，他一邊拍著胸，氣喘吁吁的樣子，一邊道：“丞相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太子殿下年紀小，不懂事，請您莫要怪罪……”

　　“無妨?！鳖櫳伒恍?，便低頭，望向那個緊摟著他不放的孩子。

　　“殿下，剛剛陛下才從殿里出來，您怎么不去追他，反而追上了臣呢？”顧生顏無奈道。

　　被喚作太子殿下的少年抬起頭，他約莫七八歲的樣子，眼神既帶著點孩子氣的別扭與自負，又帶著點孩子的依賴之情，他皺皺眉道：“才不要，父皇整天都在忙，很少搭理我，還是你比較好。”說完，又把他給一把摟住，仿佛生怕他跑了似的。

　　顧生顏輕嘆一聲，撫了撫他的發(fā)頂，道：“那您要臣為您做些什么呢？”

　　“嗯……”盛懷楚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想了想道：“我想讓你陪我玩?！?p>　　一旁的張公公聞言急了，他連忙道：“可是殿下！您今日的課業(yè)還未完成呢！”

　　“成天課業(yè)課業(yè)的！無聊！誰要學??！你再敢說一句，本宮就派人掌你的嘴！”盛懷楚惡狠狠道，張公公嚇得趕緊自己把自己的嘴捂住了。

　　“殿下……恕臣直言，您這個樣子，陛下可是要生氣的?！鳖櫳佪p聲道。

　　“……他才懶得理我呢?！笔殉臍鈩蓊D時消減下來，他仍是摟著顧生顏不放，樣子有些失落。

　　“先把課業(yè)完成了，臣再來陪您玩好嗎？”

　　“等我課業(yè)完成了，你早就回去了，也沒人會陪我玩兒了……”盛懷楚咬著唇道，

　　顧生顏愣了愣，讓他略微松開自己些，便緩緩蹲下，讓自己的視線與他齊平，他扶著他的雙肩溫柔道：“不會，等您的課業(yè)完成了，便派個人來丞相府跟臣說一聲，臣一定會來陪您?！?p>　　“……真的嗎？”

　　“嗯?！?p>　　聞言，盛懷楚開心地笑了。

　　……

　　熠國皇宮，江北辰剛下了早朝，此時，他正漫步著準備回寢宮，路過湛旻宮的時候，卻被湛旻宮外的一群人吸引住了注意力。

　　此刻，一群宮女和太監(jiān)正圍在湛旻宮門口，似乎在好奇地看著什么。

　　江北辰停下了步子，似乎有些疑惑，一旁隨侍的小太監(jiān)見狀，詢問道：“陛下，要不奴才去看看有什么情況？”

　　江北辰點點頭，小太監(jiān)便走上前去看了看，看了幾眼后，便返回來，眼睛里似乎帶著點笑意，他道：“陛下，似乎是清曦公主為二殿下畫的一幅肖像畫?！?p>　　“哦？”江北辰來了興趣，他勾起嘴角走上前去，原本圍在那里的一群宮人們見他來后，紛紛讓到一邊，恭敬地對他行禮，只是嘴角卻都隱忍著幾分笑意。

　　江北辰挑眉，笑吟吟地打量著這幅畫，畫上人清冷高貴，眉眼精致，風華絕代，絕好的風姿，分明是江鈺，畫畫的人想必費了不少功夫，因而畫得十分相像。

　　而畫的右下角有一句話，字跡很漂亮工整，上面寫的是——畫畫誠可貴，睡覺價更高，若為江鈺故，兩者皆可拋。落款：江月琛。

　　江北辰有些忍俊不禁，他摸著下巴想了想，含笑走進了湛旻宮。

　　江鈺正在上課，李太傅正與他討論著什么問題，江鈺時而點頭，時而提出己見，眼神專注而認真，江北辰滿意地笑笑，便在一旁找了個位置靜靜坐下。

　　江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只是沉思著，似乎在想些什么。李太傅瞧見江北辰后，微微頷首，他點點頭，示意他繼續(xù)上課。

　　約半個時辰后，李太傅對江鈺微微一笑道：“殿下今日的表現(xiàn)依然很好，上午的課便先上到這里罷，陛下似乎有話要與您說。”說完，他轉(zhuǎn)頭望向江北辰，江鈺微微一愣，順著李太傅的目光望去，便看見了微笑著的江北辰。

　　“兒臣見過父皇。”江鈺起身謙恭施禮。

　　“鈺兒，朕方才聽了一陣子課，你掌握的不錯。”江北辰贊揚道。

　　“父皇過獎了。”江鈺聞言抿了抿唇，靦腆一笑。

　　“李太傅，辛苦您了?！苯背娇聪蛘驹谝慌缘睦钐?，李太傅搖搖頭道：“不辛苦的，二殿下天資聰穎，又勤學苦練，假以時日，必成大器?！?p>　　“哈哈哈哈，好！鈺兒，李太傅對你期望頗高，你可要再接再厲，莫要讓他失望?！苯背叫Φ馈?p>　　聞言，江鈺點點頭道：“兒臣明白?！?p>　　“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崩钐滴⑽⒁恍Γ硎┒Y道。

　　“好，您去忙吧?！?p>　　李太傅走后，江北辰牽著江鈺在一處座椅上隨意地坐下，笑吟吟地與他目光相對，卻不說話。江鈺原本有些疑惑，但此刻見他神情，心下似乎明白了幾分，遲疑片刻，他便開口問道：“父皇可是看到了門口那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