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徒弟齊鳳翼就要喪命毒尊獨(dú)孤勝之手,圣尊華恒啟大笑道:“玉石俱焚,孤獨(dú)終老,毒尊是明白人,何必自斷半生退路?”
聽到這話,獨(dú)孤勝強(qiáng)壓心中怒火,緩緩松了手,冷笑道:“華圣尊,你想兩教息事寧人,就把龍葵交出來。只要虎女平安歸來,本尊絕不討伐神龍教,否則今日任何人都休想活著走出龍珠亭!”
話音剛落,毒仙錢三桂疾步而來,躬身道:“啟稟毒尊,龍葵來了!”
眾人舉目望去,只見龍葵穿著襦裙,戴著鳳釵,一手遮腹,步履蹣跚走來。齊鳳翼忙回身飛去,雙手?jǐn)v扶。二人相視一笑,情意綿綿。
獨(dú)孤勝看在眼里,不禁虎軀一震,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自己和亡妻一見鐘情時的情形。那時他站在燈火闌珊處,默然回首,看到燈籠旁的仙子正朝自己燦笑,那一笑仿佛印在了他腦海中,令他久久難以忘懷,牽掛一生。望著眼前二人,他無奈搖頭,露出一絲苦笑。雖然勉強(qiáng)同意了二人親事,但他始終無法釋懷,直到今天依舊覺得如鯁在喉。
回想往事,獨(dú)孤勝感慨道:“我這個女婿啊,聰慧絕頂,是習(xí)武的天才,可惜沉迷美色,小富即安,終究一事無成。外孫啊,你可不能學(xué)你的父親!人生天地間,當(dāng)有一番作為,方不枉此生!”
天賜一愣,陡然想起當(dāng)年上官甫也說過相似的話。那時上官甫冊封天賜、天佑等七人為圣童,又封香雪海、玉玲瓏、瑾如意、璧瓔珞四人為圣女,負(fù)手訓(xùn)話道:“人生天地間,當(dāng)有所為,有所不為,如此方不枉此生!”
想起上官甫訓(xùn)話,又對比獨(dú)孤勝囑咐,天賜暗下決心,為了婉瑩半生幸福,為了天佑一生平安,為了外公安享晚年,他必須有所為才行。
這時婉瑩一行已經(jīng)抵達(dá)常州。這一路上她心緒不寧,一直擔(dān)心宋軼峰會對天賜不利。此刻坐在浴桶中,頭枕浴巾,閉目凝神,稍稍感到片刻安寧。手里捏著一枝艾草,露出鎖骨藕臂,竟險些睡著了。想起第二日還要趕往錢塘,她披上紗衣,早早入睡。
五指山附近小鎮(zhèn),圣童宋軼峰一行正下榻山陰酒肆。眼看到嘴的肥肉丟到了,他氣得來回踱步,怒罵不止。旁邊圣女姜夢雪愁眉不展,一聲不吭。神魔丞蕭楚睿等人站在門外,個個躬身賠笑,不敢抬頭。
如今兩個魔元一個深陷五指山,一個被逍遙閣救走,宋軼峰大仇未報,氣得跳腳,姜夢雪賠了夫人又折兵,也愁容滿面。
見姜夢雪一聲不吭,宋軼峰陰陽怪氣道:“當(dāng)初你要是肯聽我的,狗賊早就身首異處,哪有今天的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早知你如此廢物,我就不該聽你的!”見姜夢雪依舊一言不發(fā),宋軼峰更氣憤了,咄咄逼人道:“你怎么不說話?啞巴了?現(xiàn)在雞飛蛋打,都是你跟魔天老一手造成的!”
原本姜夢雪不想與他爭吵,但宋軼峰口無遮攔,甚至矛頭對準(zhǔn)魔天老,她就不得不開口道:“宋軼峰,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不要出了事就怪別人,也從自己身上找找毛??!該做的我都做了,你還想怎樣?魔元和狗賊都是在你手里弄丟的,關(guān)我屁事?”
“喝!”宋軼峰怒道,“你還有臉提魔元?當(dāng)日在西津渡口,我早就瞧出魔元在逍遙閣手里,你為什么攔著我?要是當(dāng)時擒住了小主,現(xiàn)在魔元早就到手了。是你妒忌心重,又過于自負(fù),才壞了我的大事!姜夢雪,你還有什么話說?”
一瞥門外眾人,姜夢雪厲聲道:“滾下去,滾!”待眾人驚慌奔去,她回頭怒道:“宋軼峰,你幾次被天賜打得像死狗一樣,是誰屢屢出手相救?要不是我出手,你能擒住魔元?你能擒住狗賊天賜?就憑你這廢物,你連吃屎都不夠格!”
“啪!”宋軼峰反手一巴掌,扇得姜夢雪嘴角掛血,他五指緊攥,青筋暴突道,“你個賤人,不要逼我動手,否則我撕爛你的嘴!”
“你……”姜夢雪捂臉哭泣,怒罵道,“你敢打我?閹狗,你就是閹狗,斷子絕孫的閹狗!”
聽到“閹狗”二字,宋軼峰跳腳大怒,一把抓住姜夢雪頭發(fā),狠厲道:“你敢罵我閹狗?你個下不了蛋的野雞!你連個妓女都不如,也敢嘲笑我?”他掐住姜夢雪后頸使勁朝桌子撞去,直撞得鮮血淋漓。
姜夢雪忍無可忍,陡然一掌震飛了宋軼峰,沒等宋軼峰反應(yīng)過來,她一閃而至,鳳爪死死扣住他脖子,咬牙道:“不要仗著我對你忍讓就肆無忌憚踐踏我的尊嚴(yán),我不是妓女,不是你的玩伆,我是堂堂圣女!你要是再敢放肆,我弄死你!”
“哈哈……”宋軼峰大笑道,“是嗎?姜夢雪,我還不了解你?咱們同床共枕十二年,你是什么人我會不清楚?你要是敢動手,我宋軼峰跟你姓!”
見他言語挑釁,姜夢雪氣得面色鐵青,暗暗用力,掐得宋軼峰臉憋通紅。望著眼前這個自己曾經(jīng)最愛的男人,這個自己付出了十幾年感情的男人,她終究不忍下手,緩緩松了手。耳畔傳來宋軼峰得意陰笑,她眉心跳動,面色大變,切齒道:“宋軼峰,你的腦袋先寄存你脖子上,我隨時會取。不要試圖挑釁我,否則休怪我不念舊情!”
“舊情?”宋軼峰冷笑道,“你跟我講舊情?剛才是誰罵我是閹狗?你跟閹狗講情意,你能得到什么?你想得到什么?姜夢雪,天底下還有比你更賤的人嗎?”
姜夢雪面色幾變,只覺心痛如絞,陡然拂袖而去。剛出了房門,身后就傳來宋軼峰的尖聲:“賤人,找你的野男人去吧,老子不稀罕!”
坐在井邊沉思一夜,姜夢雪抬頭望著逐漸消失的星輝,暗暗嘆氣道:“當(dāng)初要是不袒護(hù)神龍教,就不會出現(xiàn)江寧鎮(zhèn)的慘事,峰哥也不會與天賜結(jié)怨。要是我早點(diǎn)出手,或許峰哥就不會被他重傷,也不會性情大變。狗天賜,此仇不報,我就不姓姜!”
第二日清晨,仙魔使史寶釵疾步奔來,小聲道:“啟稟圣女,兩個好消息:小主正在追來途中,只有主仆二人,尚未到半途;天道魔御、人道魔御、鬼道魔御已經(jīng)到了錢塘,正打算前來恭迎圣女?!?p> 姜夢雪欣然點(diǎn)頭,喃喃自語道:“這是我唯一恕罪的機(jī)會,決不能錯過。”
晨輝縷縷,宋軼峰領(lǐng)著尊魔使鄧天恩騎馬離開了小鎮(zhèn),準(zhǔn)備返回雪峰山。剛到鎮(zhèn)外,旁邊閃出一隊(duì)人馬,正是姜夢雪一行。姜夢雪笑道:“圣童,就這么灰溜溜回去,你如何向天魔王交代?又如何向魔嬰交代?”
宋軼峰冷眼一瞥道:“姜夢雪,你什么意思?嘲笑我?”
“噗,”姜夢雪搖頭道,“圣童太敏感了,我可沒有功夫取笑你。之前魔嬰下令,命你我?guī)Щ啬г,F(xiàn)在咱們都是兩手空空,就這么回去,有什么顏面見魔嬰?”
“哼!”宋軼峰冷笑道,“聽說你是魔嬰的關(guān)門弟子,難道魔嬰會舍得處罰你嗎?”
“誰知道呢!”姜夢雪苦笑道,“雖然她也是我?guī)煾?,可她更是高高在上的魔嬰,不是嗎?圣童無所畏懼,我可不敢跟圣童比。既然擒不住魔元,那我只好擒住小主獻(xiàn)給魔嬰!”
“擒住小主?”宋軼峰不屑道,“就憑你?姜夢雪,我勸你不要不自量力,小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p> “呵呵,”姜夢雪淡然笑道,“既然圣童這般擔(dān)心我,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宋軼峰一愣,疑惑地瞅著姜夢雪,不解道:“你當(dāng)真要擒小主?”
“當(dāng)然,我什么時候騙過圣童?”姜夢雪似笑非笑道。
“哈哈……”宋軼峰大笑道,“我憑什么助你一臂之力?”
姜夢雪笑道:“助我就是幫助圣童自己,你與天賜有生死之恨,難道圣童不想報一箭之仇?抓住小主,任你處置,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留下活口,如何?”
宋軼峰遲疑許久,突然眉頭一挑道:“一言為定!”
眾人立時調(diào)頭,直奔錢塘而去。
天魔教眾人前腳剛走,后腳林中閃出一隊(duì)人馬。為首的男子二十四歲,濃眉鳳目,單眼瞼,棱角分明,臉掛邪笑,正是天靜宮少主傅玉成。旁邊一個騎馬少婦美艷冷傲,是坤宮殿主鮑蕊蕾。鮑蕊蕾愁眉道:“少主,天魔教往東去了,看來他們沒有打算立刻回教,不知道是準(zhǔn)備繼續(xù)坐等五指山的消息,還是另有打算。不如派人監(jiān)視,探探他們的意圖?!?p> 傅玉成摸著下巴,也陷入了沉思。往東是去往諸暨的道路,如果宋軼峰選擇在諸暨落榻,必然是想就近監(jiān)視五指山;如果繼續(xù)往東,很可能是另有圖謀。想到這,他欣然點(diǎn)頭道:“不錯,派人監(jiān)視,如有消息,隨時來報!我要留下等香雪海的消息,還有多久?”
鮑蕊蕾抬頭瞅了瞅朝陽,笑道:“少主,還有兩個時辰就到中午了?!?p> “好!”傅玉成鏗鏘道,“咱們就耐心等兩個時辰!”
一直等到日中,卻始終沒有等到香雪海消息,反倒等來了探子消息。聽聞宋軼峰一行沒有在諸暨停留,而是繼續(xù)往錢塘方向奔去,傅玉成暗暗沉思,疑惑道:“宋軼峰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現(xiàn)在孝圣童在五指山,義圣童正前往圣宮,難道他要前往逍遙閣奪回義圣童?”
鮑蕊蕾也不解道:“孝圣童近在五指山,義圣童遠(yuǎn)在逍遙閣,宋軼峰為什么要舍近求遠(yuǎn)呢?會不會是沖著小主去的?”
被她一點(diǎn),傅玉成也恍然大悟道:“有可能??!小主已經(jīng)派人把義圣童送往圣宮,接下來一定會全力來救孝圣童。萬一被他擒住小主,義圣童的行蹤就暴露了。不僅如此,宋軼峰還會利用小主誘捕孝圣童,只怕到時候孝圣童也難逃魔爪?!?p> 鮑蕊蕾急道:“要不要提醒逍遙閣?”
“不必!”傅玉成鏗鏘道:“咱們的任務(wù)是救回兩位圣童,這才是頭等大事。至于逍遙閣與天魔教的恩怨,咱們不必?fù)胶?。繼續(xù)等到傍晚,如果還沒有香雪海消息,明日立刻啟程返回圣宮!”
香雪海正在蝶谷忙碌,早已忘了與傅玉成的約定。望著滿桌菜肴,欣喜道:“師父、少主,你們嘗嘗我的手藝?!?p> “好香??!”一個響若洪鐘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香雪海笑道:“是魔君來了!”
“什么魔君?”獨(dú)孤勝不屑道,“分明就是魔頭,還是個老魔頭。外孫啊,以后要是天魔教中人敢為難你,就報上他的名號,絕沒有人敢阻攔你。”
“哈哈……”沈波旬一閃而至,彎腰聞著撲鼻香氣,笑容滿面道,“玲瓏回來了,老夫終于可以一飽口福嘍!這個老毒物做菜不合我口味,害得老夫頓頓出去買,都快被小鎮(zhèn)的爛菜吃吐了!”
獨(dú)孤勝面色微變,佯怒道:“老朽做的菜你不愛吃,但我的好酒你可沒少喝。你瞅瞅,我連一壇像樣的女兒紅都沒有了。讓你去買酒,酒在哪里?”
沈波旬一撂筷子,眉頭微皺道:“老夫又不是打雜的,買酒是你外孫的事,跟老夫有什么關(guān)系?”
“就配一張嘴,你也好意思吃?”獨(dú)孤勝怒道。
“當(dāng)然好意思!”沈波旬似笑非笑道,“這蝶谷是我的,你們住在我這里,老夫可是分文未取。這區(qū)區(qū)一頓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說,這菜肴是玲瓏準(zhǔn)備的,跟你老毒物有什么關(guān)系?一邊待著去!”
他正要用筷子夾菜,突然被獨(dú)孤勝竹筷夾住,絲毫動彈不得。耳畔傳來獨(dú)孤勝嘲笑聲:“玲瓏是老朽徒弟,將來是我外孫媳婦,你說有沒有關(guān)系?這殿里四個人,好像就你是多余的,滾一邊去!”
天賜一驚,筷子失手落了地,忙彎腰去拾。香雪海也面色一紅,佯裝拿筷子,疾步走開了。等天賜再抬頭時,只見四筷交織,看得人眼花繚亂,耳邊聽著空氣撞擊聲,不覺暗暗吃驚。見滿桌菜肴毫無波瀾,更是深為佩服。突然兩道強(qiáng)風(fēng)相撞,蕩起層層漣漪,沈波旬、獨(dú)孤勝齊齊倒退,手中竹筷紛紛倒飛,或插入巨柱,或扎入青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