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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之行龍為逆

(15)舐血之親

深淵之行龍為逆 溫布之誠 8230 2020-07-11 14:28:27

  失勇之因,大概都不是因為勇士無膽;而是因那至親血濺銀鋒之后,使得那勇士往后便再也不敢刺出、那致命的一擊…

  此語一出,似乎是讓整個氣氛一瞬地冷凍,漸漸地、兩人身周的氣霧也散盡了,留下了淡薄清明的空氣仍然圍繞在沉默的空間,接著出現(xiàn)在二人眼前的,已經(jīng)是那座看上去與平日里并無二致卻又似乎大不相同的玘成殿了。殿中的侍者將玳善和珉歧請進(jìn)偏殿內(nèi)歇下后便離開了,玳善倒是也樂得清靜的,等著旁的人都走遠(yuǎn)了就走向了偏殿中的一把椅子一下坐了下來。但是大約是有人并不樂見玳善的悠閑模樣罷,玳善才剛剛開始有了幾分想要昏昏欲睡的悠閑,耳畔又突然被這個熟悉的聲音給充滿了,“小殿下,您已到這殿中來了?!庇谑撬銖?qiáng)壓下自己生出的困意來接話,“反正我在自己宮中也是無事,不如就早些過來了。國師辛苦,儀式的事情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玳善謹(jǐn)慎地選擇著自己要出口的語句,小心地探問著來人的目的。“準(zhǔn)備是基本上都妥當(dāng)了,只是到時具體會發(fā)生什么,對于意外事項縱是我也無法去面面俱到的..”來訪之人聽起來也是個十分謹(jǐn)慎的類型,“但是小殿下,你切不可...”那人稍稍收了收,瞥了一眼玳善手中的劍,才接著說了下去,“切不可動什么危險的念頭,因這次若有危險,那危險只怕會是性命之虞..”那人顧自委婉地提醒著,但似乎是并不足以去動搖玳善此時此刻的堅決,“多謝國師提醒,我心中已有分寸,縱是玉石俱焚,也絕沒有半點的后悔。國師若是沒有什么旁的話要說,便可以先去忙了。”玳善說完便沒有再理其他的后話,重新閉上了眼睛,手中的佩劍被他輕輕地置在了一旁的桌臺上。那人聞聲應(yīng)下,也就沒有再說什么話,見了禮,便轉(zhuǎn)身了,輕嘆了一口氣后,方重重地踏過了那截不算太高的門檻。

  見那人走開了之后,珉歧才又湊到了玳善的身邊,玳善沒有睜眼,依舊在閉目養(yǎng)神,但也是察覺到了幾分珉歧靠近過來的動靜,稍稍變換了姿勢,讓自己顯得不至于過于的傾斜了?!靶〉钕?,祈天閣主事閣下前來尋你,是說了什么重要的內(nèi)容嗎?”珉歧的話語也跟隨他的動作一起,開始變得十分的謹(jǐn)小慎微起來。玳善不太容易保留住的困意被這兩人先后而來的困思給完完全全地驅(qū)趕盡了,但他仍然不愿意太早地從那短暫的休憩之中脫出身來,依舊閉著眼睛答道,“也并沒有什么大事,只是要過來阻攔我一下。”玳善一語作罷方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玳善的樣子看著像是睥睨,但卻又無限接近于友人的親切,令珉歧稍稍地有了些堂皇,“...閣下說的、倒也不無道理。您已經(jīng)決定好的要去做的事,確實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边@時,珉歧的話語也忽然變得有些顫抖了起來,他為了掩飾自己這顫抖,所以故意用力長長地呼著氣,只是依然明顯地能夠讓人一目了然。

  玳善此時已經(jīng)完全地睜開了眼,之前那困意已經(jīng)從他的身上消失盡了,眼神里重新散發(fā)出一股逼人的兇戾光芒,但由于玳善本身的柔軟氣質(zhì),所以這兇戾、也常被誤認(rèn)做了十足的溫存,以至于若是沒有了那一丁點兒的泄露出來的血光,珉歧甚至是很難能辨認(rèn)出那是一個兇戾的模樣,“看來我還是有必要再來對著你說一次。如此的我,是絕沒有后悔的,若定是要在這其間用力拼一次,便是要拼盡我的全力,生便是生,死就是死,我都會坦然接受,沒有任何一點的后悔之意。”出口此言,玳善的語氣一直都是平緩而安穩(wěn)的,但這次卻叫珉歧聽出了來自于玳善的難得的勇武,血氣猛地要沖出他的身體,彌散進(jìn)這房中的每一寸空氣里,珉歧竟?jié)u漸能嗅出那么一絲絲的淺淡的血腥味。玳善大概也聞到了,便開始四下地尋找著,終于在自己的懷中尋到了那股十分強(qiáng)烈的血腥氣息。他伸手探入自己的前襟之中,卻一下被一片滾燙給熾熱地灼燒著,于是他便用勁一下用手包住了那塊熾熱的滾燙并把它一下子抽了出來。

  他攤開手掌看著,正是那塊泛著血紅色光芒的怪石,但是仍是有些許不同,此時此刻的怪石之中正翻滾著黑紅透亮的沸騰著的光,像是立刻就要滿溢出來,但卻被玳善再次給緊緊地攥在手心,他捏著怪石的手也猛地爆出了青筋,額上滾落了豆大的汗珠,只是那沸騰的光好像并不能受他的控制,他越是用力,那怪石像是掙扎得越是強(qiáng)烈,終于、玳善突然地完全放松了氣力,怪石也一下掉落在了桌臺之上,他卻看起來是突然地失了神,仍有身上淌下的汗水滴濕了椅子上的棉袱。

  “小殿下!您沒事吧?”珉歧一下子跨步上前,立即扶住了玳善搖搖欲墜的身體,但卻又再說不出什么其他安慰的話,只好在一旁默默地將他扶好,就又安靜地退到一邊去了。玳善猛地愣了神,額頭的汗柱仍然凝結(jié)在上面,但是是在散發(fā)著冰冷徹骨的溫度,他沒有回過神,直到有人再一次進(jìn)到堂中來尋他過去,他才急急忙忙地抹了一把汗?jié)n,趕緊收回了精神。

  那是個祈天國師派過來的小令官,是奉命來領(lǐng)玳善入大殿去的,玳善點了點頭應(yīng)下,隨即起了身,又暗自將紅色怪石悄悄地揣入了自己的袖筒,現(xiàn)時的怪石早已沒有了之前的灼熱,反而變得冰冷徹骨得讓人手心一寒,但玳善此時也只能先忍受這寒意,甚至隱藏了自己本該于現(xiàn)時就表現(xiàn)出來的痛苦表情,而后走入了這一座陰郁肅穆卻仍然帶著些許溫暖的殿堂。

  殿堂中的設(shè)施已全部置備妥當(dāng)了,那小令官將玳善和珉歧引到了一個角落里的坐席后便又隱匿掉了自己的蹤跡,只留下玳善兩人面面相覷地呼吸著殿中清冷的空氣。殿中異乎尋常的昏暗之中,只有幾盞燭火點綴其間,那角落里的坐席雖說起來算是個坐席,但其實充其量也就是個隨意鋪在地上的布巾,玳善愣了半晌,但還是大跨步地上前去坐了下來,珉歧卻不再隨著他的主上過去,而是守在了另一面的暗處,隨時觀察著自己主上的安危。一邊,玳善已然放下了自己一直緊緊攥著的劍,手頭稍稍放松了些,但依然是正襟危坐的樣子,仍舊緊繃著自己的精神。

  思緒如同飛絮,一路飛馳,終于到達(dá)那目的地,卻突然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要去到哪里,于是就迷失在了原地,等待著遺忘的到來,或是說一切終將被遺忘。

  承節(jié)近郊,連裕行營。孟武方才放下了大帳的門簾,身后的連裕又立刻出聲來喚了他,“孟武啊,你先別忙了。且先到我身邊來,我有些話要對你講?!边B裕雖是出了名的精力旺盛,但近幾日的繁忙也叫他的話語聽起來稍微地變得有些疲憊了。在這里孟武并沒有過多的禮節(jié)要守,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跨了幾步走到了連裕的席前,“領(lǐng)主有何要事要這么急著對我講?”他倒是先入為主地先將自己的疑問和盤托出了,他的單刀直入也讓連裕一瞬晃了神,按了下自己的額頭,微皺了下眉頭,才又定下了自己的精神,恢復(fù)了自己以往的那種親切又威嚴(yán)的神情說道,“..孟武啊,你到還真的是言不避諱啊。不過,你也確實是個值得我信賴的部下。所以我才想著最先向你提起這樣的話題,有關(guān)于之前那位被你所傷的公子的那樁公案..”連裕將話說出了口,卻又保留下了很大一部分的明晰的脈絡(luò)。孟武自然是個不擅長自己抽絲剝繭的類型,于是提了句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部分,“哦,那位公子啊,他確實是讓我大吃一驚啊。見他是一副極其文弱的樣子,劍刃刺出竟能有這般的力量?!彼挥傻糜珠_始夸贊起了那位被自己主上所提及的公子的武技,只是連裕似乎是無意要針對玳善展開些無用的議論,便立刻將話題推入了自己想要言說的主題,“孟武啊,那我大概就必須要做出抉擇了..無法再像之前的那個時候一樣,再選擇一次這樣的結(jié)果了?!彼孟袷歉裢鈬?yán)肅地談及了玳善之前的提議,但是又繼續(xù)地說了下去,“所以啊孟武,如果那公子再次尋來,你且去跟隨那位公子吧。無論如何,都該要讓你全力地沖鋒一次的...”雖是堅定的語句,卻整個彌漫著浸透氣氛的強(qiáng)烈的悲情。

  孟武像是聽不出那情緒,抑或是并不想要加重那悲傷,便只是如常一般應(yīng)下了連裕的話,就像是接下了連裕平日布置來的任務(wù)一樣,“謹(jǐn)遵領(lǐng)主之命。若是沒有什么其他的命令了,小人便先過去指導(dǎo)臨訓(xùn)了?!闭f罷便準(zhǔn)備著要退出帳去,又依然立在原地,等候著連裕表達(dá)出他的態(tài)度。連裕也意外地并沒有挽留孟武,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地點了頭,輕擺了一下手,就讓孟武先退出去了,而他自己則在孟武走遠(yuǎn)了之后,方才掏出了自己襟中的一塊用綢巾隨意裹了的物什,但沒有立即打開,只是緊握住了那物什,口中不由地喃喃自語了起來,“我究竟該拿出什么程度的勇氣來面對這個來之不易的重新開場的突進(jìn)呢..”聲音也在漸漸地越變越小聲,直到連連裕自己都不太能聽得到了,他依然在堅持地說著,希冀著能被一個能夠幫助他的人聽見這個連他自己都聽不見的他的心聲。

  帳外靜得出奇,只有天空中隱隱閃著驚雷,轟轟的悶響正拼命地敲打著這片天空之下的每一個人,包括連裕,包括孟武,也包括那個再一次勇敢地邁出腳步又遠(yuǎn)離了承節(jié)的玳善。而此時的玳善,卻正在陷入一個隱藏著危機(jī)的秘境之城。

  玳善和龍吉離開承節(jié)后一路快馬加鞭,希望能夠更快一點地返回中城宮中,只是這天頭、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與他作對,突然一陣升騰而起的大霧一下子將他們整個籠罩,越是想要趕得急些,刮過他們兩人身側(cè)的狂風(fēng)就像是突然地剎住了腳步,變得停滯了下來的霧氣也就漸漸變得更加的濃烈;但當(dāng)他們輕拉韁繩,行馬減慢了速度,周圍又瞬時變得清晰,他們?nèi)匀蛔咴谝黄坪跤肋h(yuǎn)也走不到盡頭的深林,于是玳善干脆跳下了馬,緩步地走在了這片密織的深林之中的羊腸小徑,衣衫上沾染著彌散在空氣之中的水汽,龍吉忙趕上前,急忙地上前幫忙拎起了玳善披風(fēng)后頭拖地的部分,然后才放緩了速度,繼續(xù)緩步跟在了玳善的身后。

  就在這些緩慢的行進(jìn)之中,就是謹(jǐn)慎的玳善也沒有立刻地察覺到,被他們腳下踏過的路、早就已經(jīng)悄然地發(fā)生了變化。

  密林似乎正變得越來越茂盛,一點都沒有了想要稀疏起來的勢頭,玳善心里雖暗自打起了鼓,卻仍然是先繼續(xù)地往前走去,忽地一陣?yán)滹L(fēng)吹襲,直接掠過了他的脖頸,他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回過頭看了眼在自己身后跟牢的龍吉,龍吉亦是以同樣的疑惑盯視著他,只是兩人身周的密林似乎是想要將能夠給予他們的最后一絲光亮都給全部地剝奪盡了,兩人一下子陷入了籠罩而來的昏暗。正在他們?yōu)榉较蚨械矫悦5臅r候,突然一道強(qiáng)烈的閃光瞬間刺破了兩人陷入黑暗的視線。等到兩人逐漸適應(yīng)了這光芒,方才看見了那一道從一條狹長細(xì)徑之中徑直穿出的白色光線。玳善略微思考后,還是先邁開步子朝那光芒走去,暫時不再管它后面究竟還藏著些什么物什,便一頭鉆進(jìn)了那條細(xì)徑之中。龍吉其實也是沒有想到什么頭緒,見主上鉆進(jìn)了那細(xì)徑,便也就是很快地跟了上去,跟在了主上的身后。

  隨著眼前的光線逐漸擴(kuò)散,細(xì)徑也就越變越寬,光芒最終重新化成烈陽繼續(xù)灼燒著玳善的身體,玳善稍微半閉了點眼睛,才可以繼續(xù)正常地觀察著自己身邊的變化了的一切。竹林正在變得愈發(fā)稀疏了起來,兩人的耳邊甚至出現(xiàn)了些類似于集鎮(zhèn)的喧鬧。

  他心中雖是一驚,卻也并沒有多少奇怪,腳步依舊沒有停頓,而是越發(fā)地加快了,快步地走過了最后一叢矮樹,就走到了一片稍微顯得寬闊了些的平地,只是那些立著的人們、都在用自己訝異的眼神望著這兩個突然闖入這地方來的不速之客。

  玳善還沒有從訝異之中找到什么有用的頭緒,便只好先喘起了粗氣,又猛地咳嗽了兩聲,終于重新往那人群聚集的方向走了過去。但那人群卻像是在忌憚于玳善兩人的靠近,一下子便作了鳥獸散,只留下一個行動稍不便些的老者吊了車尾,玳善就緊走幾步趕上那老者,語氣里略帶上些謙卑地攔住了那人的去路,“前輩請留步,晚輩有些事情想要請教,還請前輩于此稍作停留?!崩先怂坪跏遣⒉幌胩骁樯平獯鹗裁匆苫?,望向玳善的眼神中透露著冷冽和絕望,“公子你快些離開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币徽Z作罷,雖仍然無法快步走遠(yuǎn),卻一下子用力甩開了玳善緊握著他的手掌。玳善見狀突然不知該繼續(xù)說些什么,就只是呆立在原地,望著老者緩緩遠(yuǎn)去的背影,直到龍吉四下察看完后來到他的身邊,他還是沒有回過神來。于是龍吉便先開了口,向著玳善報告起了自己察看的成果,“公子,”龍吉已經(jīng)相當(dāng)習(xí)慣于喚玳善作公子了,“這里,像是個與世隔絕的境地、之前逃跑掉的那些人,似乎也都有著自己的路徑,我方才是想要跟過去,卻不注意地在這大平地上兜了圈子,一下便跟丟了。哦,對了,你去問那老者,有沒有問出什么線索沒有?”

  發(fā)呆的玳善一面聽著龍吉的說話,一邊在漸漸地找回了自己的精神,“...哦,這樣啊,那我也沒有什么頭緒了。他們好像是并不歡迎我們的到來,但是那迷霧卻執(zhí)意要將我們引到此處,到底是何因由,我還是想要再深入些去看看?!饼埣犨@話后,捏了捏自己懷中的短匕,飛快地應(yīng)和著自己主上猶豫中的判斷,“公子,你若有意去一探究竟,龍吉定會一道同行相護(hù)。而且畢竟我也想要知曉那群人究竟是因何緣由要聚集在這密林之中。對了,那個方向上密林有一個缺口,那些人想必應(yīng)該是往那里面去了..”平淡地說著話的龍吉,又在隨口卻有意地為玳善尚未敲定的決意加上一記確實的籌碼。“那先往那個方向上去看看吧。再走下去,也許就能知道了,那團(tuán)迷霧究竟是何用意。”玳善應(yīng)下了龍吉拋來的話頭,向密林缺口的方向走去了,烈陽持續(xù)地灼燒在兩人的頭頂,似乎想要燃燒盡兩人的魂魄,也許是還有出于恐懼的緣故,玳善一下就飛快地鉆入了那缺口,重新進(jìn)入了到了又一片密林的昏暗之中,只是這一次,即將發(fā)生的這一切,大概都全部不再他的計算范圍之內(nèi)。

  中城內(nèi)城,清心殿內(nèi)閣,宰京從自己的臥榻上醒來,先是輕聲喚了句紓敏,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而后就立刻改喚了另一個小廝之名。小廝很快奔到了榻前,替已經(jīng)坐起的宰京取來了要更換的衣物,衣物換畢,宰京還是忍不住問起了難得地不在自己身邊的紓敏的去向,“紓敏總管,是去了何處嗎?”語氣像是隨口一問卻又有一副十分關(guān)切的樣子?!芭?,紓敏總管先前就往宮外面去了,陛下是有什么話需要小人交付給總管大人嗎?”那小廝看來是個極細(xì)心思的模樣,宰京卻一瞬時沒有興趣,并沒有想要追問什么的意思,就擺了擺手叫小廝先退下去了,自己則抬手拾起了一本落在榻上的手書翻看起來,上面的空白處里也密密麻麻地全是他自己寫下的蠅頭小楷,有些寫上的文字已經(jīng)辨認(rèn)不出年歲,但重新細(xì)細(xì)地閱讀又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許久,他的手心也沁出了一點薄汗,稍稍地濡濕了一點手邊的書頁,宰京猛地一驚,突然顫抖了一下,又重新合好了書頁,方才掏出了手巾,拭干了手掌上那滿溢出來的汗?jié)n。這時他才注意到了自己手邊的桌臺上已經(jīng)備好了一杯依然飄著輕霧的茶水,茶水已經(jīng)事先晾好,保持著微微的暖溫,宰京只稍稍地抿了一口,隨后就閉上了自己微酸的眼,讓那些模糊的文字在他的腦海逐漸變得清晰起來,漸漸地形成了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影像,帶他回到過去尋找解決現(xiàn)時糾纏的鎖匙,只是這鎖匙、也許此刻也正被困在迷霧之中。

  荒地密林,玳善依然穿梭于其間尋找著某個能夠與過去的熟悉相連結(jié)的證據(jù),不過就這樣走下去,就連他自己的腳步也讓他感覺變得越來越陌生,終于令他不愿再費心去探尋那聯(lián)系,而是集中于眼前所能見的一切,反而變得豁然開朗起來,腳步也逐漸變回了原本的輕快和矯健,很快便走到了一片被刺目的陽光給整個籠罩的空曠的境地。他的眼前,忽然被一串密集的腳印所吸引,等他追上前去追到那腳印的時候,那個地方已經(jīng)完全消散掉密林和空曠的影子了,取而代之的是正佇著的一座籠罩著融融暖意的小城。龍吉一眼就望見了這奇景,口中不由地發(fā)出了驚呼,他那驚呼也叫走在前頭的玳善吃了一嚇,再加上他原本也就因為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這奇景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冷汗,于是便抬手輕輕地?fù)跸铝她埣酉聛砑磳⒁磉_(dá)出的訝然,將它變作了啞然,就顧自地先說起了話,“我們、難道是真的身處于萬劫不復(fù)之中嗎?...”他并沒有期待著龍吉能夠理解他的感受,而事實上龍吉也確實是沒能夠理解那個浸透了他心底的悲愴,所以對他出口了如下之言,“公子,這密林之中原是存著這么一處世外桃源之所,也難怪那些人要視你我二人為外來之?dāng)??!闭f著,龍吉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兩人腰間的佩劍,見玳善無所回應(yīng),便只好顧自收回視線,噤聲沉默了。玳善許久才回過神來,第一反應(yīng)便是回頭去望,身后早已經(jīng)不見了自己入來之徑,嘆了口氣后,又躑躅了半晌,方才慢慢地往那城墻底下挪動了腳步。

  城中的這些住民雖與之前的那些人穿著有些相似,卻并不像那些人一般充斥著滿目的敵意,反而是熱情地與他們二人打著招呼,甚至一見到玳善的模樣就有了幾分想要跪拜之意,但他們似乎并不清楚玳善和龍吉此刻究竟是個什么樣的身份。

  走著走著,玳善突然被一小撮人擁簇著往城中走去,這簡直就是一個中城的復(fù)刻,以至于玳善也稍稍地有些被迷惑了,但又強(qiáng)迫著自己必須保持者清醒,那些人將他擁簇著到了一座大宅的門外之后,那些人就向著四處作了鳥獸散,只留下了迷亂的玳善和龍吉仍然立在原地,想尋找到些能與自己此刻所處之地相關(guān)的線索。就在玳善四下尋找的時候,大宅緊閉的門突然就被從里面給打開了,打開了一條狹窄的縫隙,從其中傳出來一個渾厚有力的男人聲音,“門外面站的,可是中城的玳善公子?”玳善被這突如其來的提問給打了個措手不及,慌張地往后猛退了兩步,方才找回了精神把那聲音提的問給應(yīng)了下來,“你是何人?這里、又是何處?...”右手則緊緊地捏住了劍柄,眼睛也瞪得老大,保持著警戒的姿態(tài),拼命地掩飾住了自己的那個稍不注意就會流露出來的堂皇。

  而門中那人像是對于玳善的堂皇有所察覺,也為了讓不那么敏感卻又護(hù)主心切的龍吉安下心來,于是便接著玳善的話頭說了下去,但又是將話題給引向了別的地方,“公子不必過分擔(dān)憂,我家主人沒有惡意,只是單純地想要邀請您和您的隨從進(jìn)來一道飲下茶罷了?!彼葬尦龅娜绱说纳埔獠]有能打消玳善的懷疑,他還是繼續(xù)了自己的提問,“這里,究竟這是在何處?”話語里稍微地顫抖了一下,眼神顫抖地察看著身周這片被大宅所映射的土地。

  那人大概從門縫內(nèi)眼見玳善一直沒有生出要進(jìn)到門內(nèi)去的意思,就干脆將整個大門都打了開來,因為如此他的整個相貌也就顯示在了玳善和龍吉的眼前,那是一個外表上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管家,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有了十分的滄桑,“公子,還是先請入來吧。我家主人到時會親自詳細(xì)地給您說明情況的?!闭f罷,他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將玳善強(qiáng)引到了大宅之內(nèi),即使玳善還有許多被纏繞起來的迷思,這些迷思也因此被推入了也許永遠(yuǎn)不能再翻身的深地,大概真的是萬劫不復(fù)了吧。一腳踏入了這座于他來說仍然披著迷霧的宅院之后,玳善緊攥著劍柄的手便立刻滲出了許多黏膩的綿汗,但卻仍然飛快地察覺到了大開的門扉輕輕閉上的輕微的響動。

  “你本不該這么早就進(jìn)到這里面來的...不過你既然已經(jīng)進(jìn)來了,不如就來陪我淺嘗一杯吧。罷了我自然會差人送你返回中城去的?!闭f話的是一個看起來與他年紀(jì)相仿的年輕公子,但相貌上似乎要比他成熟了不少,聲音也是個渾厚粗重的男子聲音,聲音聽來更像是個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的中年男子。引他進(jìn)來的管家不知把自己閃去了何處,玳善也沒空閑再去尋他,而是先往說話之人的方向又再邁了幾步,那人早已經(jīng)斟好了幾杯茶在等候了,但玳善此時也沒有多少品嘗茶水的心情,“聽閣下說話的意思,閣下似乎是對我十分熟悉的?”反而是在繼續(xù)詢問著這個貌似已經(jīng)是之前那管家口中所說的主人的年輕公子,龍吉因為玳善的緊張也就一直地沒有能夠放松下心情?!拔也]有惡意。你們還是先坐下罷?!蹦枪有χ鴳?yīng)下,仍然招呼玳善他們坐下,“我已經(jīng)說過了,既然已經(jīng)來了,那你們便是客。我雖不會向你坦露些什么,只是因為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彼⒉恢苯踊卮痃樯频囊苫?,只是依舊執(zhí)拗地叫玳善和龍吉先坐下;而玳善大概也是一時沒有了什么想法,也便先順從著那人的意思,跨步到了席前一下子坐了下來,龍吉也就得以像平日一樣,跟隨著自己的主上一道坐到了席上。

  一坐下,那茶水濃郁的香氣很快就將他的整個身周都包繞了,玳善的精神因為這香氣也就得以稍稍地放松了些,“你對我很是熟悉?...”于是,又對著那人重新提問了一遍,但那人只是在顧自斟著茶水,很快這宅院的空闊之中也就彌散滿了那滿溢的香氣。玳善見那人對自己的前兩個問題都沒有什么正面的回應(yīng),便適時地調(diào)轉(zhuǎn)了話頭,“這茶真真是斟得滿庭溢香啊...吾等卻從未見過此等茶味,可否請教所謂何名?”那人仍然沒有看向玳善,但又聽得玳善此番問話,嘴角不覺間勾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原來公子也沒有見識過此樣物什嗎?那我倒算是所薦是物了?!蹦侨苏f著,那香氣像是已經(jīng)滲入了玳善的靈魂,他瞥了一眼玳善的方向,才繼續(xù)說了下去,“此茶名叫九道回香,十年方出產(chǎn)一回,而我們現(xiàn)時所飲的這一批,便是這一次出產(chǎn)之中最最精華的部分。能與公子分享,也是三生有幸。”說罷,又舉杯輕抿了一口斟好的茶水。

  三人被包裹在這濃郁的香氣之中,似乎都有了些許不自主的暈眩,九道回香的香氣變作綿密的思緒滲透在玳善的腦海之中,讓他無法維持自己的思考,終于就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額頭,但那疼痛似乎愈發(fā)地強(qiáng)烈了,強(qiáng)烈地像是要將他的骨髓都抽空,讓他再無力去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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