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鏡面之戰(zhàn)
那是個約有一米八以上的挺拔身影，男人側(cè)身望著眼前的這家門店，黑色風(fēng)衣包裹住他瘦削的軀體，他的雙手隨意插入口袋中。漆黑如流水般的長發(fā)附于身后。
印象中的布偶店已經(jīng)改換為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藥店，身穿白大褂的年輕店員有些疑惑地望著停駐于門口許久的奇怪男人。
那清冷英俊的容顏吸引著她的注意，正當(dāng)她想出門仔細(xì)詢問，男人停止出神被路口方向的一些事物轉(zhuǎn)移了注意力。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門口。
藥店里的小店員遺憾吐出一口氣，不再繼續(xù)關(guān)注門外。
納爾微微側(cè)目，余光看到了停步不前的洛依貝。
想起早晨那件事，他眸光略微閃爍，刻意掩蓋住情緒從女孩身邊經(jīng)過。
在他與洛依貝身形剛好重疊之際，以兩人腳下的位置為中心驟然開始延伸出攜帶著淡紫微光的線條，那些線條或直行或不斷蜿蜒曲折迅速構(gòu)成一個紋路復(fù)雜而龐大的法陣。
洛依貝隱隱看到陣紋邊緣部分有類似蛇形的紋路層層包裹住中心的星辰與明月。
但她能夠看到的也僅僅只是那模糊的一眼，法陣成型后立刻從中煥發(fā)出了燦爛光芒，洛依貝下意識緊閉雙目躲避過強(qiáng)光的直射。
在雙眼無法目視的情況下，她的五感變得異常敏銳，身旁那個人在此時將他的手觸及到女孩的掌心處，隨后那冰冷的手很快穿過她的指縫緊緊握住了女孩溫?zé)岬氖帧?p> 是納爾……她的身旁只有他一個人
“納爾……”洛依貝剛要啟唇說出些什么，包裹著她的空氣中漸漸摻雜進(jìn)點點奇異的熟悉幽香。
這香氣似乎在哪里接觸過……
是……夢送來的那封信！
還有去往黎山途中，正是那縷幽香迫使她陷入幻境，讓她不知不覺中自己踏入了危險的境地！
這是夢創(chuàng)造出的幻境！
夢的考驗已經(jīng)悄然到來。
層層帶有夢幻之感的淡紫色霧氣籠罩住納爾與他身旁的那個女孩，此時女孩的身影在濃郁的霧氣里變得亦真亦幻。
唯有通過兩個人雙手交握的溫?zé)嵊|感納爾才能確定洛依貝是安全的。
腳下原本堅實的灰白水泥地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通透無比的虛幻鏡面。
兩人泛著微光的身影連同那些霧氣清晰倒映于腳下那片世界內(nèi)，就連握手的動作也與實際完全一致。
被他握住手的女孩許久未動，納爾忍不住喚起她的名字。
女孩盈盈轉(zhuǎn)身，露出淺淡的笑意輕聲說道：“我沒事?！?p> 女孩的笑意讓男人一陣恍惚，確認(rèn)過她的狀況，他主動放開了那只手，心臟卻再一次不受控制地開始隱隱作痛。
那疼痛不會致死，但會影響他的情緒，令他感到失落、壓抑、沉悶。
那是他用盡所有方法也不能緩解的疼痛。兩百年以來，他第一次遇到了無法自醫(yī)的痛楚。
他不斷告訴自己，那個女孩是艾維拉家族的王位繼承者。你同她是仇敵，你與她不會有任何結(jié)局，你不喜歡她，你只是想玩弄她的心而后把她的心和尊嚴(yán)擲入塵埃里踩踏，你想毀滅她。
即便這樣，他也無法阻止自己的沉淪，更無法阻止那顆始終會被她吸引去的心臟。
名為洛依貝的女孩很特別，她眼里有永不消逝的明媚，她單純可愛，如同一張白紙般純粹美好，她血液里自帶著幽蘭馨香無時無刻不在誘惑他，她的血液味道令他瘋狂沉迷。
或許，血族典籍里記載的傳說是真實存在的。
“最特別最難以抵抗的血液羈絆，即為與深愛之人的血液羈絆?！?p> 他喜歡她。
欺詐者為他的欺騙與誘惑付出了代價。
狠心拒絕掉她也好，他與她注定不會有什么交集。疏遠(yuǎn)他，對洛依貝來說就是遠(yuǎn)離了威脅。
納爾伸手以血液描畫出深紅紋路，打算先用自身的二階魔法“血舞”試探幻境強(qiáng)度，再找尋破解方法。
只差最后一筆，法陣隱隱成形，此時洛依貝的臉龐忽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她在安靜地望他，他能清晰看到對方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映著自己的容顏。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地與女孩對視，心底卻是微亂，即將完成的“血舞”法陣也隨之潰散。
女孩走上前，微露笑意，視線未轉(zhuǎn)移，她將左手放置在男人腰際上，右手很自然地隔著單層襯衣緊貼住了他的心臟。
“你的軀體是冰冷的，你的血液是冰冷的，所以，你的心臟也是冰做的，對嗎？”
那聲音與平日里毫無分別，此時聽起來卻異?？侦`。
“是。”他不想反駁。
“冰可以用火融化，那么你的心呢？你告訴我，什么可以讓它融化？”
見納爾不回應(yīng)，女孩主動用手撫上他的臉龐，圓潤的指尖一點點勾勒出男人冷峻的五官。
額頭，眉眼，鼻梁，最后落于那薄涼的色澤淺淡的雙唇上。
“真是一副足以讓女孩們沉迷的容貌。
“你一定用這張臉和你的手段誘惑過很多女孩，她們最終……也是如我一般地結(jié)局么？”
納爾唇角微勾，他面不改色地回以謊言：“是?！?p> 見慣了乖巧敏感的洛依貝，他的確想看一看被逼急的她又會是什么模樣。
女孩笑著攏住男人胸前垂落的一縷長發(fā)，繼續(xù)輕聲開口：
“你只會用你的臉和那些謊言來誘惑我，但這還不夠，想讓我真正癡迷于你，你就該有付出肉體的覺悟?！?p> 她說著伸手解開了男人襯衣上的第三粒紐扣，胸口處的白皙皮膚上浮現(xiàn)出了那道貫穿傷疤的一角，色澤淺淡，是非常陳舊的傷痕。
她用柔軟的唇觸碰著凸起的傷疤，淺淺輕吻，逐漸加深。
影刀留下的那道貫穿傷疤陪伴了他整整一百年，是它見證了一個少年的成長。
作為一位守護(hù)者，納爾知道肉體上的欲望對他來說意味著毀滅與消亡。但這一次沒他有阻止女孩的動作，或者說他也想知道自己對她的喜歡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傷疤處微濕，隱約有了些癢意，女孩的手始終與納爾的心臟緊緊相貼。
她的指尖灼燙無比，溫度隨著皮膚星火燎原一般點燃了那顆興奮到亂掉的心臟。
她不再去管那道傷疤，單手扶住男人肩頭，輕踮起雙腳用自己的唇觸碰到了他冰涼的唇瓣。
鏡面大地上淡紫霧氣繚繞，隱約有舒服的異香混合著洛依貝身上獨有的幽蘭氣息鉆入鼻內(nèi)，納爾原本敏銳的五感也在幽香里逝去。
他內(nèi)心里想要得到這個女孩的欲望在這一刻攀升到了最頂峰。
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決定著這個動作無法持久，只能是蜻蜓點水般地輕吻，在女孩即將因后繼無力離開時，男人忽然緊緊擁住她，加深了這個吻。
那柔軟與一絲絲清甜都讓他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洛依貝。
“我想要你?！?p> 他淪陷了，淪陷在這滾燙的溫度里，淪陷在她的氣息里，直到那把冰冷的刀刃貫穿了他的心臟。
普通的刀刃只能帶來痛意讓他流血，不足以致命。
納爾輕輕喘息，胸膛略有起伏，血從刀口處涌出，浸染過襯衣，而刺下它的人正是眼前的女孩。
此時她眼里的情緒幽深難測，嘴角勾勒出一抹譏諷的笑意。納爾在女孩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那個狼狽的自己，他眼瞳里是濃郁到極點的赤紅。
片刻后，他忽然看清了所有的真相，自嘲地低笑道：“幻之魔女?！?p> 女孩松開手退后一步，納爾卻沒有立刻拔出那把短刀，刀刃刺穿心臟的痛楚也抵不過那陣幻滅與失落并存的心痛。
“錯。
“我只是一個被夢大人創(chuàng)造出的幻影，我與她無限相似，但我為虛，她為實。
“這是一場考驗，屬于你們兩人的考驗，你輸了。”
女孩簡單判定結(jié)局，隨后她的軀體開始緩慢升空虛化。
“陷入迷途而不自知的旅人，你的謊言無法欺騙你的心臟。
“你的心臟被強(qiáng)烈壓制的愛意蠶食，已從內(nèi)里開始腐壞。
“你心臟上的痛楚無藥可醫(yī)，那是利刃穿心也無法抵消的痛楚，你一日得不到她，這痛伴你一日，一世得不到她，這痛就伴你一世。
“若接受，尚可得生，若違逆，山河永寂，終結(jié)毀滅?！?p> 納爾凝望著即將消失的幻影，低啞著聲音問道：“這是預(yù)言還是詛咒?！?p> “預(yù)言?！被糜盎貞?yīng)。
……
洛依貝在嗅到那縷幽香后立刻警覺地捂住口鼻，夢這種可以蠱惑人心的幽香雖然聞著很舒服有利于放松心情，但她不會再一次被欺騙。
待那片薄霧徹底散去，她很不自然地收回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
“謝謝……”她有些忐忑地看過去。
目光觸及到的是納爾那雙幽邃冰冷的眼瞳，他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整個人散發(fā)出絲絲冷意。
那冰冷的目光讓洛依貝不得不稍微退卻，也徹底打消掉她內(nèi)心深處浮現(xiàn)的一點期待。
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腳下的鏡面世界交相輝映，就像一場虛幻與真實的寫照。
洛依貝低頭觀察看著自己，她的衣服表面散發(fā)著柔和的微光，納爾亦是，這使得兩人能夠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中看清彼此。
他們是這片世界里僅存的兩處光。
“抱歉，這次連帶著你也走進(jìn)了夢的幻境，我們兩個可以一起行動嗎？”洛依貝仔細(xì)斟酌語句試探性問道。
在她看來，原本接受考驗的是自己，納爾只是因為剛好從她身邊經(jīng)過才被一同拉入幻境。不管怎樣最終目的是打破這個幻境通過考驗回到現(xiàn)實的世界。
如果能夠與納爾聯(lián)手，行動起來會很方便，遇到突變也完全有能力及時應(yīng)對。
納爾沒回復(fù)她，他擎起手臂對著面前的女孩張開修長的五指后驟然收緊。
與此同時洛依貝驚覺在納爾有動作后，自己的頸部忽然被死死扼住隨著納爾的手腕緩緩抬高，她自己的身體也緩緩升至那片黑夜中。
洛依貝下意識想擺脫包裹住喉嚨處的那團(tuán)血色霧氣，可扼住咽喉的那股力量卻絲毫不見消散反而正在收緊。
女孩很快感受到窒息的痛苦，她能清楚意識到納爾是真的想殺她。
沒有任何猶豫的殺意。
就像最初她見到他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猶豫。
原來這一切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可笑的是她竟然認(rèn)為她可以在現(xiàn)實中站在他身旁，做他一直需要的那個女孩。
雖然他依然是曾經(jīng)的納爾可她卻不能再做那個只能屈服的無知女孩！
那些朦朧的喜歡終歸要被拋掉。
洛依貝眉心處的印記緩緩亮起，她微微睜開的眼眸里涌現(xiàn)著點點淚光，窒息讓她痛苦也讓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醒。
印記以極快的速度附著于她的腕間，晶瑩純白的藤蔓自腳下鏡面中瘋狂延伸而出，鋒利的尖端爭先恐后般全部向著納爾的胸口刺入！
納爾敏銳察覺到了危險降臨，只是一個瞬間他就已經(jīng)閃身躲開這致命的一擊。
藤蔓撲空后緩緩消散在鏡面之上。
受到這次攻擊影響，起初被緊扼住喉嚨的洛依貝也終于得到解放，她止不住重咳大口呼吸著長久以來缺乏的新鮮空氣，模樣極為狼狽。
女孩沒有多余的時間暫緩擺脫窒息的痛苦，她知道納爾的血霧不會對她產(chǎn)生傷害。
納爾緊接著松開手掌，掌心里騰起一團(tuán)滾動不止的血液樣流體。身形若隱若現(xiàn)間以極快的速度靠近著洛依貝所處的位置。
洛依貝也不敢怠慢，迅速升空遠(yuǎn)離那片鏡面，誦念咒文，腳下現(xiàn)出巨大法陣，上面浮現(xiàn)出艾維拉家族固有蛇形紋路與藤蔓互相纏繞而成的繁復(fù)陣紋。
法陣內(nèi)飛速涌出六道飛光定格于她的周身，光芒里顯露出它的本體，那是藤蔓包裹住的素白花朵，其外環(huán)繞著幾片透著粉澤的殘瓣，那就是她最近一直在練習(xí)的攻擊系魔法“救贖”。
只是現(xiàn)在以她的力量只能停留在初級層次，控制十片殘瓣。
納爾的漆黑長發(fā)在眼前一閃而過，從他掌心流體中拋灑出的那些血液沒能傷到洛依貝，而是盡數(shù)落在數(shù)道藤蔓互相纏繞形成的那層屏障上。
嘶！嘶！
觸到那些血液的瑩白藤蔓紛紛被腐蝕掉完整的軀體，化作漂浮的灰燼四散墜落于鏡面之上。
六朵花的幾片殘瓣不再環(huán)繞花朵旋轉(zhuǎn)，而是向著那個閃動的身影暴射而去。
看清那些殘瓣對納爾來說并不難，他的雙眼在暗夜里有些極強(qiáng)的目視能力。
納爾先是以掌心流體中的血液直接將撲面而來六片花瓣融化。
隨后翻身以極輕盈的身姿避過隨后緊跟的三片殘瓣，飄逸的長發(fā)在黑夜里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曲線。
與此同時，從他四周的地面上暴起幾條粗大的瑩白藤蔓，他們迅速生長扭動身軀將中心的男人層層包裹住，形成一座藤蔓的囚籠。
藤蔓囚籠下的那片鏡面大地飛快透出暗紅法陣。
洛依貝曾頻繁的與納爾對戰(zhàn)過，知道他應(yīng)對這種大面積藤蔓囚籠動作會稍緩，他現(xiàn)在必然是要使用“血雨”突破這座牢籠。
“血雨”是將他自身分化出的血液以密集全面覆蓋的姿態(tài)降臨于法陣覆蓋過的土地。
雖然他血液中附帶的毒性對她無效，可穿透性卻依然存在，洛依貝并不打算直接從正面突破。
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
不消片刻，從純白的藤蔓囚籠上方驟降大片血紅的雨絲，洛依貝建立的囚籠也在血雨籠罩中飛快消散。
朦朧的雨絲將納爾整個人襯的飄忽而不可捉摸，他靜立于鏡面上沐浴著殷紅血液的洗禮。
在那片簾幕消逝之際，他敏銳捕捉到了近在咫尺的洛依貝。
即使距離很近他依舊有把握憑借自身恐怖的速度避開這個試圖接近自己的女孩。
納爾下意識想迅速避過洛依貝向他伸出的那只手，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女孩的手上，趁此機(jī)會她將隱藏起來的最后僅一片花瓣暴射而去。
極近的距離之下，救贖花瓣鋒利的邊緣迅速劃破納爾右側(cè)臉頰，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幾乎是一瞬間納爾動作微有遲緩，那只手已經(jīng)觸碰到他的肩頭。
纏繞于女孩手腕上的那只小蛇以肉眼難以窺見的速度飛快伸長順著她的手層層裹住納爾的整個軀體。
小蛇分化而出的兩只頭顱盤旋而上，它張開晶瑩透白的腦袋露出了尖利的牙齒就要去撕咬納爾頸部的血脈。
在距離他一寸之遙的地方，小蛇不得不停止猛沖而上的動作，因為它的主人忽然下達(dá)了明確的停止攻擊指令。
洛依貝與納爾雙眸互相對視之際，他幽暗深邃的眼眸陡然劇變，那雙漂亮的眼瞳里緩緩浮現(xiàn)出了攝人心魄的光彩。
女孩下意識一愣，心底一軟，竟然不由自主受到那雙暗紅眼瞳的無聲吸引，攻擊意識也暫緩下來。
被她束縛住的納爾面無表情地望著女孩眼眸里浮現(xiàn)的柔軟，他沒有做出任何回復(fù)，也沒有被她及時停止攻擊的行為所感動。
那一抹奇異的幽香再度自納爾身側(cè)蔓延開來，洛依貝心神恍惚之下再難防備，她微斂雙眸忍不住在香氣的驅(qū)使下想要完全閉上自己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