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吾之追求
格林這頭水深火熱，看家的小雅倒是過得舒坦，她和大汪都遇到了知心好友。
事情的開始要從中午說起，小雅平日在教會的工作是實習，因為這馬上要臨近考試了，所以教會放了幾天假。
格林在出門前把給大汪投食的任務交給了她。
大清早的時候，一人一狗各忙各的，沒啥交集，不過中午至少要待在一起吃飯，所以就聊上了天。
小雅是教會的實習騎士，要晉升無畏級騎士還需要通過兩項考驗。
目前力量考驗她已經(jīng)通過，只需要再全力學習下圣典《賦權》，過了馬上就要到來的心境考試，她就可以帶上面具，成為最低階的無畏騎士了，至于騎士面具她都選好了，是天選羔羊。
這只羔羊在教會盛典《賦權》中，是人們第一次獻給主宰的祭品，在被獻祭后，這只羔羊得到了主宰的注視，成為了超脫精怪的存在，它也是唯一一只被主宰賜福的蒙昧之物。
萬事俱備，就只差考試過了。
不過嘛，她已經(jīng)有失敗的先例了。
“主宰是萬物的開始，時間的盡頭和起點，靈魂的歸宿，沒有凡人能直視他的存在，沒有凡人能誦讀他真正的名諱……”
這是《賦權》的開篇。
不過她剛念了一句，一旁埋頭吃飯的大汪打斷了她，“你們信仰的神是什么？”
小雅一愣，“主宰？你不了解？”
按照道理說，主宰應該挺出名的，整個大陸被瓜分成了五大國：信仰主宰的去潮國；信仰源神的天極國；羽地和死國都沒有神；無為之地的雜毛神沒有一萬都有八千，完全不值一提，根本記不住名字。
大汪搖了搖頭，邊吃著飯，嘴里嘟囔了句，“能讓我看看你的教義嗎？”
小雅好奇心也上來了，“你看得懂字？”
“要不你給我念念吧！”大汪改了口，目前他暫時是個文盲。
小雅追問了一句，“我可以問問為什么嗎？”話畢，他仔細地觀察起大汪的神色，對方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猶豫，她又立馬改了口，“你要是不愿意說，那就算了！《賦權》也不是什么不能看的書?！?p> 宣揚教義，是信奉主宰者的職責。
大汪沉吟了下，給了個模糊不清的答案，“我只是想證明一些事兒。我舉個例子，幻術、幻象、夢境你懂吧？一個人要施展這些前提是什么？他必須經(jīng)歷過，他只有經(jīng)歷過這些，懂這些，這些才能成為他幻境的一部分。比如，一個人從來沒有見過貓，那么他即便如何做夢，夢里都沒有貓?！?p> 所有的幻術都根植于想象與認知。
小雅有些似懂非懂，不過她還是念了起來，“主宰是空間的全部、萬靈的歸宿……”
主宰是無上的存在，無人知道他的形體，無人明白他的目的。
它凝望著世間每一個人，卻并不在意每一個人；它并不關心過去，也不關心未來，因為都是無意義的事情。
它沒有神職，沒有欲望，甚至信徒不知道自己的信奉是否有意義。
教徒們唯一知道的就只要一件事情，那就是主宰存在，而且只要信仰它，便是信仰世間的真理，只要信仰真理，就可以得到力量，自然而然的，它從不恩賜、從不降神，可他萬古不朽、永世長存。
小雅只是專心念了一章，這僅僅是開頭，內(nèi)容也是些假大空的話，初學者就只要對主宰有一個大體的認識就好了，但等她回過頭來看，大汪完全是一副迷惑的神色。
大汪有些慌亂，嘴里的人話小雅更是不明意，“不可能、他不知道這些，即便知道，以他的性格怎么會塑造這樣一個存在？這和他的拜喵教完全不一樣，甚至就連一點兒影子都沒有，這是夢境？”
望著大汪的瘋癲神色，小雅有些慌，這狗被教義刺激了？要是一個不小心瘋了，格林回來肯定又要鬧個沒完。
“呃！”小雅輕輕推攘了下大汪，“你沒事兒吧？”
大汪一頓，勉強緩過氣，咳嗽了幾聲，“沒事？”
“你在想什么？”小雅問了句，“拜喵教？那只貓？”她想起了那只有些胖胖的貓。
“想他干嘛？那個惡魔！”大汪反駁。
“你果然在想他?！毙⊙沤塘x也不看了，反手合上了《賦權》，狂野的八卦之魂把唯一一點對教會的虔誠燒成了灰燼，“你們是什么？能告訴我嗎？不說也沒關系！”
大汪頓了頓，他迎上小雅熾熱的眼神，憋了半天，“我以前是人，后來被他詛咒，封印在了這具身體中。”
“這樣?。 毙⊙叛哉Z中有些失望，她還以為又什么愛恨情仇、相愛相殺、爾虞我詐的。人變動物，這個劇情太簡單了。
大汪被搞得一臉莫名。
小雅合上了書，“這么危險的人，看著格林最好離他遠一點?！?p> “他不用！他是貪婪的魔鬼，眼里只有賺錢的家伙。?！贝笸舸蛄藗€哈欠，“兩個惡魔在一起，沒關系的。”
小雅一巴掌拍在大汪腦袋上，打斷了大汪的肆無忌憚，“那是我弟！”
………………
大汪口中的那個惡魔，現(xiàn)在后悔了。
本想賺個小錢，可這劇本變的太快，下一秒就要進監(jiān)獄了。
其實在獅子騎士出現(xiàn)的時候，格林已經(jīng)認了，雖然會進教會監(jiān)獄，但也總比丟了小命要好，至于教會辯詞也已經(jīng)有了腹稿，畢竟他說阿喵是精怪也是合理的。
不過，這三人一貓這還沒出發(fā)，這事便出了轉(zhuǎn)機。
龍鷹騎士主動迎上了獅子騎士，“獅子大人，剛才大教堂發(fā)來敕令，讓我們立刻支援，皇宮那的游行示威愈演愈烈，禁軍們?nèi)耸植粔?。”他雖然聲音不大，但也足夠格林聽清楚了，“話說，這些人可真會選時間，前天陛下才派了批人去支援前線，前線的人還沒退回來，防守出了空當?！?p> 獅子騎士皺了皺眉，又扭頭看向了格林和阿喵，“那這樣，我先過去，押送這只貓和小偷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把他們交到戒律所?！?p> 龍鷹騎士點了點頭，接過了關著阿喵的籠子，然后右手扣胸，盔甲微響，身子微躬，“萬物皆為塵土?！?p> 獅子騎士挺直了身子，聲音莊嚴肅穆：“萬靈皆歸主宰！”
儀式結(jié)束，獅子騎士邊和龍鷹騎士分道揚鑣了，獅子騎士要去王宮，而龍鷹騎士需要去最近的戒律所。
即便這樣，隊伍里的最大戰(zhàn)力被支開，格林依舊沒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因為即便這個龍鷹騎士的實力比獅子騎士要低上一級，砍自己，依舊是一刀的事，其實如果自己樂觀一點，坐牢也不是沒有好處。
雖然會失去自由，甚至還會影響小雅在教會的發(fā)展，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
自己不用上戰(zhàn)場了！
戰(zhàn)爭是一件很殘酷的事兒，殘酷到人們甚至想用犯罪來規(guī)避。
去潮國東南兩面靠無盡之海，西面是生者之越海峽，與死國隔海相望，最大的領土爭端在北面，北面接壤羽地和無為之地。
而去潮國和隔壁羽地開戰(zhàn)已經(jīng)的兩年前的事情了，據(jù)格林自己知道的，戰(zhàn)況其實并沒有官方宣傳的那么樂觀，一直處于僵持的階段，反而去潮國在節(jié)節(jié)敗退。本來這一消息前半年還隱瞞的不錯，格林也對自己通過小道消息得到的情報將信將疑。
不過在半年前，亞卡司的領主菲爾雅女公爵，用她如同夜貓的嗓音，在埃米的外城門口尖叫，她斥責王室和教會對于敵軍入侵的不重視和隱瞞，沒有做到戰(zhàn)爭動員，致使亞卡司淪陷。
要知道，亞卡司已經(jīng)在去潮國內(nèi)部很深了，而且還是糧食重鎮(zhèn)。
事情結(jié)果城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清楚，菲爾雅女公爵被處以火刑，在大主教耶格的目光中，被主宰之火燒成了灰燼，隨后王室糾正了情報，他們說只是菲爾雅女公爵的領地遭遇了一小股潛入敵人的偷襲，然后投敵背叛了主宰。
不過這個消息發(fā)完之后，王室對民間開始了大范圍的強制征兵，征兵是強制性的，而且只要是去潮國人，被征入部隊之后，在主宰的凝視下，至少可以獲得半級力量。而且這種征兵已經(jīng)強征過了兩輪，恰好被他和姐姐躲過了。
誰也不知道下次是不是自己。
格林對為主宰而戰(zhàn)沒興趣，他和小雅也都不是去潮國的人，所以他不想上戰(zhàn)場，他也不想小雅上戰(zhàn)場，要逃離征兵，就要逃離埃米，逃離去潮國。
不過現(xiàn)在要離開，需要穿過戰(zhàn)火紛飛的前線，太難了，所以格林在拼命攢錢，至少要夠能穿越無盡之海的高額船票。
除了跑，還有一條路——坐牢。去潮國這個國家很怪，被打入教會監(jiān)獄的人，會被認定有罪，有罪者是不能為主宰而戰(zhàn)的，他們也不用上戰(zhàn)場。
“小子，你進過教會的監(jiān)獄嗎？”半路走著，龍鷹騎士的突然發(fā)言打斷了格林的思考。
格林故意微微縮了下腦袋，“沒？”
龍鷹騎士咳了兩聲，雖然隔著龍鷹面具看不清表情，不過這家伙聲音賊歡樂，“哈哈！你別那么怕，其實監(jiān)獄的條件也不差，好多沒信仰的家伙想著想著往里面鉆?！?p> 格林不知道對方為什么這么說，也不信對方的鬼話。
條件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住進去，格林心里吐槽了番，表面上依舊裝出三分天真，“真的？不過，還是……”但是，有一點是真的，在去潮國，監(jiān)獄里的人不會上戰(zhàn)場，因為有罪之身不配為主宰而戰(zhàn)。
“怎么，不想進去，你知道的你偷了什么？”龍鷹騎士以前先是太高語氣，又故意壓低聲音，“這年頭，眼光有你這么高的小偷不多了！”
格林很自然地搬出了剛才已經(jīng)想好的說辭，“我知道，貓，一只尊貴的貓！但是我敢向主宰發(fā)誓，我不是偷的，我在莫格大街遇到了這只貓了，他當時在說話，我以為他是異端！是精怪！”
格林沒有說謊，這個確實是他之前抓阿喵的目的。
龍鷹騎士笑了笑：“還說不是偷，你這么可以出現(xiàn)在莫格大街！是不是想乘著埃米的混亂，去偷些值錢的東西！”
“不是！”格林立刻反駁，當時他們會從莫格大街路過完全是因為小雅的工作崗位調(diào)配，不過他并不想讓這件事和小雅扯上關系，“我只是剛好路過……”
“我信？”龍鷹騎士語氣有些莫名得意，“路過？路過你就拿走了最值錢的東西！這只貓，可是王室的，聽說陛下很喜歡，你之前的做小生意的吧！這只貓的一根毛，都比你所有的家當還值錢！”
格林蠕了蠕嘴唇，有些震驚，最后眼神又不甘地黯淡了下來：“對不起！”
龍鷹騎士看了眼格林，收斂起情緒，沉默了片刻，最后嘆息了口氣，“哎！說來也滑稽，我們的命加一起或許還不如這貓喃！這個年代，我們這些人，混一碗飯都不容易，一個人還不如只畜生，哈哈……”
格林點了點頭，對龍鷹騎士的話深表贊同，小雅之前和他說過，教會對于無畏騎士的補貼其實很少，畢竟無畏騎士太多了。
兩人一路吹著牛，互相哀憐，走半天，格林尋思也該走到戒律所了，不過這道居然越走越偏了。
戒律所是教會的附屬機構，負責處理部分犯罪，整個埃米有四座，分別在東南西北，離他們最近的應該是城南戒律所，不過這路好像不對，他的路線向東偏，而且偏了不止一點，他們現(xiàn)在都快出埃米內(nèi)城了。
“我們在……”格林打量了眼四周，這里是內(nèi)城的東墻邊沿，是埃米城中少有的僻靜之地，旁邊就是內(nèi)城的護城河。
龍鷹騎士倒是憨笑了下，拍了下格林肩膀，“滾吧！小子！”
“我？”格林指了自己，一臉困惑。
“難道這還有第二個人？算你今天運氣好，我剛才接到了教堂那邊短令的通知，王國的局勢在不斷惡化，我也必須支援過去了！令一·刃！”空氣中似乎有什么閃爍了兩下，一把劈向格林手上的冰，冰斷開，化了。
龍鷹騎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自由了，年輕人！我說你，以后別干這些事了……哎，這年頭的……大家都不容易！”
“謝……謝”，格林將信將疑退了步，大腦還沒打過轉(zhuǎn)，“不過這貓？”
“怎么？你還惦記呀！”龍鷹騎士瞥了格林一眼，“我會用遮蔽術暫時把貓藏在這里，時間不夠我送到戒律所了，我得馬上去隊長那幫忙！”
格林活動了下被禁錮后有了些許麻木的雙手，他幾乎不可置信，這事就這樣完了？
龍鷹騎士舉起籠子，掀開了外面的黑布，將手指塞進籠子的縫隙，摸了摸阿喵的下巴，“小貓咪，要乖乖的！”
阿喵似乎本來也沒有睡，他迎向龍鷹騎士，一張貓臉笑得格外燦爛：“好，我一定乖乖的！”
龍鷹騎士先是一愣，臉上又恢復了笑容，沒有說話，他放下籠子，將短令握在了手中，手指蘸水，在籠子周圍畫了幾筆，“令一·刃”，隨后籠子周圍的光線開始扭曲，和之前一樣，空氣中似乎有什么在閃爍，籠子和里面的貓開始扭曲，最后消失在了視野中。
龍鷹騎士做完這些，格林居然還愣在原地，龍鷹騎士笑了笑：“怎么？想和我去皇宮幫忙？”
“不不不！”格林急忙揮了揮手。
對方似乎真的放了自己，他幾乎不敢相信。
自由！無罪！
在兩個詞匯的刺激下，格林二話不說，扭頭狂奔了起來。
龍鷹騎士在他身后笑著，“別太急，我不會反悔的?！?p> 格林一路狂奔，他只聽到，聲音越來越遠，直到體力不支，才堪堪停了下來。
一瞬間，疲憊涌上來，重獲自由的欣喜消散了。
他是無罪了，可現(xiàn)狀，依舊沒有任何改變，他和小雅依舊不能離開埃米，自己手里依舊沒有錢，等到下一次征兵……
對了，阿喵，那只貓一根毛都比自己的身價還值錢。
如果……自己和小雅，這輩子是不是可以衣食無憂了！
如果……自己把它偷了，然后直接乘坐晚上的車，去東岸，用這只貓作抵押，登上回故鄉(xiāng)的船。
而且教會這么忙，王室那邊也不安穩(wěn)，誰會來理會自己……
要不！
要不……
人如果沒有夢想，那還和咸魚有什么區(q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