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早餐很簡單，豆?jié){油條，挺好吃的。完了之后我們順著街道散步，她一直把我?guī)У剿习嗟牡胤?，望著安靜的廠區(qū)，不時(shí)有穿著工作服的工人進(jìn)進(jìn)出出，工廠周圍是整潔的草坪和各種樹木。
“跟我走吧，好嗎？”我說。
“我還沒有想好?！?p> “你是不是后悔了？”
“沒有，我就是覺得有點(diǎn)太快了?！?p> “快嗎？”
“你不是說要見我姐她們嗎？”
“我不敢見了。”
“她們又不吃你?！彼χf。
“昨晚……我想昨晚我已經(jīng)得罪她們了，她們肯定對我沒有好印象了?！?p> “不會的，再說，這是我們兩個(gè)的事。”
我忽然覺得周圍的世界莫名地陌生起來了，我猶如一片冬天的雪花，落在了四季如春的江南大地。
我錯了嗎？
我不知道下來該做什么？
也許她看到了我迷惘的腳步，她小心翼翼地說:“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時(shí)間我一分鐘都不想在這個(gè)地方待了。
“我想回家?！?p> 她凝視著我。
“你不是說很喜歡江南美景嗎？你不是說很想留在這里生活嗎？”
“我是很想，可是這里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你可以在這邊打工啊?！?p> 我笑了笑。
她說:“你真不見我姐了？”
“見了有用嗎？她們是不會同意你跟我走的?！蔽艺f。
“你來都來了，要不見見吧，呆上幾天，她們對你也好了解了解，我也可以了解了解你?！?p> 她說得很在理也很誠懇，可我一時(shí)有點(diǎn)情緒，語氣不免有點(diǎn)生硬:“你到現(xiàn)在還不相信我嗎？”
她的臉唰一下白了，囁嚅著，嘆了口氣。
我知道她不想讓我這么快離開，再說了，才剛見面就離開，從情理上說都不通，更別提從愛情的角度考量了。可她不會明白，我之所以匆匆想走，是因?yàn)槲叶祪?nèi)的經(jīng)濟(jì)不允許我多耽擱時(shí)日。我知道，從正常的邏輯來說，跟她的親人見面，起碼我得請人家吃一頓飯吧，這是我表達(dá)我的誠意和禮貌的基本思路吧。可我能這樣做嗎？
我心底里壓抑著的自卑不知不覺占據(jù)了我的主導(dǎo)意識，特別是看到如此富足優(yōu)美的環(huán)境，身邊楚楚動人的女孩，我知道自己的世界不在這里。
我拿什么來愛我身邊的人？
愛情能當(dāng)飯吃嗎？
“我相信你?！?p> “那就跟我走吧，到我們那邊去看看，如果你不喜歡我們那地方，你就回來?！?p> “我也挺想跟你走的，只是我該怎么跟我姐她們說呢？”
“你就說跟我去那邊看看，然后立馬回來?！?p> 她考慮了半天，說:“要不我?guī)闳ノ医愎S那邊看看，我打電話給她們，讓出來看看你，假如人家同意了，我們再走，好么？”
我同意了。
她給她姐姐通電話說明了我們的意思，她們同意我們?nèi)フ宜齻儭Ｎ矣X得有點(diǎn)希望，她也很高興，我們走了半截路，突然來了一個(gè)電話，是她二姐的。
她二姐態(tài)度比較堅(jiān)決，不允許她這種想法，還特意讓我也接了電話，她說在她們正式見到我之前，絕不允許我?guī)ё咝⊙唷?p> 小燕有一個(gè)堂姐，一個(gè)表姐，都結(jié)了婚，老公跟她們同在一個(gè)工廠上班。
出于她姐們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小燕在電話中哭了，她對著電話喊:“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你們別管，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們姐妹在電話里吵了很久。最后，小燕索性掛了電話，拉著我的手說:“走，我們走，不管她們?！?p> 我從未見過這么多眼淚的女孩，她悲傷到了極點(diǎn)。是不是我錯了？我不該如此莽撞，本來該和她的家人們好好坐下來談?wù)劦?，可我怎么總想著逃避呢？我在害怕什么?p> 我們決定逃離，像所有受到父母反對的孩子一樣，為了愛情，決定私奔。
我們回去收拾東西，可大媽死活不開門，任小燕在大門外大聲呼喊。喊了好久，大媽才慢悠悠地從樓上下來，滿臉寒霜地瞪了我一眼。我羞愧難當(dāng)，不敢看大媽一眼。都怪我愚蠢，沒處理好這件事，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我從始至終沒給她的親人留下好的印象。
聽小燕說，她姐和姐夫很想跟我聊聊的，起碼得熟悉我，知道自家妹妹在跟怎樣一個(gè)人談戀愛。可是我呢？怎么可以如此不理智呢？或許，這就是宿命吧，我跟小燕，或許也只是一場華麗的誤會吧。
大媽問我們?nèi)ツ睦?，小燕氣呼呼地說:“你別管！”
“我不管，我也管不住，可你走哪里，總得說明白咾？實(shí)在不行給你爸打電話，說清楚了你想去哪里就哪里?！贝髬寫嵟卣f。
有些話我聽不懂，總之她們說了好些話，說著說著小燕不說了，開始抹眼淚。
我別過臉望著遠(yuǎn)處的一條小河，河岸邊綠茵茵的草皮像地毯。
就這樣僵持著過了半個(gè)多小時(shí)，大媽上樓去了，不一會兒她把小燕所有的東西全都拿了下來，并且把衣物一樣一樣從門縫里丟出來。小燕邊撿邊哭，一件一件收拾好，放到我手里。最后，大媽才將一只皮箱從門底下的縫隙一腳踢了出來。
小燕哭得更厲害了，咬著嘴唇，眼淚肆意滾落。我百感交集，于心不忍，我說:“別走了，等見了你姐她們再說，你別為難大媽了?！?p> 她不說話，把東西一件一件裝進(jìn)旅行箱。她說:“走，不管她們。”
陽陽從樓上噔噔噔地跑了下來，手里拿著一個(gè)暖手袋，很精致。陽陽眨巴著眼睛說:“小姨，你的暖手寶寶，天涼了，記著帶上?！闭f完從門縫遞出來，小燕接過來，想說幾句話，可陽陽回過頭又噔噔噔地跑上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