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崔家投遞拜帖的人送走,陳駿也差不多要出門。先去了一趟兵部,隨后便直接進了武衛(wèi)大營。
和當(dāng)初的左驍衛(wèi)一樣,原本右武衛(wèi)的大將軍一職也是空缺,但因為齊王自請北上抵御突厥,李淵索性先讓他掛著大將軍職位。
陳駿對李淵的安排自然沒什么可說,進了大營便準(zhǔn)備找李元吉報道。然而等他來到中軍大帳,眼前壓根就沒有李元吉的影子。
就馬三寶一人,似乎是在帳外等著自己。
“馬爺,齊王不在營中?”熟絡(luò)上前與一身披掛的短須精瘦的中年大將招呼一句,陳駿表情有些無語。
李元吉那個皇室敗家子,昨天讓人去兵部傳話說今天開會來著,怎么都這個點了還沒出現(xiàn)?
“老夫可當(dāng)不得侍郎這般尊稱。”馬三寶這時也上前了兩句,擺手之余又說道:“不知是誰說北山有大蟲,齊王一早便出城獵虎去了?!?p> 開口說話時的表情雖然不像陳駿那么明顯,但眼底同樣有幾分不樂意。
跟著李秀寧時,公主可從不會做出這么不著調(diào)的事情。
“打獵?”
陳駿聞言不禁嗤笑,嘲弄搖頭:“到底是齊王,罷了,多說無益,既然今日無事,我便回府歇著?!?p> “侍郎請慢?!?p> 馬三寶這時抬手,說道:“齊王雖不在,但方才已派人來,命我在這等著侍郎,先帶你熟悉熟悉軍營將士。”
陳駿聞言稍稍點頭,李元吉不靠譜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這支兵馬有馬爺統(tǒng)帥也就夠了。
跟著馬爺將營內(nèi)校場逛一遍,和眾多正在執(zhí)勤、訓(xùn)練的中郎將都見了一面,陳駿領(lǐng)了自己的一身行頭也就從右武衛(wèi)離開。畢竟軍營操練的事他不打算插手,真到了戰(zhàn)場也沒想和馬三寶爭指揮權(quán)。
當(dāng)日傍晚時分,陳府大門前又來了好幾架馬車。
陳駿敞開大門迎客,為首長者是如今賦閑在家的前隋齊州別駕崔信。
崔信如今已過天命歲數(shù)但駐顏有術(shù),從面色上倒是看不出像是五十多歲的老頭,看著就和馬三爺差不多年紀。
但在長安崔宅,卻是以他最為年長。
在崔信身后,跟著兩位年輕人,正是崔旻和崔刺史之子崔韞。前者是陳駿同科士子,后者自然是陳駿未來的弟子。
然而等崔家人下了馬車后,旁邊另一架馬車走出來的人卻是讓陳駿有些意外。
竟然是杜如晦!
雖然奇怪崔家居然會與杜如晦一并造訪,但陳駿還是跨步走出府門笑臉相迎:“崔老,克明兄,里面請。”
隨后與崔旻點頭示意,便將這幾位都請進了府中。
等眾人都坐下了,陳駿便將目光轉(zhuǎn)向杜如晦,意思很簡單,今天是崔家來和自己商議收徒一事,你這個秦王府屬官跑來湊什么熱鬧。
杜如晦看懂了陳駿的眼神詢問,笑道:“光蕊可能不知,我家拙荊乃崔公二女,此番我是受托而來。”
杜如晦的妻子是崔家人?
陳駿聞言挑眉,對崔家又有了新一層認識。
雖說從朝堂上看,如今長安的四品以上大員沒有一個姓崔的,但崔家依舊沒有完全和長安隔斷。
更別說在長安之外,還有像崔頜那樣的一方大吏,加之山東一地崔家聲望都快比孔家還高,如此一來家族地位自然是根深蒂固。
將目光從杜如晦身上移開,陳駿望向崔信說道:“崔老,收韞小子為徒,我與刺史早有約定,您大可放心,我自是不會食言。但前日陛下已命我整裝出征,我看正式收徒的日子是否再向后挪挪?”
崔信捋動短須,緩緩開口:“上護軍年青有為,老朽本不該存疑,然為人師者從不以官位幾品論高低,老夫今日托大,有一事想請教?!?p> 這是要當(dāng)場面試?
陳駿有些哭笑不得,但老頭言辭中并無針對,陳駿當(dāng)下點頭:“您請說?!?p> 崔信顯然在來之前就打過腹稿,當(dāng)即問道:“不知上護軍以為,何為師?”
“崔老這一問,可是問的有些大了?!?p> 陳駿笑著接了句話,深吸了口氣:“師者,無外乎傳道受業(yè)解惑。我等蕓蕓眾生,無人能生而知之,但凡心存惑疑,自當(dāng)向人請教。若崔府為韞小子擇師,只為我與他之間的師徒關(guān)系,又或者僅僅是為了讓我教導(dǎo)他識文斷字、誦讀五經(jīng),我想這小娃娃也沒有拜我為師的必要?!?p> 一番話說完,崔信輕輕頷首,但很快又繼續(xù)問道:“既然上護軍所言以傳道為首、解惑為末,不知又有何道授與弟子?”
“那便要看我的弟子自己想學(xué)什么,昔年孔圣人因材施教,三千門徒所學(xué)所知不盡相同,圣賢授課之法放之今日亦無不可。”
陳駿聞言直爽一笑,他說的其實很簡單,在他的收徒計劃中,并沒有什么直接拿出三字經(jīng)、千字文乃至拼音、阿拉伯?dāng)?shù)字之類的東西。
一切的一切,還是要看崔韞的興趣。
當(dāng)然,如今崔韞還小,是可以培養(yǎng)多方面興趣的,反正崔家也有這個財力,又不等著崔韞學(xué)成賺錢。
只是陳駿的一句回答,卻是讓崔信捋須失笑:“上護軍此言,可是博學(xué)自比孔孟?”
“孔子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可謂先賢集大成者,我區(qū)區(qū)晚輩可不敢自比?!标愹E當(dāng)下?lián)u頭,但頓了頓之后又調(diào)轉(zhuǎn)話音:“但華夏自春秋起歷經(jīng)千百年歲月革新,這份歲月積淀,卻又是先賢見不著的。”
“我不會比孔圣人更聰慧,只是我雙腳已然站在萬千圣賢肩頭,目光所及之處,理當(dāng)比先賢更遠,崔老以為呢?”
陳駿的一句反問,不僅讓崔信啞然,就連一旁杜如晦也是略有所思。雖說陳駿說了這么多其實都沒有半點實料,但字里行間都能聽出他的自信。
他教弟子,不是自己會什么教什么。
是弟子喜歡什么、想學(xué)什么就教什么。
兩者都是教學(xué),但顯然天差地別。
杜如晦自問,哪怕歸為十八學(xué)士之首,國子監(jiān)聲譽最盛的人,他也不敢這般夸下海口。
想到陳駿允文允武的本事,杜如晦只得暗自搖頭?;蛟S是最近幾月陳駿不是出征就是在兵部任職,他都快忘了對方乃是狀元之資。
“老朽,今日受教了?!?p> 崔信這時突然起身,拉著身旁崔韞恭恭敬敬給陳駿施了一禮:“老夫在此預(yù)祝上護軍凱旋,大人歸來之日,便是我崔府?dāng)y六禮登門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