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你可以從我的全世界路過，但離開的時請帶上我。

　　“凡醬，楚桑，好久不見呢！”大部隊剛到公司，負責(zé)這次接待的千葉桑早就在門口恭候多時了。（*注：“醬”是日語“ちゃん”的諧音，一般加在小孩子或者女孩名字的后面，以示可愛；“桑”是日語“さん”的諧音，用在姓氏的后面用來稱呼。）

　　“千葉桑，好久不見?！毙烨喾不腥婚g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時接待他們也是千葉。日本女性多半是在結(jié)婚之后就在家做全職的家庭主婦了，但年近五十歲的千葉卻一直在工作，聽聞她似乎結(jié)婚后不久就離婚了，不過徐青凡一向都是非禮勿問，從不八卦。

　　“您好，我是品質(zhì)保證部的沈洛！”沈洛也上來熱情的自我介紹。

　　“哦，沈桑，你很可愛的哦，你好?！扒~看了看沈洛和二十幾個研修生，正式的說道，”大家好，歡迎你們加入！今天由我來給大家進行研修前的指導(dǎo)和教育，請隨我來。”

　　研修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日本是一個十分嚴謹?shù)拿褡?，對時間和任務(wù)的規(guī)劃簡直可以用變態(tài)來形容。當徐青凡他們還在國內(nèi)時，日本那邊就給出了精確到以十五分鐘單位的研修計劃，雖然有些令人瞠目結(jié)舌，但有一點好處，學(xué)日語、學(xué)技術(shù)、學(xué)流程，了解公司文化和日本文化等等，誰在什么時間該做什么，計劃中都寫的詳詳細細，幾乎不用帶隊操心。

　　研修生們按照自己的部署被分為三組，十七名企劃部的新人全跟著楚慎明，沈洛帶的品質(zhì)保證部和市場部五名新人，還有徐青凡帶的財務(wù)部和人事總務(wù)部四名新人。除了集體培訓(xùn)之外，其他的時間就按照分組在各自的部門進行實踐學(xué)習(xí)。

　　于是乎，分組后的每天三點下午茶時間都可以看到這樣一幅畫面：徐青凡、沈洛帶著自己的新人們在茶水間嘰嘰喳喳的有說有笑，楚慎明準時面無表情的來端走一杯咖啡，企劃部全員灰頭土臉的扎過來，喝一口水就匆忙的誒聲嘆氣走了。

　　于是乎，楚慎明又有了新的名字——“楚霸王”。

　　據(jù)聽說楚霸王的評審要求很嚴格，對每一份策劃案的評審都是幾乎完美的。用企劃部新人小美女景然的話來講，簡直就是反人類，別說細微的色差，連一個標點、甚至字符的全角半角都看得出來，難到他的眼睛是顯微鏡？

　　除了研修作業(yè)之外，每個企劃部的新人每天都必須要提交研修心得，并且必須一直等到楚霸王認可才可以回家。一周下來，企劃部的新人怨聲載道，卻又屈于楚霸王的“冰塊臉”淫威敢怒不敢言。

　　周五，日本人通常叫它“花金”?！敖稹痹谌照Z中代表周五，由于之后就是周末休息，因此周五就被形容成像花一樣美好的日子。

　　這是他們來日本之后第一個花金日，徐青凡的心情很不錯，下午她特意買了三杯日本特有的抹茶味的馥芮白想給沈洛和楚慎明送去。

　　“你這也叫企劃案？”徐青凡剛走到企劃部教室的門口，就聽見了他的聲音。聲音不高，語速不快，但寒氣十足，極具殺傷力。

　　徐青凡見此景便沒有進去，站在門邊想看看今天又是哪個小倒霉蛋觸了楚霸王的霉頭。

　　“總監(jiān)，我……”

　　“我什么？”

　　“我……我已經(jīng)改了兩個通宵了……”

　　“然后呢？”楚慎明沒有任何表情和語調(diào)，一雙眼睛犀利的目光讓人無處遁逃。

　　“……”

　　“沒有結(jié)果，談什么辛苦？”楚慎明合上筆記本，轉(zhuǎn)頭向著窗外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不能做好就趁早提辭職吧，別浪費我的時間。”

　　景然低著頭，緊緊地咬著嘴唇?jīng)]有說出話，但倔強的小臉上眼淚卻早已涌出。

　　徐青凡眼看著眼前的情景，剛想推門進去解個圍，突然想起了午餐時楚慎明無意間說的那句“景然天資非常高，是個好苗子。只可惜成事不足?！币幌伦泳兔靼琢怂挠靡?，也就沒說什么悄悄的離開了。

　　花金是每周固定的“無加班日”。結(jié)束了一周的緊張工作，下午開始新人們都按耐不住蠢蠢欲動的情緒，私下里悄悄的商量去哪玩。不過由于新人們?nèi)照Z不靈，且剛到日本人生地不熟，因此為了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帶隊們訂了一條規(guī)矩：必須三人以上才可以申請在公司三公里內(nèi)的范圍自由活動，否則需要跟帶隊一起行動。

　　晚上六點，下班的鈴聲剛響，就見沈洛一身黑色的小裙裝從更衣室出來，金屬啞光的Dior999烈焰紅唇配上大煙熏妝，辦公室白領(lǐng)秒變夜店女王范兒的節(jié)奏。

　　“徐師太，我組的新人們今晚就拜托你啦?！鄙蚵鍧M臉堆笑的說。

　　“嗯，注意安全。”徐青凡從剛剛看到夜店裝版沈洛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會這樣說，“with Chris？”

　　“Maybe，maybe not，who knows？”沈洛留下一個古靈精怪的笑，踩著細高跟搖曳生姿的走了。

　　“誒，顧言呢顧言，害人不淺。也不知道將來哪個騎白馬的師傅能降服得了她？”徐青凡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

　　 徐青凡收拾了東西，正打算跟自己帶的小弟小妹們，以及可憐巴巴的品保部新人們一起去吃“燒鳥”。

　　“燒鳥”就是我們所謂的“沒有什么事情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中人人熱愛的烤串，不知道想當年日本人怎么把這個詞學(xué)成了這個樣子。

　　徐青凡數(shù)好了人正要出門，突然看見企劃部的新人一組組長高婷火急火燎的跑來，慌慌張張的四處尋問，“看到景然了嗎？你們誰看到景然了？”

　　“高婷，怎么了？”

　　“哦，徐姐，景然不見了！我們打算一起回家，下午茶之后就沒看到她。電話也打不通，微信也不回……”高婷急得滿頭是汗，有點語無倫次。

　　景然？這個名字讓徐青凡一下子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幕，莫不是……她突然有點著急了，“有誰看到景然了嗎？”徐青凡大聲問道。眼前將近二十名新人，沒有一個人答復(fù)?！白詈笠粋€看到她的人是誰？”

　　“我中午跟她一起吃的飯。”

　　“我看她在座位上午睡來著……”

　　“我看到她被楚總監(jiān)叫到教育室評審企劃案了，下午兩點多吧?！贝蠹胰齼蓛傻幕貞浧饋怼?p>　　“對了，三點多我在茶水間時，貌似從窗戶看到她出去了……”品保部的新人喬喬突然說道。

　　“出去了？你說去公司外面！？”這個震驚的聲音來自楚慎明，顯然他也已經(jīng)知道了景然不見了的消息。

　　“嗯，好像……好像是她?！?p>　　“上班時間為什么離開公司？你看到了為什么不報告？”楚慎明的音調(diào)提高了八度，聲色俱厲，但言辭有些混亂，“為什么擅自行動？不知道規(guī)定嗎！”

　　“我……”喬喬委屈的差點哭出來，她看了看徐青凡。其實，不僅是喬喬，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徐青凡都被楚慎明這突如其來的震怒嚇到了。這位冰塊臉楚總監(jiān)平時雖不茍言笑，但一向文質(zhì)彬彬，從不高聲說話，今天卻這般激動，這是怎么了？

　　“快找！所有人，三人一組，都出去找！找到了給我打電話！”楚慎明大聲喊到?！翱烊?！”

　　“好的！”

　　“是！”

　　“快走，快走！”新人們迅速開始了行動。

　　 一旁的徐青凡有點懵了，她剛才似乎看了楚慎明額頭處崩起的青筋，他這是怎么了？突然間徐青凡心頭一陣劇痛，她想起來了，對，十年前，楚慎明就是這一樣的表情！

　　“別著急，她走不遠。“徐青凡輕聲的安慰道，”估計是下午你批她批的太狠了，小姑娘受不了了，自己找個地方靜靜去了吧。“

　　“靜靜？“楚慎明的聲音低的可怕，他右手杵著胸口，眉頭緊鎖，”她靜靜了，我們怎么辦？她怎么這么任性？她……現(xiàn)在的小孩兒都這樣嗎？“

　　看著楚慎明痛苦的表情，徐青凡再次證明了自己的猜測，他還沒能釋懷十年前的事?！笨熳甙桑覀兎诸^找。

　　“小妹妹，你一個人要去哪啊這是？嘿嘿！”

　　“小妹妹，跟哥哥們走吧？”

　　“兄弟們，你們看多可愛的小臉?！蹦硹l背靜的小街，鮮有人去的大樓梯的上，路燈昏暗，幾個暴走族的小混混盯上了一個女孩。

　　女孩一臉茫然，用結(jié)結(jié)巴巴的日語說道：“什么？我不做日語?！保ㄗⅲ壕叭幌胝f“你們想干什么，我不會講日語?！钡怯捎谌照Z水平有限，說成了這樣。）

　　幾個小混混聽到這奇怪的日語，更是有恃無恐的大笑了起來：“兄弟們，她是個外國人啊?！?p>　　“留學(xué)生吧，這樣好，不會報警??！哈哈哈哈……”

　　“小妹妹，跟我們樂呵樂呵去吧，怎么樣啊？”

　　女孩緊緊抓著外套，雖然她不懂對方在說些什么，但是她知道了這顯然是一幫不懷好意的小混混。女孩緊張的四處張望，腦子飛快的轉(zhuǎn)著，她在想如何求救。哎呀，真是該死，日語的救命怎么說來著？都怪自己上課的時候不好好學(xué)習(xí)，這下子完蛋了。她急的直跺腳，快要哭出聲來了。

　　“討厭，離我遠點！”情急之下，女孩直接蹦出了漢語，但這副表情卻更加刺激了小混混們的欲望，赤裸裸的淫逸表情昭然若揭。

　　“哥，她說什么呢？是迫不及待了嗎？”

　　“哈哈，你看她多可愛！”

　　“快跟哥哥們走吧！”幾個小混混不容分說，推搡著女孩就往黑暗的拐角處走去。

　　“麻衣醬！讓你久等啦！“千鈞一發(fā)之時，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底氣十足的男人聲音。隨之，一個身高馬大的男人走上前來，推開小混混，一把抓住女孩的手，將她摟進了懷里。

　　“你是誰??？“小混混們圍了上來，煮熟的鴨子誰也不想讓就這么它飛了。

　　“你們是誰啊，本少爺?shù)呐四銈円哺覄?？“男人一張嘴，一口標準的黑道日語，怒目圓睜，左手摟著女孩，右手正伸向懷里似乎要掏什么東西。

　　小混混們本想找個小妹樂呵樂呵，看這個男人橫眉冷目，說話不像善類貌似不好惹，還要抄家伙的樣子，不想兩敗俱傷得不償失，也就憤憤的說了聲“算你走運”，四散而去了。

　　見小混混們走遠了，男人這才松開手，靠在樓梯上點了根煙，問道：“中國人？”

　　女孩驚魂未定，說不出話來，只是緊張的點了點頭。

　　“小姑娘一個人別往這走，不是每次都這么幸運的。我給你送到大路上吧?！闭f罷，男人轉(zhuǎn)身就往回走。可誰知女孩突然間上前抱住男人“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估計是剛剛緩過神來，一下子發(fā)泄了出來。

　　男人禮貌的舉起兩只手，搖了搖頭一臉無辜的笑著，換了一種極其溫和的語氣說，“怎么了？害怕了？害怕就快走吧，那幫人是被暫時我唬住了，一會再回來就不是這么簡單了哦。”

　　“嗯，謝謝，謝謝你……”女孩一邊抽泣著點頭，一邊老老實實的跟在男人后面。

　　兩個人一起往大路的方向走著?！澳闶橇魧W(xué)生？”賀一航邊看著手機，心想著楚慎明什么時候能給他打電話，一邊有一搭無一搭的問著。

　　賀一航與楚慎明已有五六年沒見了，上次還是兩個人分別出差，在香港轉(zhuǎn)機時機場的匆匆見一面。他原以為楚慎明不會再踏上北海道一步，沒想到一個月前接到了他要了來的消息，真是高興的不得了。于是今天他囑咐了員工看店，不到五點就到了楚慎明公司附近“待機”。在酒館里待機待的無聊，出來抽根煙，正巧看到剛才的那一幕。

　　“不是，我是公司的員工。”女孩答道，她完全信任眼前的這個男人，也就沒有任何隱瞞了。

　　“哦，那不用上班嗎，怎么跑出來？”

　　“嗯，不是。是……心情不好。覺得自己做什么都做不好。”女孩眼看著剛收起的淚水又要涌出來了，“我想去喝酒。你，你能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