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拉著周玉往前狂奔了七八米以后,便扯著她一側身,閃進了一處破敗的小院當中。
“怎么又不走了?”周玉壓低聲音湊在他的耳朵邊上問道。
“這條巷子應該就這么一條出路,我們若是不先把他解決了,他從后面追過來,拿著槍打我們還不是跟打活靶子差不多。在這里等著他過來,把他干掉,我們才能安全地離開?!敝烊灰灿猛瑯拥偷偷穆曇艋卮鹬苡?。
“干掉他?他手里可是有槍的!”
雖然在黑暗之中,朱然看不真切,不過周玉臉上焦急的表情朱然也能想象得到。
“這世界上的槍可不只有他手上那把?!敝烊缓吡艘宦?,然后手往自己腰間的皮帶扣一抹,就把剛剛才從教育會暗殺團那邊弄來的匣子炮拔了出來,順手把大小機頭都打了開來。
在這么近的距離,周玉借著月光看清了朱然手上拿著的東西,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朱然,你手上的槍是從哪里弄來的?”
“偌大個上海灘,想要弄到一把手槍還不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敝烊缓敛荒樇t地對著周玉吹了一句,“別說話了,免得被那小子聽見?!?p> 這話說完以后,兩個人便屏氣凝神盯著他們剛剛逃過來的方向。
按照朱然的猜測,這次下手的目標應該非常明確,絕對不是黃包車車夫臨時起意想要打劫他們兩個。為了打劫兩個身上不知道帶多少現大洋的客人就用上手槍,這陣仗未免有些太大了,絕對不是一個普通黃包車夫的手筆。
此刻朱然最懷疑的就是佐藤公館的人。宮本雄二那家伙應該是在昨天的舞會上看出了什么端倪,這才讓一個黃包車夫專門在《申聞》報社門口等著他,好把他拉到這處人跡罕至的竹竿巷子里。佐藤公館的人則事先就埋伏在了這條巷子里。黃包車夫之前的那句讓他和周玉坐穩(wěn)的提醒搞不好就是車夫和佐藤公館之間聯系的暗號,用來告訴埋伏在暗處的日本特務,他們要獵殺的對象已經到了。
若是今天沒有從教育會暗殺團那里搞到這把盒子炮,他和周玉極有可能就要交代在這里了,不過現在他手上有了槍,攻守之勢就調轉過來了。
槍手估計是沒有想到文質彬彬的報社記者手里還會有槍,所以一點都沒有提防,看到兩個人逃跑,生怕走了自己的目標,連忙從矮墻后面轉出身來,一路追蹤過來。
然后終于在黑暗中等了沒多久,就看到巷子深處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團模糊的身影。
朱然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后屏住呼吸。端起手里的盒子炮,將準星和照門都對準了那個慢慢接近的模糊身影,卻并沒有急著開槍?,F在他在暗處,占據著主動,所以準備到了有十足把握的時候再一槍解決這個殺手,免得又演變成互相對射混戰(zhàn)的局面。
模糊身影又往前走了三步,朱然這回不再猶豫,一扣手指,一顆子彈便立刻呼嘯著從盒子炮的槍管中飛了出去。
扣動扳機的瞬間,朱然心中就暗叫一聲不好。開槍的時候他的手不由自主的輕輕抖了一下,這一發(fā)子彈恐怕難以如愿解決槍手。
這一槍的結果果然如同朱然所料。槍聲響起之后,那個模糊人影發(fā)出一聲悶哼,隨后一個趔趄直接倒在了地上。隨后朱然就看到黑影撲倒的地方連續(xù)閃過幾道火光,一串子彈咻咻地飛過來,打在距離他一兩寸遠的墻上。
他忙將想要探出腦袋來看看情況的周玉一把推回到墻后邊,自己則瞄準那團黑影倒地的地方,連續(xù)扣動扳機,幾乎是一口氣就把毛瑟手槍中的所有子彈傾瀉而出,然后一轉身縮回墻后,飛快地開始往盒子炮里裝填子彈。
“外面的那個槍手應該死了,都聽不到他的槍聲了。”周玉小聲地對朱然說道。在月光之下,朱然手中黃澄澄的子彈顯得特別耀眼。
“應該是死了,”朱然微微點了點頭,若是他剛剛那一梭子彈打出去都沒能把那個沒有一點兒掩體的槍手解決掉,那他手上這把盒子炮估計都要被他的蹩腳槍法給氣死了。
“那我們還在這里愣著做什么?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過一會兒,巡捕房的人恐怕就要循著槍聲趕過來了。”周玉的聲音有些焦急。雖然《申聞》報社的不少記者都被逮進巡捕房過,但她作為主編還從來沒在巡捕房的牢房里待過,對那種地方她有一種本能的排斥。
“現在出去小心把命給送了?!泵鎸@種生死攸關的緊要關頭,朱然倒顯得愈發(fā)冷靜,“這條巷子里說不定還有接應這個兇手的同黨,指不定就堵在前面的巷子口那里,我們若是貿貿然地就往前闖,守在那里的同黨對我們打冷槍,我們就完了?,F在比得就是耐心,我們兩個在這里以逸待勞。若是這個槍手的同黨聽到槍聲以后沉不住氣過來查看,剛好就讓他領教一下這把盒子炮的厲害。”
“這叫圍點打援!”周玉頓時會意。
朱然輕輕點了點頭,也不知道黑暗中周玉能不能看清楚他這個動作。
兩個人仍然小心翼翼地縮在破敗的小院子當中,不敢再發(fā)出其他聲音,免得驚動了那個目前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槍手同黨。人的聲音一旦沉寂下去,其他的聲音就變得格外響亮起來。朱然滿耳朵都是弄堂磚瓦縫里蛐蛐的聒噪聲和嗚嗚的穿堂風聲。
不知道在深沉的黑暗中等了多久,朱然的耳朵里忽然聽到了一點兒細碎的聲響。他皺起眉頭,凝神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在那個方向辨認出來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形輪廓。這個人走路夠小心的,竟然一點兒腳步聲都沒有發(fā)出來,簡直就像一只潛行在夜色里的黑貓。若不是他不小心踢到了小巷里石子之類的東西,恐怕等他摸到近前了朱然才能發(fā)現他。
今天晚上的運氣還算不錯。朱然一邊想一邊舉起了手中的毛瑟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