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聲槍響之后,那個人形輪廓便倒在了地上。
朱然擔(dān)心有詐,仍舊和周玉兩個人縮在墻后。在黑暗中不知道等了多久,朱然覺得問題已經(jīng)不大,便轉(zhuǎn)過頭對著周玉咬耳朵道:“周小姐,你在這里不要亂動,若是過會兒我被人打死了,你也窩在這里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他們不見得能在黑暗中把你搜出來?!?p> 然后他便一轉(zhuǎn)身,卻感覺自己的衣服一下子被拽住了。
他轉(zhuǎn)過頭。剛好這個時候天空中飄過一朵烏云,將月亮擋住了。他連周玉的臉都看不清楚。
“你小心一點?!?p> 然后他便感覺到拽著自己衣服的那只手松開了。
為了盡可能提升自己活下去的幾率,朱然顧不得維護自己的形象,直接貓下腰,在地上匍匐著向剛剛被自己擊倒的人爬過去。在匍匐前進的過程中,他的右手始終緊緊握著自己的盒子炮。一旦巷子里有什么風(fēng)吹草動,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把盒子炮里的子彈一口氣全部打完。
所幸,事實證明朱然過慮了。剛剛那兩發(fā)子彈已經(jīng)讓這個人變成了一具尸體。
朱然迅速在尸體的身上摸索了一下,從尸體的身上摸出了一把手槍和一些子彈。之前被他撂倒的那具尸體,朱然也沒有放過,從他的身上也搜出了一些東西。
他本來還想劃一根火柴,借著火光看一看這兩個槍手的面容,確定一下他們的身份。不過猶豫了一下,朱然還是放棄了。在這條幽暗漆黑的巷子里劃火柴簡直就是讓自己變成黑暗中最明亮的活靶子,若是這兩個槍手還有其他同黨,那他估計會在擦著火柴的瞬間被不知道從哪里射出來的子彈貫穿身體。
搜索完畢之后,他又用匍匐的姿勢重新爬回小院之中。
“都已經(jīng)死了。”朱然言簡意賅地吐出五個字,然后便一把拉起周玉的手,拉著她往外跑去。
既然準(zhǔn)備開溜,朱然也不準(zhǔn)備有所保留,撒開腿往前狂奔。只要能跑出這條小巷子,到了有路燈和行人的地方,他和周玉兩個人的安全就算有些保障了。這里畢竟是法租界,槍手還不至于瘋狂到在大庭廣眾之下開槍行兇,法租界的巡捕房可不是吃干飯的。
前面已經(jīng)接近巷子口,從朱然和周玉的位置隱隱能看到外面路燈照射進小巷子的微光,這里已經(jīng)不像巷子中段那樣漆黑一片。朱然吊在嗓子眼的心還沒來得及放回到肚子里去,就感到自己腳底下被什么軟軟的東西一絆,一個踉蹌,差點沒直接在地上摔個狗啃泥。
該不會是又中了什么人的埋伏吧?朱然只覺得頭皮發(fā)炸,手指緊緊握住盒子炮的槍把子。
“是剛剛拉我們的那個車夫。他被人殺了?!敝苡竦穆曇袈犉饋碛行└蓾?。
朱然往地上一瞥,發(fā)現(xiàn)剛剛自己絆到的東西是一具尸體,從尸體身上的穿著來看正是之前拉黃包車把他和周玉帶進危險境地的黃包車夫。
借著巷子口照射到里面來的路燈光,朱然能夠模模糊糊地看到黃包車夫的脖子上有一道巨大的血口子,看樣子是被人用什么利器直接割斷了脖子上的大動脈。從傷口處流出來的鮮血淌了一地。
“別看了,快走吧?!敝烊怀读酥苡竦氖忠幌隆_@樣的死亡現(xiàn)場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實在有些太過恐怖,朱然可不想《申聞》的頂梁柱周大總編被這個死亡的場景嚇出心理陰影,沒法正常工作。
“等一下?!敝苡袼﹂_了朱然的手,小心地走到血泊邊上,俯身拾起落在血泊里的一個東西。
“這是什么東西?”朱然問道。
“一個錢袋子?!敝苡窕瘟嘶问掷锏臇|西,立刻發(fā)出了幾聲銀元碰撞才能發(fā)出的清脆聲響。這證明周玉的話沒錯。
“一個黃包車夫身上可不會有那么多大洋,這應(yīng)該是之前守在這里的槍手給黃包車夫的報酬。這家伙估計當(dāng)時還沉浸在拿到這筆銀元的喜悅當(dāng)中,誰知道立刻就被那個槍手一刀割斷了喉嚨?!敝烊灰贿呎f一邊忍不住皺了皺眉。雖說這個黃包車夫之前確實把他和周玉引到了幾乎致命的圈套之中,但這些銀元畢竟是死人錢,周玉若是就這么拿走,未免有些不吉利,更何況這個錢袋子剛剛落在血泊之中,沾染了不少黃包車夫的血跡。
出乎朱然意料的是,周玉并沒有把這個錢袋子收起來,而是一貓腰,把錢袋子塞進了黃包車夫尸首的衣襟當(dāng)中。
似乎是猜出朱然心中有疑問,周玉笑著解釋了一句:“這么一包銀元落在外面,很容易就被過往的行人順手牽走了。雖說這個黃包車夫?qū)ξ覀儾坏氐?,但總是個賣苦力混飯吃的人,很可能是家里的頂梁柱。他一死,家里的老小就衣食無著了,留著這包銀元給家里人總歸能讓他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就算這個錢袋子被藏到了黃包車夫的衣襟里,能避開路人的伸手,但只要尸體被巡捕房的人發(fā)現(xiàn),這袋子銀元少不得要被那些巡捕們瓜分,最后能落到黃包車夫家人手里的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錯了。朱然心里雖然這么想,但終究還是沒把這個殘酷的事實說出口,只是默不作聲地重新抓起周玉的手,拉著她往巷子外走出去。
小巷子內(nèi)外就好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
“我們總算安全了?!敝苡駥χ烊徽f道。借著街道上的路燈光,朱然總算看到了周玉面頰上露出了笑容,盡管她的面色這個時候慘白得跟銀元差不多。
朱然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色,但他能猜到自己的臉色絕對不會比周玉好到哪里去。他腦海中又閃過自己開槍殺人的場景,不禁覺得自己的腸胃一陣翻滾,忙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墻角一陣干嘔。
“朱然,你沒事吧?”周玉一面擔(dān)心地問,一面匆忙從自己背著的小包里翻出一塊手帕遞給朱然。
朱然聞到手帕上傳來的淡淡香味,才覺得自己稍稍好了點,便從嘴里擠出幾個字:“趕緊攔一輛黃包車,盡快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