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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漫千年

43:霜雪覆長生

歲歲漫千年 西圃齋·華晏 1016 2021-01-14 23:50:18

  被蓬萊三仙尊合力困在北海仙山的霜野,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宓一帝君聞訊奔至蓬萊的小山谷時,只剩茫茫一片碧色。

  蓬萊三仙尊陪著宓一帝君,將整座仙山翻了個底朝天。北海水神命手下的蝦兵蟹將巡邏了一圈海域,皆沒有他的消息。

  漸漸,天界傳言,霜野消失的那段時間,魔域魔尊——淵行曾喬裝出行,期間恰好路過蓬萊仙山。

  ……也許,他死在了淵行手中。

  他不知生死地消失兩百余年后,素柯終于醒了。

  眾仙無從知曉這位靈姬的感受,只聽說她去了趟霜野被困的山谷。回來后,一直待在長生宮勤加修行,鮮少出去。

  沒過幾百年,素柯飛升。

  此后偶爾跟隨別的仙神去凡界平妖魔,尋靈獸。

  眾仙只有在每一次感慨,長生帝君新收的小弟子靈根奇佳,修為超群前途無量時,才會偶爾憶起與之相像、但靈根燼滅的霜野。

  漸漸的,君容也再未去過長生宮。

  周遭的一切好似沒變,卻隱隱不同了。

  君容自知他沒有辦法找到霜野,心中的希冀之焰逐漸冷卻,順其自然地忘卻。

  他選擇忘卻,有的卻在灰燼里刨出火星,努力使之復(fù)燃。

  --

  整個天界都未料到,自醒來后便斂光收艷、默默無聞的素柯,在七千年后的雷霆試煉中,用引納之契毀了三省十四位仙神的修為。

  她讓一場千年的天雷試煉,變成了三省仙神的雷劫!

  同霜野一樣,一朝名震九重。

  天帝又一次坐在了太樞殿的御座上。

  在眾仙的私聲議論中,在三省如刀似劍的目光中,在宓一帝君流露出的二分不知是痛是惜中,素柯含著淚憤怒不屈。

  “我沒錯。心術(shù)不正之輩,沒殺了他們,是我秉承仁義之訓(xùn)!”

  “你—們!”她指著被她毀了修為的十四位仙神,一行清淚跌破眼眶,“敢說…不是你們將魔尊淵行引致蓬萊仙山?敢說,不是你們放出我?guī)熜质治樟藢m上品仙器的消息?敢說不是記恨我?guī)熜之?dāng)年反殺你們徒弟之事!”

  “……休要含血噴人?!”

  “你簡直瘋了!”

  “這便是你身為長生宮子弟的涵養(yǎng)!當(dāng)真可笑至極!”

  反擊之聲四起,大殿上群聲鬧如犬吠。

  素柯笑了,淡雅秀麗的面容上,肆意的笑伴著閃閃淚光。

  與眾仙記憶里的模樣大相徑庭。

  “居然說你們是眾仙的表率……如此可笑?!?p>  明媚的眼眸添上一抹痛色,她一抬手,掌中化出一面菱花鏡,“我所言有虛?……那天元鏡呢?”

  六角鏡面鑲嵌在雕鏤成菱花之形的羊脂玉中,上下系著水紅色的編繩和流蘇。

  正是長生宮歷代帝君相傳的遠(yuǎn)古神器!

  眾仙神色皆變。有的看向宓一帝君,卻未被分半點(diǎn)目色。有的眸底涌出一絲慌亂。

  素柯將天元鏡拋向大殿上空。

  整個大殿瞬息被水紅色的光芒籠罩,一幅幅畫面清晰地映在每位仙神眼中。

  “一份證詞是否不足?”她的手指摸上腰間的錦袋,“不若,眾仙也聽北洲的妖魔講一講,再由天元鏡辨一辨真?zhèn)巍!?p>  話音剛落,手中伏魔袋大動,一股濃稠的黑氣從袋口掙脫,瞬息如云霧般飄散開。

  眾仙大驚。

  天帝身姿微動,英雅的面容上覆了一層冷峭。

  從震驚中回神的君容,只覺得素柯瘋了。

  但凡大殿之上有誰因這魔物受一絲傷害,她今日便要徹底成為罪仙!

  他手中方化出長弓,就見宓一帝君一把奪過素柯手中的伏魔袋,轉(zhuǎn)瞬之間將數(shù)只魔物封回袋中。

  同時收回了天元鏡。

  君容懸著的一顆心跌回胸中。

  “夠了,素柯?!卞狄坏劬粗种篙p攏,將掌中伏魔袋碎成粉末,“天帝和眾仙已然明白。就到此為止。”

  “……帝君……”素柯紅著眼眶語聲帶顫,愧色頓生。

  宓一帝君:“別的,回長生宮再講?!?p>  帝君將天元鏡遞給素柯,轉(zhuǎn)身看向御座。期間,沒往三省瞧過一眼。

  天帝端坐上方,看著宓一帝君,“是三省和天界,虧欠帝君和長生宮了?!?p>  不過一句簡單的陳述,不止素柯,就連君容也驀地紅了眼眶。

  宓一帝君沒說什么。

  天帝:“此事終歸是三省有錯在先,帝君放心,九重不會因此事懲罰素柯仙子絲毫。至于……”

  天帝看了眼天元鏡,略微猶豫一瞬兒,“算了,到底是帝君宮中之事?!暗氖拢镜蹠铝钭尭鲗m相尋。帝君和仙子,可還有別的想法?”

  宓一帝君輕輕搖首。

  “素柯還有一事。”

  素柯從宓一帝君身后踏出。

  “仙子請講?!?p>  素柯跪了下去,八分傾向宓一帝君,二分朝向天帝。

  眾仙微怔。

  宓一帝君看向素柯,眸底神色難辨。

  “帝君,素柯不肖,連累您了。”

  她鼻尖酸澀,一個響頭狠狠地磕在太樞殿的白玉地面,伏地不起。

  君容清楚地看見,隨著這一拜,宓一帝君的眸底涌出一層水波。

  “沒有。為師不覺得。”

  宓一帝君錦袍玉冠,長身玉立,看著跪在腳邊的素柯,“這些年為霜野的事,讓你受苦了。”

  素柯伏在地上含聲啜泣,連連搖頭,卻是許久不語。

  天帝沒有說話,宓一帝君也沒有繼續(xù)。連平日里話多的太極帝君也在沉默。

  五位仙尊的靜默,讓大殿上的眾仙自覺地跟著保持沉默。

  君容心中五味雜陳,悲澀尤甚。

  在一片靜默之中,素柯的啜泣之聲漸斂。她直起身看向宓一帝君,將天元鏡捧至他手邊。

  “帝君,此鏡在弟子手中握了近七千年,蒙塵近七千年,…是弟子愚笨無能。今日,弟子懇請帝君,收回此鏡。”

  明媚的眼眸中一半痛楚,一半堅定。

  殿上一陣無聲騷動。

  見到天元鏡在她手中的一剎,眾仙覺得吃驚萬分。此刻知曉被她默默揣了七千年,連君容亦無法鎮(zhèn)定。

  而現(xiàn)在,她卻要將這份象征一方至尊的神器還回去。

  “為何?”宓一帝君一動不動。

  他語聲輕柔,“如若你覺得是自身修為不足,來日方長。為師還在長生宮,這帝君之位,暫時替你守著亦無妨?!?p>  眾仙眉頭緊鎖。

  素柯身子輕顫,搖著頭卻不敢再直視宓一帝君,“帝君……弟子、弟子懇請您收回天元鏡!允許弟子,走下昆侖!”

  ?。?p>  君容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僵硬地看向周圍。

  眾仙無一例外,皆吃驚地看向同一地方。天帝端坐在御座之上,眉梢輕蹙。

  宓一帝君握在身前的手不可抑制地顫了顫。

  君容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心內(nèi)焦急頓生。

  “你可知,”宓一帝君的聲音很輕,似是壓抑著心底的情緒,“走下昆侖意味著什么?”

  素柯:“……弟子知道。”

  “走下昆侖,自此,你便與天界,與長生宮,再無半點(diǎn)干系……你…”

  宓一帝君依舊看著素柯,“想好了?”

  素柯抬首,面上淚光點(diǎn)點(diǎn),神情卻似趨向平靜,“弟子,想好了?!?p>  細(xì)碎的淚光在宓一帝君的眸中閃動。君容只覺胸腔壓著無盡的難受,視線模糊,腦中嘈雜又怔愣地看著素柯。

  宓一帝君將視線移至素柯手中,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收回神器,轉(zhuǎn)過身望向天帝,“讓她走吧。”

  眾仙還未完全反應(yīng)過來。

  君容看著素柯望著她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中,看著她在分辨不出的神色中緩緩收回雙手,頹然在地。

  他只覺有萬千話語想脫口而出……

  “宓一,你……”太極帝君往出踏了幾步,說到一半,卻又看向身后。

  “小素柯,這是為何?你師尊丟了霜野,至今還未找回。如今,你也要丟下你師尊嗎?……本君自今日起派兵將一同尋找,一定將霜野找出來帶給你,如何?留下吧?!?p>  素柯紅了眼眶,搖著頭看看太極帝君又看看長生帝君,朝二位帝君一拜,“太極帝君,師尊,對不起!”

  “就算找回霜野又能如何?……帝君,他靈根燼滅,此生已然與仙道無緣。您讓他以一個妖的身份混跡在群仙之中,能確保他不會再被評頭論足嗎?”

  “他已經(jīng)嘗過這份苦了,”素柯潸然淚下,“云泥之別,如何甘心???……帝君,從他踏進(jìn)石林的那一刻,他就回不來了,不屬于天界了!”

  素柯看向長身玉立的背影,“師尊,對不起!弟子不肖,從灌湘山到長生宮,弟子求道,更盼相守?!?p>  大殿上再次安靜。君容被素柯的一番話徹底擊中,像滿腔翻滾的窒悶驟停。

  霜野會甘心嗎?

  ……不會……或許無法……

  初境天太難登,至道太難證,像個異類一樣活在九重,修心……

  怨恨可泄,不平難消,一點(diǎn)星火、就足以讓心吞噬………

  “將宮鐲留下吧。”

  宓一帝君語聲平淡,仿若沒有聽見素柯方才的話。

  素柯眸色頓變,一手握住左腕,跪直了身子,望著身前的背影,“師尊……”

  “留下。”

  宓一帝君的聲音里滿是冷靜和果斷。

  兩行玉淚相繼落下,素柯望著自己的左腕,將一只銀鐲退下腕間。

  那是一只外刻水波紋,內(nèi)鐫長生宮宮訓(xùn)的銀鐲。

  她依依不舍地將宮鐲遞出。宓一帝君頭也沒回地接過,“你可以走了?!?p>  眼淚霎時涌出眼眸,鼻尖和心口一樣酸澀難當(dāng)。

  素柯僵了一瞬,隨后正對宓一帝君的背影、再一次狠狠地磕向地面。淚珠,接連滾落地面。

  她身軀顫動,連拜三次。

  “師尊,對不起!”

  “師尊,謝謝您!”

  “師尊……珍重!”

  她起身,不再看殿上任何事物,轉(zhuǎn)身踏向太樞殿外。

  而宓一帝君,從拿起天元鏡的那一刻,再未看身后一眼。

  亭亭如蓮的身影在殿外漸行漸遠(yuǎn),恍惚間那個俊逸出塵的少年現(xiàn)身殿上、背對著殿內(nèi)追了上去,笑著牽起她的手,而后他似是想起什么,腳步未停地回過頭匆匆朝內(nèi)笑著一擺手又立刻轉(zhuǎn)過身……

  君容再也無法克制,唇角顫動地轉(zhuǎn)過頭,一行鉛淚滑落面頰……

  --

  天界第一次有仙神自己走下昆侖,對于這等稀罕事,除了看守天梯的兵將,卻沒有一個仙神敢去圍觀。

  君容亦是之后聽說,長生宮里的那位小弟子,在宓一帝君回宮后,便急匆匆地趕到天梯旁。

  他試圖勸回自己的師姐,卻眼睜睜地看著她一步一階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再難觸及……

  眾仙不清楚素柯坐在天梯上哭的撕心裂肺究竟是因?yàn)槭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撐她哭著走下?shù)萬級的天梯、一次也未回頭。

  眾仙更無法理解,為何宓一帝君耗費(fèi)心力,兩次將命懸一線的素柯救回,卻在她提出走下昆侖時連句清楚的挽留、一絲流露的不舍都沒有,雙雙走向一條絕路,甚至,斷了她最后的念想……

  君容在去往北天極的路上,看著九重萬里翻滾的云海,覺得像是自己打了個盹兒……在迷離中撞見一場委屈、不公、絕望、庇護(hù)、魔障、緣盡、失去………

  兩萬年的光景,這株由灌湘山帶回天界的并蒂蓮,最終相繼流落凡界。

  自此整個九重再未聽到他們的消息。

  而天界,六御之一的宓一帝君,似是換了模樣。

  幾百年后,他將天元鏡傳給百草宮的黎丞上仙,隨即帶著唯一的小徒弟登上太清鏡,自此再未出現(xiàn)。

  緊接著引納之契被禁,三省九成的仙神被撤換。這段往事也因此塵封歲月長河,再未被當(dāng)眾提及。

  --

  君容半講半回憶地說完這段故事。他收回神思,整個星枕松濤已被晚光映徹。

  洬雨此刻大致明白,君容為何會對這件事如此執(zhí)著。

  在霜野消失,素柯絕望又決絕地走下昆侖后,霜野踏在君容夢里的光芒是否也曾跟著消散了?而后來,他的成神之路上,是否永遠(yuǎn)印上了這兩朵并蒂花的模樣?

  星河曲幾下,洬雨半掩在袖中的手指無聲攥緊。

  君容看向洬雨,“還請司典仙將所遇之事告訴我?!?p>  洬雨朝向晚光照來的方向,她的衣衫唇角像是鍍了層淡淡的金光,清冷和柔美并存,“三四百年前,在西霄陵附近,我遇到過五位仙君?!?p>  洬雨:“因當(dāng)時距離太遠(yuǎn),除了大致的身形,未及看清別的,他們便已消失。不久之后,天后的誕辰宴上,西天十余位仙神的伏魔袋大動,誤傷一片,均被罰了三道神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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