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前,有一個不吃巧克力的男孩。
這個男孩喜歡上了一個女生,而且女生也很喜歡他。
情人節(jié)那天,女生送了一盒巧克力給他,他卻一塊也沒吃。
后來,女生喜歡上了另一個男孩。
二
這是一個不吃巧克力的男孩的故事。
至于男孩為什么不吃巧克力,你可以猜測他不喜歡吃巧克力,你可以猜測他巧克力過敏,你甚至可以猜測他是一個由犬科動物進化來的外星種族,吃下巧克力之后死得口吐白沫。
總之,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從來都不吃巧克力。
三
男孩出生在一個很小很小的村子里,剛懂事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已經(jīng)去世,母親告訴他,父親去世的時候,那天天空下著很大的雨。
早上父親進城去買東西,晚上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山崩,整隊的人都被埋在了泥石流里,別說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就算是當場就有人營救,也斷沒有一人生還的可能了。
后來,沒有壯勞力的家里在村子中難以為繼,男孩的母親找到一個遠方親戚,帶了些許積蓄到了很遠很遠的一個大城市里生活。
大城市里的人都很有錢,穿得也很體面,就算不體面,但至少一件劃破的衣服不會穿上四年。
男孩覺得很自卑,他沒有父親,家里沒有錢,母親也沒有正式的工作,甚至有時候連學(xué)費都要拖欠,身上穿著舊衣服,有些衣服明顯就能看出來是女式的,他只能盡量不讓人看見。
高中上完之后,男孩告訴母親,我不要上學(xué)了,我要出去賺錢。
母親沒答應(yīng)。
當然,他也沒有聽。
四
錢當然不是好賺的。
剛開始的時候一個月只有那么一點的錢,甚至連吃飯都不夠,于是他就選擇少吃一點。有時候餓得實在不行了,他就瘋狂地干活,干到整個人虛脫,躺在床上瞬間就可以睡著。
這樣挨過一個晚上。
后來,遇到一個欣賞他的老板,老板讓他過去幫忙,開的錢不多也不少。
跟著老板跑了幾單生意,見了一些世面之后,手腳也開始麻利起來,各種事情辦得有條有理。
老板見他能力不錯,調(diào)到身邊做事,開的薪水很高,幫他母親辦了城里的戶口,生活開始好轉(zhuǎn)起來。
有一天老板說,有一批貨要走一下,讓他跟一趟。
他跟著貨車下去,半路上被人截下來,砍得半死扔在路邊,這些日子賺到的所有的錢,都交了住院費,出院的時候人家告訴他,老板得罪了什么人,卷鋪蓋不知道逃到哪國去了。
母親安慰他,就當從頭再來好了,至少現(xiàn)在他們有了城市戶口,找工作也更好辦一些。
男孩覺得母親說的有道理,于是日子依舊是這樣下去。
五
母親在街道辦的幫助下,找了一些零碎的活計,大概能掙到一些錢。
街道辦的一個老太太,是以前市里大學(xué)的教師,他看男孩一家兩口挺可憐,于是主動說,可以幫男孩自考文憑。
男孩想了想,感覺不錯,答應(yīng)下來。
老太太授課很嚴,平時工作也很緊,但是男孩學(xué)得很認真,一點都不覺得累,讓人很欣慰。
母親看著他辛苦,經(jīng)常省些錢給他買好的吃,他嘴上埋怨著,筷子撥一半的肉給母親吃。
那一年男孩找到了一份比較穩(wěn)定的工作,薪水不高,但是領(lǐng)導(dǎo)心腸軟,允許他少干一個小時回家學(xué)習(xí),他感恩戴德,覺得世界如此溫暖,更加努力地讀書、做題。
終于決定去考試了,男孩報了名,到了日子去答了幾張卷子,成績很理想,母親和老太太都很開心。
但是等了很久之后,文憑并沒有送到家里來,到處找也找不到。
咬咬牙買了些貴重的禮物去部門領(lǐng)導(dǎo)那問了一句,領(lǐng)導(dǎo)支支吾吾搪塞著,大概意思就是:
考試確實是你在考的,成績也確實是你的成績,但是文憑卻變成了別人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這是沒辦法的事。
男孩愣了愣神,明白了點什么。
六
母親一天一天變老,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五十歲的人像八十歲一樣,還有點低血糖。
男孩也沒有了心思和時間搞什么學(xué)習(xí),一天除了穩(wěn)定的工作之外,還兼了很多零工,從早忙到晚。
老太太過意不去,說我給你拖人去事業(yè)單位當差吧,雖然不可能弄到什么好職位,好在穩(wěn)定、雙休,年終還有福利,這樣你也方便照顧老人。
男孩覺得確實是這樣,說,好,又麻煩您了。
所以男孩去了單位上班。
單位的工作很枯燥,每天守著一個地方,做著同樣的工作,見著同樣的一群,從來不正眼看你的人們。
有時候男孩會喝點酒,但是沒敢學(xué)過抽煙。
和他一起輪班的人也都不容易,有些人拖家?guī)Э诘谋人€難受,聚在一起除了互相吐苦水,就是面對面沉默著。
時間久了他還真就像融化了,然后緊緊貼在了這個地方了一樣,和幾個大老爺們干著一樣的活,說著一樣的抱怨,從來都沒人想過,他還沒到三十歲。
在這里混了個臉熟,或多或少別人會照顧他一下,母親生病的時候他會找人頂班回家照看,平時也偷偷早退一點什么的去賺別的錢。
母親總是告訴他,自己還沒老到等死,錢也不是越多越好,不要老是麻煩人家。
他說沒事,單位上人們都挺好的。
過了一年半,單位裁員的時候,他們組只有他一個人被裁了下來。
七
人長得越來越老相的時候,總是找工作最好找的時候。
男孩因為以前跟著混蛋老板跑過業(yè)務(wù),被一個新成立的工程隊看中,負責采購材料一塊兒,每天上邊分下來厚厚一摞報表,他挨個照著上面的東西核對、采買,有時候人手不夠還要自己幫忙去卸車、搬運。
工作不輕松,當然錢也不少。
回到家的時候,男孩的腰整個都是腫的,一摸就會疼,但是他從來都不讓母親看到。
母親覺得他現(xiàn)在工作也算是正式了,賺的錢也不算少了,偶爾家里還能添幾個新件兒了,就時不時念叨著,什么時候他能找個老婆。
找老婆當然比賺錢更難。
因為找老婆要賺更多的錢。
他說,不著急。
母親說,你不急我急啊。
說著說著說起父親,然后母親就要哭上一陣。
母親說,那天早上父親說跟別人一起進城去買點東西,出門的時候她把雨衣塞進他包里,囑咐他路上小心。
父親高高興興出了門,再也沒有回來。
母親說,每次你出去上班,我心里都一跳一跳的,生怕你也回不來了。
男孩摟住母親的肩膀,你瞎想什么呢?
這才發(fā)現(xiàn)母親頭頂上白頭發(fā)多了好多。
八
后來,男孩和母親回了老家的村子。
再也沒有出來過。
九
如你所見,這是一個不吃巧克力的男孩的故事。
至于男孩為什么不吃巧克力,你可以猜測他不喜歡吃巧克力,你可以猜測他巧克力過敏,你甚至可以猜測他是一個由犬科動物進化來的外星種族,吃下巧克力之后死得口吐白沫。
總之,從很小的時候,他就從來都不吃巧克力。
這個男孩喜歡上了一個女生,而且女生也很喜歡他。
情人節(jié)那天,女生送了一盒巧克力給他,他卻一塊也沒吃。
后來,女生喜歡上了另一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