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涼,空氣中帶著一點秋季的霜氣,皇城東面最為開闊清靜之處寥寥幾處宅院,其中最大的一處宅邸就是當今皇帝兄長陵王殿下的王府。
王府幾乎是挨著皇室最高規(guī)格建的,先帝在時,對陵王殿下甚是偏愛,尤其皇二子,也就是陵王薛定祁一母同胞的兄長薛定稷意外橫死后,先皇對薛定祁是幾乎溺寵般的疼愛。
先是二皇子大喪過后的第一天,薛定祁就被封為陵王,領一品銜,這是其他皇子所沒有的殊榮,而接下來,賜王府,賜封邑,賜珍寶……
皇帝像是要將對皇二子未盡的疼愛之情全部付諸于皇五子薛定祁一人之身。
朝內(nèi)對此一片嘩然,有御史直接上奏先皇此舉不合章程,但被先帝厲言駁回,他仿佛一下子中了邪般對薛定祁有求必應。
若非還顧及著江山社稷,大概薛定祁在那之后不久就該是太子殿下了。
……
陵王府表面看起來裝飾低調(diào)簡單,但實際上只要懂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那假山是從濱海邊運回來的,那湖是從皇城外引過來的,那玉瓶寶樹,無一不是世上難得的珍寶……
先皇的私庫是連皇后都不得動的地方,但是當年竟然有那么一段時間,陵王殿下幾次出入先皇的私庫,拿走不少好東西,對此,先皇竟也沒有說什么。
初秋,京都不比北邊,城內(nèi)還是一派熙熙攘攘,奇珍異寶云集的京都,美樹瓊花數(shù)不勝數(shù),當季的花兒如金桂、黃菊、番紅、羊蹄甲、金花茶、木芙蓉等開得熱烈而芬芳四溢。
美人披著輕紗,俊美公子紙扇輕搖,集市上小攤販扯著嗓子叫賣,偶有一兩個扛著糖葫蘆串的經(jīng)過,引得一眾小孩子歡欣雀躍。
薛定祁坐在王府的高樓上,他面前一副小桌,一套酒具,連帶著一方小小的棋盤。
樓高十數(shù)尺,他坐在窗邊,目光投向王府遠處喧鬧的集市,那里比起王府附近,熱鬧熙攘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也不甚在意,一個人坐在那兒自斟自飲,眉間凝著一股揮散不去的漠然。玲瓏剔透的玉杯被捏在十指纖長的手里,看起來更添一份滋味兒!
“咚咚……”房門被輕輕叩了兩下。
“殿下……盧大人求見!”門外的小侍用薛定祁剛剛能夠聽到的聲音道。
“請他進來!”
薛定祁目光依舊停留在窗外,日光正好,他掃了一眼匆匆飛掠而過的雀鳥,微微斂目。
“是。”小侍恭敬的作了一揖,退下。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一人上木梯的腳步聲。
“扣扣……”門被沉悶的叩了兩下。
“進……”薛定祁懶懶道。
門被輕輕推開,一身深藍圓領錦袍的盧慎走進來,在離薛定祁不足五步處俯身作揖。
“臣盧慎……拜見陵王殿下!”
“盧大人多禮了!”薛定祁收回望著窗外的目光,他說完又慢慢放下手里的玉盅,抬手示意盧慎:
“請坐?!?p> 盧慎又施了一禮,然后撩起袍擺端端坐好。
“盧大人這是專門過來告訴本王……皇帝沒答應?”他冷淡道。
“其實盧大人也不必親自過來……讓手下人過來招呼一聲也就罷了!”
薛定祁話雖如此,可是臉上沒什么好看的表情,盧慎從科考那時就已經(jīng)打上了六皇子薛定詔的烙印,無論是先帝在時還是如今薛定詔繼位,盧慎這個人從來都沒有給過他薛定祁一點好臉色。
他在翰林院里被人打壓,那時還是一直端著一副死人臉,得勢成為薛定詔面前的紅人時,他仍然撐著一張嚴肅到刻板的臉。
薛定祁從見他的第一面就煩他,但是又因為他的身份而試圖拉攏,豈料面前這人油鹽不進,只聽他那老爹盧閣老的話,整個一只忠犬般護佑在薛定詔身側。
薛定祁與薛定詔勢同水火,連帶著身旁一幫臣子也早早的拉幫結派,分為兩個陣營。
盧慎不算是薛定詔那邊最位高權重的,但是他卻是受絕大多數(shù)人尊敬的,其中緣由不過二者,一是朝廷有小一半的人都是盧閣老的“弟子”,另則,盧慎這人雖然迂腐頑固,但是確實人極為正派。
不阿諛,不逢迎,不徇私,不欺壓……
只是,唯一有一點,他的正妻自長子早夭后多年一直無所出。
……
“陛下答應了……”
盧慎不過淡淡五個字,卻讓薛定祁猛地抬眼看向他。
“什么意思?”薛定祁目光直直盯著盧慎,袖子不小心沾染了茶水他都沒發(fā)現(xiàn)。
“……估計稍后就會有公公帶著圣旨過來……殿下,不妨先換件衣服……”
盧慎毫無壓力的看回去,他從離開璽坤殿就有點失神,一路沒有坐轎子直接走回府,未驚擾夫人下人,繞過住院去了祠堂。
除了管家和兩三個下人知道他在祠堂里坐了一夜以外,就連他的發(fā)妻都以為他是因為忙于公務而未回府。
盧慎在祠堂端坐了一夜,然后早起洗了把臉,換了一身常服,出府到一家老攤子那兒吃了一碗餛飩。
他沒讓任何人跟著,也沒有寫一份拜帖,就直接到陵王府拜見。
他如愿進了陵王府的紅漆大門,然后坐在陵王殿下面前,這一刻卻是奇異的回到之前的狀態(tài)。
他無悲無喜,不僅是臉上,就連心中也是一派平靜,“殿下,你要的……我做到了!”
“那么,我要的……你什么時候能夠兌現(xiàn)……”
盧慎為由于不可置信而已經(jīng)怔愣的陵王殿下斟了一杯茶水,然后雙手捧起奉到薛定詔面前。
“這是臣為殿下做的第一件事……不過應該也是最后一件了!自后……想必臣在陛下面前也沒有什么份量了……殿下……以后還是另找人吧!”
盧慎說完,薛定祁還沒有接過玉盞,他等了一瞬,最后還是將其放到薛定祁面前。
“……薛定詔他真的答應了?”
薛定祁似笑非笑,甚至還帶點嘲諷。
“沒想到盧閣老在他那兒的地位那么高呢!”
“盧慎吶!你說……如若這次我沒有叫你出面……你說……有一天你是不是也能坐到你父親那個位子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