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被唐思思的目光看得有些尷尬,干笑了兩聲:“唐小姐,您這話太過謙虛了。您在法租界的名聲不小,影響力也……”
“行了,朱先生,你們記者的套路我還是清楚的,為了進這扇門什么瞎話都能編得出來。你有什么事情直接開誠布公地說就是了,不要再和我打啞謎,能配合得我一定配合?!碧扑妓己吡艘宦暤?。
這時候張媽也端著茶盤過來了。唐思思對張媽使了一個顏色,張媽便將茶奉上,退到邊上的傭人房里去了。
朱然趁著這點兒功夫,迅速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對唐思思笑道:“想不到唐小姐竟然是如此爽快的一個人,完全不像有些人那樣一聽到記者就扭扭捏捏地不肯說話?!?p> “我這不也是被你們逼出來的么。我要是不見你們,誰知道你們手底下那一支筆又會編出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到時候以訛傳訛,對我更加不利,倒不如大家彼此都爽利一點,把話說說清楚。”說到這里,唐思思把腿交疊在一起,一欠身拿起丟在茶幾上的煙盒:“不介意我抽根煙吧?”
她這問話純粹是禮節(jié)性的,因為不等朱然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她就從從煙盒里取出了一支狹長的香煙,然后劃著了一支火柴,點著了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悠悠地吐出一小團煙霧。這個香煙和朱然常抽的哈德門不太一樣,煙霧里隱隱有種淡淡的香甜味,聞起來不像有的煙那樣嗆人,正適合唐思思這種有些魅惑的女人。
在進這棟別墅之前,朱然還挺有信心能在和唐思思的談話當中占據(jù)主動。不曾想到唐思思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甫一見面,就打斷了他的節(jié)奏,一直牽著朱然的鼻子走。
不能再這樣下去。朱然清了清嗓子,決定單刀直入。
“既然唐小姐那么爽利,那么朱某也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敝烊灰贿呎f一邊望著唐思思的眼睛,觀察著她面上的表情,“我這次登門拜訪,主要還是為了施存風被殺的事情?!?p> 唐思思先是眉頭微微一蹙,臉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像是在回憶朱然口中說的施存風究竟是誰,然后表情又轉(zhuǎn)為驚訝:“朱記者,這事情您來我這里算是找錯人了。施先生是一位上海灘知名的紳士,但是非常遺憾,思思和他并不熟,只因為朋友的關(guān)系,在一張大桌上吃過兩次飯。就連施先生的死訊,我都是今天早晨才從報紙上看到的。我想你是不是有了什么誤會,才找到我這邊來的?”
有那么一瞬間,朱然動搖了。唐思思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如果不是昨晚朱然親耳在奧茲餐廳舞池里聽她摟著艾迪談?wù)撌┐骘L之死,朱然真要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從趙童童那里打聽到的消息有問題。畢竟趙童童只是施存風府上的一個普通下人,她知道的東西不見得會很多,說不定昨天是為了在自己面前賣弄,這才杜撰出了施存風和唐思思之間的事情。
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朱然腦海里的念頭就翻來覆去地轉(zhuǎn)了兩遍。
“朱小姐,您剛剛說了,不如大家彼此都爽利點?!敝烊辉谀樕隙殉鲆粋€看上去頗為自信的笑容,然后將自己的下巴微微上揚,做出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你也知道我們做記者這一行的經(jīng)常會有眼線,而且自己有時候也會親自下場做一些跟蹤盯梢的事情。您覺得我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會貿(mào)貿(mào)然地跑到府上來打擾么?”
被朱然這么一說,唐思思的面色仍舊不變,只是在嘴角噙上了一絲冷笑:“朱記者,你的話讓我有些質(zhì)疑你的專業(yè)能力了?!?p> 看到唐思思這樣一幅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朱然心里又有些打鼓了。
不過他還是決定最后再博上一把,若是真問不出來,他就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離開算了。反正自己碰了一鼻子灰的事情估計唐小姐也不會去外面到處說,丟人也就在這里丟一下而已。
主意已定,朱然故意呵呵笑了兩聲,然后往后一仰,整個人都貼在沙發(fā)的靠背上,把二郎腿一翹,頗有些反客為主地對唐思思道:“唐小姐,您這樣我覺得就有些沒意思了。您知道我在登門拜訪之前先去的哪兒么?”
“朱記者要去哪里是你的自由,我不知道,更沒有興趣知道?!碧扑妓嫉拿嫔_始轉(zhuǎn)冷,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對朱然道:“若是你沒有其他事情,我就要送客了。”
雖然唐思思已經(jīng)說出了送客的話,但朱然卻一點兒都沒有要站起來的自覺,仍然大喇喇地靠在沙發(fā)上道:“艾迪這個名字,我想唐小姐一定很熟悉吧。在來您府上之前,我特意去拜訪了一下你的美國朋友艾迪。對于您的事情,他可告訴了我不少,里面就包括了您和施先生之間的事情?!?p> 艾迪這個名字仿佛有魔力一般,唐思思聽到的瞬間,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了起來,整個人重新跌坐回沙發(fā)上,一雙眼睛有些可憐巴巴地望著朱然:“朱記者,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你要錢的話,我這邊倒是有一些……”
“目前我對錢沒有什么興趣,我只想探究施先生被殺的來龍去脈。艾迪說的話畢竟只是一面之詞,我想聽你這個當事人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敝烊桓杏X自己已經(jīng)掌握了談話的主動權(quán),便頗有進攻性地打斷了唐思思的話。他得抓住唐思思心神不穩(wěn)的時間盡快從她口里套出話來,要不然等唐小姐過會兒回過味來發(fā)現(xiàn)他其實壓根什么都不知道就麻煩了。
唐思思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道:“一個多月前,我收到了一封從北平捎來的信?!?p> 朱然聽了有些愣神,不明白北平來的信和施存風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但他還是得裝出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樣聽唐思思繼續(xù)往下說。
“那是我母親的來信,說家里的生意出了點問題,損失了一大筆錢,還得罪了一些不好惹的人,日子越來越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