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月的薪水才多少大洋，怎么老是出入這種聲色犬馬、消磨意志的地方？”周玉的眸子里又流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來。
“今天不是為報社立了功心里高興，才想去喝一杯么？”朱然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他原來就計劃了今天晚上去歡歌看一看，盡快把胡崢交辦的事情了結(jié)掉。不過一個人去酒吧這種事情實在有些扎眼，他若是孤身一人進(jìn)了歡歌問東問西，一旦被有心人看在眼里，搞不好就會惹來麻煩，要是有周玉這樣的女伴陪在身邊，就可以避免這種麻煩。
“你放心，今天晚上去歡歌不用我們自己掏錢，胡探長那邊有兩張酒水劵，他送給我了?！敝烊豢粗苡衩嫔系谋砬橛行n郁，便連忙補(bǔ)了這么一句，“這也算是慶?！渡曷劇泛头ㄗ饨缪膊斗康暮献饔辛艘粋€良好的開端?！?p> 等周玉把所有的新聞稿又細(xì)細(xì)地校了一遍，然后讓值班的編輯把報樣送去印刷以后，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diǎn)半的光景。這個時候正是霞飛路的夜生活真正開始的時候。
朱然先一步出了報社，攔下了一輛黃包車。等了幾分鐘以后，就看到披著薄風(fēng)衣的周玉挎著一個小皮包從《申聞》報社的大門里走了出來。
“周小姐，請上車?！敝烊还首骷澥康貙χ苡裆斐鲆恢皇帧?p> 周玉微微一笑，伸出手在朱然的攙扶下上了黃包車，朱然緊跟著坐了上去。黃包車夫口中輕輕吆喝了一聲，然后就邁開雙腿往霞飛路方向跑去。
若是在華界，這個時候街上已經(jīng)看不到什么人，行走的都是些身份不清白的雞鳴狗盜之輩。但在法租界里，街頭上仍然有不少出來尋歡作樂的人。來來往往的都是些汽車和黃包車，也有一些戀人出雙入對地走在栽種著梧桐樹的街道下。
可能是覺得兩個人坐在黃包車上卻不說話有些尷尬，周玉率先打開了話匣子。
“每天走在法租界里的時候總覺得世道平安喜樂，時光就像流水一樣從身邊流過去，可是一到華界就發(fā)現(xiàn)這些平安喜樂根本就不屬于我們?！?p> 朱然轉(zhuǎn)過頭，看著周玉的側(cè)臉，揣測著她說這話的心情，緩緩道：“總有一天，華界也會這樣平安喜樂的?！?p> “先生，前面有一條小巷子，從那里面走雖然黑了一點(diǎn)，不過是一條近道，可以早些到，咱們要不要抄近道？”前面的黃包車夫突然轉(zhuǎn)過頭對朱然道。
“師傅，你怎么方便怎么來就行了。我們無所謂。”不等朱然開口，周玉就先一步說道。她對這些干體力活的勞工們總是抱著一種行個方便的態(tài)度，早一點(diǎn)到歡歌酒吧，這個師傅也就能早一點(diǎn)接下一筆生意，多賺幾個銅鈿。
黃包車夫感激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加快腳步往前跑了幾十米后，一拐彎，拉著人力車轉(zhuǎn)進(jìn)了一條小巷子。
這條小巷子不像外面的大街，路邊連一盞路燈都沒有，烏漆麻黑地一片。如果不是今天的月色皎潔，恐怕這里就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
不過小巷子里的黑暗對黃包車夫并沒有造成半點(diǎn)困擾。他顯然對這里的地形和道路情況了如指掌，兩條腿一點(diǎn)兒減速的意思都沒有，繼續(xù)拖著人力車往前狂奔。
“先生、小姐，坐穩(wěn)了啊，前面五六米是碎石子路，黃包車跑起來有些顛簸，可別把兩位給顛著了?！秉S包車夫一邊跑一邊還不忘提醒一下后邊坐著的兩個客人。
朱然和周玉在他的提醒下，不約而同地抓住了身側(cè)的扶手，讓自己的后背牢牢地貼在黃包車的靠背上。
朱然才剛剛做完這個動作，耳朵里猛然間就響起一聲尖嘯聲。
緊接著他就看到小巷子左邊的石壁上飛迸出幾個火星。
是槍聲！朱然反應(yīng)了過來，渾身的肌肉頓時緊繃了起來。周玉被這突如其來的槍擊聲驚得本能地發(fā)出驚叫聲。
第二聲槍響幾乎伴隨著周玉的尖叫聲同時響起。朱然連忙往邊上一撲，將周玉往下一壓。緊接著，他便覺得自己的左胳膊一痛。
中彈了。朱然心里一緊，連忙動了動自己的左胳膊，發(fā)現(xiàn)雖然有點(diǎn)痛，不過并不影響行動，應(yīng)該只是一點(diǎn)皮外傷。
在第一槍響起的瞬間，在前面拉車的黃包車夫就好像火燒了屁股似的，直接丟下黃包車，自顧自地一溜煙地就往前跑了，把黃包車連同車上的兩個乘客直接丟在了這里。
“朱然，現(xiàn)在怎么辦？”周玉的聲音打著顫。原本抱著輕松一下的心情去酒吧，誰知道路上竟然就遭遇了槍手的襲擊，這無論是換誰都一下子沒辦法接受。
“不能再待在車上坐以待斃了?！敝烊贿€能勉強(qiáng)保持冷靜。這小巷子里那么黑，他們不知道槍手在哪，槍手也未必能把他們兩個看得真切，估計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黃包車的輪廓，剛剛那兩槍應(yīng)該都是對著黃包車打出來的。只要搏一把，從黃包車上沖下去就能改變此刻我在明、敵在暗的被動局面。
朱然捉住周玉有些發(fā)涼的手：“過會兒我數(shù)到三，你就站起來跟著我一塊兒往前沖?！?p> “要是沖的時候被擊中了怎么……”周玉的話才說到一半，又響起一聲槍響，硬生生地把她的話給打斷了。所幸這一槍并沒有對他們造成什么傷害。
“再這么待下去，遲早是個死，還不如搏一把?！敝烊灰Я艘а狸P(guān)，“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別想那么多了?！?p> 周玉沒有答話，朱然便當(dāng)她已經(jīng)默許了，立刻在口中數(shù)了三個數(shù)字，然后猛地站起來拉著周玉就往前沖。
應(yīng)該是借著月光看到了兩個人模糊的聲影，槍手立刻連開了三槍。不過他的槍法并不算精準(zhǔn)，沒有一發(fā)子彈命中目標(biāo)，只是在墻上和地面上濺起了三團(tuán)火花。
借著這三槍，朱然也差不多摸清楚了槍手的大概位置。應(yīng)該是在一截矮墻后邊，剛剛槍響的時候那邊有槍口冒出的火光閃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