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絲綰成
在戚舜華所居玉堂的后面,新辟出一方小小院落,接近未時,這里清掃已畢,姝兒伴著阮兒站在院門口,看兩個小仆換匾額,原先這里的匾額蒙上厚厚的塵灰,被戚懷親手書寫“臨玉堂”三個字,刻了匾送來,阮兒看著他們安這匾額,一邊跟姝兒笑道:“臨近玉堂,就叫臨玉堂,二公子真是一刻也不肯多費(fèi)心思?!辨瓋翰徽f話,靜靜地看著阮兒。
她好像已經(jīng)完全從對戚懷的愛慕和之后的怨懟當(dāng)中走了出來,此刻她的臉上既看不出來高興,也看不出什么陰云,有的只是沉靜如水,她有些微微的消瘦了,眼睛像兩口深井,黑漆漆冷颼颼的。
姝兒對戚懷沒有什么忠誠的主仆情懷,她從沒有貼身伺候過他,只是把這個人當(dāng)作戚府的二公子看待,但是對阮兒就不是這樣,她服侍她幾月,發(fā)現(xiàn)她真是很好的主子,沒有什么架子,不打罵下人,但也馭人有術(shù),受人敬愛。所以即使阮兒受傷的那天夜里,姝兒奉命去給柳童送香囊,錯過了很多事情,但她回來以后,眼見著戚懷與阮兒的舉止再想想前因后果,就不能不明白,自己的主子受了什么樣的委屈。姝兒有時候會想,如果換成是自己,被心上人設(shè)計,險些被人強(qiáng)暴,這樣的事情自己來經(jīng)歷一遍的話,一定是不能承受的,一定是絕望并且輕生的,可是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阮兒的身上,她頹廢了僅僅幾個時辰,然后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重新開始生活。
上一次的事情以后,大概是因?yàn)橛X得如今阮兒再住在全章堂就太不合適了,因此辟出這方院落叫她獨(dú)居,阮兒她們也是剛剛才搬進(jìn)來,她沒有多少東西可帶,所以騰挪到這里一點(diǎn)兒不費(fèi)功夫,就和當(dāng)初從棲霞苑過來到這兒是一樣。
“姝兒,我忘記問你,昨天你說的月錢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來著?我昨兒跟姨娘說話起勁兒,后來也沒多問你?!比顑鹤蛞挂呀?jīng)過這臨玉堂來,辛四姨娘帶了人過來幫著安置,現(xiàn)在兩人說起話來,就同往日不同,辛四姨娘最開始以為這女子勾了她兒的魂魄,因此從不給她好臉色;可后來發(fā)現(xiàn),這阮兒竟是戚懷晉身的墊腳石,現(xiàn)在更是一躍成了府內(nèi)的小姐,她的態(tài)度就大為改觀,開始和顏悅色地跟阮兒交談。阮兒心里明白得很,也不說破,于是就像拉鋸一般聊上了。
姝兒答應(yīng)了一聲,回道:“老爺前兩日吩咐下來,我昨兒去領(lǐng)月錢,發(fā)現(xiàn)姑娘你的升到二兩了。我們下人的也都升了?!?p> “我原先是多少?”阮兒想了想,她一向不留心這個,所以想不出來。
姝兒笑道:“原先姑娘是一兩來著,都還用不著,現(xiàn)在姝兒給姑娘攢起來,能攢上好些呢!”
這時候換牌匾的已經(jīng)換好了,梯子收了出去,阮兒慢慢地往院子里踱步:“我就不信,到時候送我出去,還能讓我身無分文地走——不過,你攢上是好事,說不定什么時候能用到,我記得除了這事還有別的事情?!?p> 姝兒陪著她走,自己也想了一會兒,說道:“大概就只有那件事了,舜華小姐病了,姑娘恐怕還不知道?!?p> “病了?”阮兒停住腳問,“她不就住在前面嗎?她病了我還能不知道?“
“舜華小姐生病的事情連老爺都不知道呢,因?yàn)槔蠣斦f了關(guān)她禁閉,所以戚夫人大概也不清楚,二公子現(xiàn)在忙著別的事也不管她,府里對舜華小姐被罰的事情多少知道些緣由,后來謠言甚囂塵上,眾人都覺得這個小姐估計是沒戲的了,所以也都裝作不理……”
“這像什么話!”阮兒向著東邊耳房走去,“她到底是小姐,被老爺懲罰也是暫時的事情,世間有幾個父母是能看著兒女受苦不管的?現(xiàn)在這些勢利眼睛可以裝看不見,之后不知道又要鬧出什么風(fēng)波來。”
“姝兒也是這樣想的,咱這兒離玉堂近,所以姝兒讓給姑娘瞧頭疼的大夫順道繞過去給舜華小姐瞧了瞧,擬了方子已經(jīng)煎上藥了。”
“唔?!比顑禾ぴ陂T檻上微笑,“所以你昨兒是怕四姨娘不喜歡,所以沒詳說,是吧?”
姝兒點(diǎn)點(diǎn)頭不言。
“你做得對?!比顑哼M(jìn)門去。因?yàn)樗粫谶@里停留過久,因此房間只是簡簡單單拾掇了一下,這會兒阮兒坐到坐榻上,用剛剛火折子生的火來點(diǎn)上一根甜香,她不喜歡這個味道,可是聽請來教導(dǎo)的嬤嬤說,永胤宮里興用這樣的熏香,女子肌膚、云鬟、衣衫,無不香氣襲人,戚懷為她尋來宮內(nèi)的香,價值不菲,因此她也樂得拿來玩一玩。她將點(diǎn)著的香插進(jìn)爐孔中,扇手幾個來回嗅著氣味。
“姐姐,夫人身邊的福爾來了?!毙“嗽陂T外大聲叫道,她這樣做,著實(shí)讓福爾覺得難堪,再怎么著,自己也是服侍大夫人的人,哪有下人這樣扯著嗓子叫著名字通報的道理?但她眼下身有要事,所以忍著氣快快走進(jìn)屋。阮兒明明聽見了小八的聲音,卻反而看著進(jìn)來的福爾微笑不語。
福爾立在她面前捧著黑漆茶盤:“姑娘,這是老爺擬的幾個名字,你看看喜歡哪一個?”福爾是伺候夫人的,阮兒不會不知道,她因?yàn)閷ζ莘蛉说南訍?,所以對福爾自然沒有什么好的印象,阮兒明白老爺不管這些,大概是戚夫人忿不過,她挑來的名字,想來都不是什么好名字。于是阮兒向著福爾手里的茶盤一一看去:虞、雅、濛、鬇、櫞。她眨了眨眼睛,手在五張字條上來來回回。
“二公子看了嗎?”
福爾以為她會隨便挑一個,畢竟她是什么也認(rèn)不出。戚夫人在房內(nèi)凄哀不已,之前費(fèi)心思揀的字也沒心思再管了,她只得回了老爺,捧著字條過來。
“沒有,二公子沒看。”
“他應(yīng)該看看的。”阮兒微笑著瞥了福爾一眼,轉(zhuǎn)過臉向小八吩咐道:“去把公子請過來?!?p> “不必請,我已經(jīng)來了?!比顑郝犚娡饷嫫輵训穆曇?,隨后他進(jìn)屋來,“嗯!好香——”他向小八揮揮手,“給我倒杯茶來。”他走近福爾,福爾趕緊把腰稍稍彎下一些,戚懷不是善茬,這是戚夫人的原話,她日日侍奉在側(cè),不免留了心思。
阮兒先是楞了一下,隨后笑道:“你來得好巧,這時候你來做什么呢?”
“我還不能過來看看你么——我來看看都有些什么名字?!?p> 戚懷就著茶盤一眼掃去,抿起嘴唇,安靜了半晌,復(fù)又抬頭問阮兒:“你挑了?”
阮兒笑笑:“挑了?!?p> “哪一個?”
阮兒將手指點(diǎn)在其中一張紙上,戚懷順著看過去,是“鬇”字,他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額頭,問道:“鬇為發(fā)亂,兇惡之相,怎么選了這個字?”
“虞,仁獸,食自死之物;雅,楚鳥;濛為微雨;櫞為香藥——你倒是告訴我怎么個選法?”阮兒又看了福爾一眼,她低下頭去,戚夫人想錯了,想在咬文嚼字上面糊弄這個女子,怕是不行的。
“要不,我去跟父親說說,你愿意什么名字,寫了呈上去就定下來,如何?”
阮兒坐到軟凳上:“名字而已,本沒有什么要緊的,之前因?yàn)榫┦沟絹淼氖虑?,合府鬧得人仰馬翻,我再為了這么個事去叨擾,只怕招嫌呢?!?p> “什么招嫌——”戚懷微笑道,“你的事情就是戚府目前最重要的事情,父親吩咐下來,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眼下正在為你進(jìn)京采買東西,到時候你可是府里最尊貴的?!?p> 阮兒將火折子往邊上一丟:“尊貴不尊貴倒也罷了,我只求帶著那些累贅東西能平平安安到京城——我有個想法,戚府的女孩兒,舜華是兩個字,莫若我也再加上一個字,你看如何呢?”
“嗯,你說。”
阮兒將一綹青絲從肩后捋到面前,一圈一圈纏到手指上,念道:“‘儂既剪云鬟,郎亦分絲發(fā)。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jié)?!U’字,如何?”
“綰鬇——綰鬇,戚綰鬇,聽上去不錯?!逼輵盐⑽Ⅻc(diǎn)頭,“既是你的意思,那就這樣定下來,父親前幾日說了,你的事情定了,就要過幾日把舜華的婚事辦了,到時候父親會想出一個好字給你?!?p> “取字?那不是行笄禮時才取的嗎?更何況——”阮兒本想說,他戚典又不是她生身父親,而她也用不到什么字,可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住了。
“來不及到明年的上巳節(jié),你的笄禮怕是不能了,只是給你取個字,你也不要介意?!逼輵驯傅卮甏晔?。
阮兒帶著笑溜他一眼:“我還介意?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只是不要再用什么怪字來為難我就好了?!彼€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多留給她一些,可是看樣子,西姒她是呆不久了。
“?。 比顑哼@邊正思量著,卻聽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怎么回事?”阮兒一愣。
隨后見姝兒從外面慌慌忙忙地走進(jìn)來,阮兒還是頭一次見她臉上掩不住的恐懼?!霸趺戳耍俊?p> 戚懷坐在坐榻邊,靜靜地就那么坐著,好像那一聲尖叫他完全沒有聽見似的。
姝兒迅速走到阮兒的身邊,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剛剛小八燒了茶,我讓她順便去前面玉堂給舜華小姐送藥,但是進(jìn)去——舜華小姐的房門怎么都打不開?!?p> “打不開?打不開門是誰在那里吵鬧?”阮兒低聲問。
“后來打開了——舜華小姐她,在房里,”說到后面的時候姝兒的聲音低到快要聽不見,“已經(jīng)冷了多時了?!?p> “冷了?”阮兒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重復(fù)了一遍,然后突然噎住了。
福爾一直站在四五尺以外,只覺得蹊蹺,卻并不能聽清楚她們說的是什么。所以這時候她帶著不滿的語氣說道:“都是公子的奴婢,一有什么事兒都只告訴一個丫頭片子,哪有這樣不懂規(guī)矩的……”她的聲音嘟嘟囔囔,可是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晰。阮兒心思不在她身上,但還是看了她一眼,輕輕說道:“我倒是要去請教夫人,究竟怎樣才是懂規(guī)矩,一個做下人的,竟然對小姐無禮?!备柭犞@話,不敢再放肆,所以立即住了口,姝兒退到一邊,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屋子的人。
戚懷聽她這樣說,臉上露出微笑,但他不說話。
“福爾?!比顑涸掍h一轉(zhuǎn),“恐怕你得回去通稟夫人——請她還是來玉堂看一看。我雖然寄居于此,卻不是玉堂主人。老爺雖然不許夫人前來探視,可是眼下怕也顧不了那樣多了,還是早早來收拾,不要把這樣的事情拖得太難看?!?p> “你什么意思?小姐怎么了?”福爾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怕是不好呢——你先去看看吧,再去給夫人通稟,反正如今也不急于一時了。”阮兒揮揮手示意她出去。
福爾丟下手里的東西,慌亂地跑出去。
戚懷一直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tài)觀賞著阮兒,即使明白前面戚舜華發(fā)生了不好的事情,他也顯得無所謂,一看就知道早已知曉舜華不測??墒侨顑簠s比他還要冷靜,在最開始的驚訝之后,并沒有多少情感的波瀾。在她的想象中,戚夫人抱著戚舜華哀泣的情景令她舒心——雖然這是一條人命,可是她想起曾經(jīng)的媚絲,想起清商,想起白夜,想起一夜間消失不見的那些人,沒有人關(guān)心他們的結(jié)局,好歹戚舜華將會贏得她母親的眼淚。
“我聽說,你派人為舜華請了大夫?!逼輵押蠑n雙手,摩挲著手掌。
“是?!?p> “如今舜華有事,你不怕戚夫人懷疑到你的頭上么?”
“別人連管都不管,我管一下,她若是不分青紅皂白,我也沒有辦法,我坦坦蕩蕩,也不怕她怪罪,更何況,現(xiàn)在她們難道還敢對我做什么嗎?”
“當(dāng)然不會,你是舜華的親妹妹,誰會懷疑到你的頭上?”戚懷笑道。
“是你做的嗎?”阮兒托腮問道,她這是明知故問,戚懷并沒有理由傷害舜華,可是這件事與他脫不了干系。
“舜華自從關(guān)起來就不好好吃東西,這是傷了身子心悸而死,與我沒有關(guān)系,與你更沒有關(guān)系?!?p> “聽著,我知道進(jìn)京這件事上你總是怨我?!逼輵岩晦D(zhuǎn)臉一本正經(jīng)地握住阮兒的手,“我也不想多解釋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心里總是希望你開心的……”他的語氣多少帶些無奈,聽在阮兒耳里卻十分諷刺,她心里忖度:大概是自己將要離開,迢迢千里難以控制的緣故——怎么,他還妄想著用曾經(jīng)的情分來打動她,讓她心甘情愿為他做事么?那他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永胤并不是安寧的所在,你一去,我再也沒有能力照管得了你,你自己要多方留意,小心處事?!逼輵阎斑€絮絮說了什么她沒有注意聽,她只是以一副懷疑的眼神打量著他,這個人究竟自己了解他多少呢?還是根本就從來不曾了解過?現(xiàn)在她不會再想,他是否還關(guān)心著她,她只是跳脫了以往的眼界,以一種全然不同的角度來看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的蒙蔽和愚昧。
原來琢磨一個人是那樣有意思,她第一次感到一陣扭曲的驚喜,她從不曾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這一方面的興趣,她曾經(jīng)聽誰說起過,自己身上有一股狡黠和敏銳,她一直當(dāng)作笑談,可是現(xiàn)在卻不由得在意起來,這種特質(zhì)不是什么壞事情。
“你能給我講一講我要去的地方嗎?”阮兒突然問道。戚懷有些猝不及防,他看著阮兒一臉溫柔的笑容,明白過來自己說再多都是枉然,這個女子一點(diǎn)兒沒有把他剛剛的話聽進(jìn)去,更沒有聽一聽的打算。他又恢復(fù)到一直以來的沉靜的狀態(tài)中,將捏住的阮兒的手悄悄放回到她的膝上。
“你擔(dān)心的是什么——今后的榮華富貴?還是君王的寵愛?你要知道,你是奉天子詔進(jìn)宮的,勢必會成為皇帝的嬪妃,你還愁沒有那些東西嗎?”
阮兒將手抬起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她一直以來都有手腳冰涼的毛病,這會兒臉頰還能感受到皮膚上余留的溫?zé)?,她不知道為什么心悸了一下,隨后她將手掌握在了一起:“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更關(guān)心伴隨著榮華富貴而來的,還有些什么?!?p> 戚懷皺眉:“這些事情可說不準(zhǔn),我一生也僅僅只是在西姒圖謀,從未到過更遠(yuǎn)的地方,從某個層面上講,你比我要幸運(yùn)?!?p> “嗯?”阮兒可從不覺得自己是幸運(yùn)的。
“你不明白?!?p> “我知道,戚氏選擇我也是被逼無奈,因此更寄希望于我能替戚氏謀求財富或者權(quán)力,但我也不妨跟你說個明白,以我的力量,這樣的希望實(shí)在渺茫,如果一定要有所求的話,那也該是很久以后了?!?p> “我并不怕等啊?!逼輵演p輕說出這句話。
阮兒心里被勾起一陣業(yè)火,她不知道戚懷究竟在干些什么,戚氏并不厚待他和他的母親,可他卻一心一意為這個死而不僵的氏族綢繆,他能得到的,不過是這份家業(yè),而戚彥尚且活著吶——他有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又是何必!
戚懷不會知道她在這樣想,他繼續(xù)說下去:“過不了年節(jié)你就會啟程,此去山高路遠(yuǎn),不能沒有幾個知心人,你身邊的小八雖然單純,年紀(jì)卻太小。”
阮兒認(rèn)同這一點(diǎn),不是她不喜歡小八,只是這個小妹妹,跟不上她的步子,讓她實(shí)實(shí)在在有些惱火。她早想到這件事,小八不大頂用:“姝兒尚可用,你若有合適的人,我不介意帶上一起?!?p> “我暫時還沒有人選,你先留意著吧,我想,整個戚府的下人,只要你看上的,父親都會給你?!?p> “哦,我已經(jīng)有一個中意的了?!比顑和蝗幌肫饋恚脵C(jī)說道。
“這么快?”
“剛想起來,你的秋蟬不錯,讓她隨我一路,如何?”
戚懷挑起眉毛:“你不要說笑,秋蟬一直跟著我,恐怕不大會服你的管?!?p> “她既然聽你的話,你囑咐了的,我想她不會不遵從。”阮兒想起自己曾被她攔在門外的那一回,秋蟬大概以為,這一次她被獻(xiàn)到京城去,她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卮粼谄輵焉磉吜税桑傅匦π?,心里宛如有一條濕滑的蛇沿著血脈向上蜿蜒而去。
“你看上她什么?”
“你舍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只是關(guān)心,她究竟是有用,還是僅僅是——”戚懷好像有一點(diǎn)兒猜到她真正的用意了。
“我知道她自幼養(yǎng)在姨娘身邊,父母兄嫂都已亡故,在西姒已經(jīng)沒有什么親眷了,這樣的人隨我走不是很妥當(dāng)嗎?”阮兒搶在他之前說道,“更何況,秋蟬也算是我見過的府內(nèi)一等姿色的丫鬟,這樣的人放在身邊,也許以后會派得上用場?!?p> 戚懷將一只手掌在膝蓋上反復(fù)撫摩,耐心聽她說完,然后將手抬起來在膝上一拍:“你既看中了就帶上她吧,她年紀(jì)到底大上好些,行事算是穩(wěn)妥。”阮兒一直觀察著戚懷的言行,看他并不多加思索,阮兒一點(diǎn)兒都不意外,當(dāng)年他待她可比待秋蟬上心多了,可不也說拋出去便拋出去了嗎?
“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戚懷話鋒一轉(zhuǎn),“我打聽過如今京城的形勢,你最大的阻礙是當(dāng)今陛下身邊的裴貴妃,并不是她有多少美貌,而是裴家勢大,你要多多提防。裴妃出了名的善妒,你若得寵一定是眾矢之的,不要過早成了所有人的靶子?!?p> 阮兒挺直脊背:“是呢,若是我早早在宮廷傾軋之中丟了性命,難免還要連累到戚府。”
“你不要如此想,你我榮辱與共,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p> 阮兒眼睛垂下去,一眼瞟見旁邊那根香已經(jīng)燃盡,她伸出手指尖點(diǎn)在灰黑的殘余上,有一點(diǎn)燒灼的刺痛感,她沾上一些香灰,縮回手,彈彈指甲:“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