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似曾相識燕歸來
一入四月，氣候明顯暖了許多，毛領(lǐng)小襖裘皮斗篷總算可以收起來了，換上輕薄衣衫，人也活潑輕快不少。
謝喬想拉著徐丹去綺羅莊添置新衣，徐丹說：“好呀，聽說城北街有人賣藝雜耍，很是熱鬧，路過咱們正好看看，雙兒姐姐也喜歡熱鬧，我問問她去不去?！?p> 雙兒死活不肯，謝喬隱隱發(fā)覺雙兒在害怕，刻意回避什么。準(zhǔn)確而言，雙兒知曉自己的身份一改態(tài)度，由憤憤不平到避而不見。
綺羅莊在郊外，出行需要乘坐馬車，準(zhǔn)備就緒后，謝、徐二人上車出發(fā)。
聽聞車外喧嘩，半柱香的功夫應(yīng)該離城區(qū)遠(yuǎn)了才是，謝喬掀開車簾問車夫：“怎么到北街了，去綺羅莊應(yīng)走城東街?！?p> 車夫茫然道：“小的聽小姐說想去城北看熱鬧，以為是要繞從北街過去。”
謝喬心底生出一股不安，沉聲問：“看熱鬧......誰跟你說的？”
徐丹見她臉色驟變，笑吟吟拉住謝喬：“好了好了，既然到北街正好去看看?！?p> 途經(jīng)城北大街，雜耍藝人凌空翻騰，緊密的鑼鼓聲撥動緊張的氣氛，四下吆喝聲振聾發(fā)聵。
徐丹興致勃勃撩開車簾，目光被牢牢吸住。謝喬見她十分欣喜，欲陪她過去。
馬車?？吭谇懊媛房诠战?，二人站在人群外圍捂著耳朵、踮腳觀看。
江湖藝人將銅鑼翻面，背面托賞錢，挨著圍觀人墻吆喝著討賞，圍觀人群又散去了一些，不一會兒她倆就站進(jìn)了內(nèi)圈，正當(dāng)徐丹看得出神，歡喜掏錢袋子準(zhǔn)備打賞，突然一把短兵若毒蛇吐信直凌凌刺過來。
速度太快，目標(biāo)是她！
謝喬仗著比徐丹高一頭，下意識伸出右手一把扯開她，用力過猛，自己也往另一頭栽倒。
人群尖叫四散，不知是誰驚嚇了前面商隊(duì)，馬群嘶叫狂蹬，掙脫了繩索瘋狂四竄?；艁y中，謝喬來不及爬起身，一匹發(fā)狂大馬沖向她。瘋馬后腿緊繃，前蹄高高抬起，眼看要踩下來......
謝喬坐在地上，耳畔嗡響，腦中空白，似神游方外，不知所措。
沒承想，剎那間一道白衣如電，擋在她前面，一掌震開大馬。謝喬敏銳地察覺到他周身氣息......是他！
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徐丹滿面淚光，不知是摔疼哭的，還是驚嚇過度哭的，在擁擠人潮里跌跌撞撞，往謝喬的方向擠過來，嘴里直喊著姐姐、姐姐......
“丹兒，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白衣男子？”
“沒有啊......喬姐姐你還好嗎？”
謝喬驀然失落，四處張望尋不見他的蹤跡，好似根本沒有來過，莫名歡欣的心陡然下沉，像是一場疾風(fēng)驟雨打落芭蕉，白日清天失了顏色。
她望著亂成一鍋粥的城北街，其實(shí)人還是這些人，只是換了種形態(tài)，有倒地的、有奔跑的、有尖叫的，眾人冷靜下來，周遭沒有什么大的變化也沒有......等等，謝喬突然注意到了角落里發(fā)光的東西，她走過去彎腰拾起，嶄新的銅鑼在陽光照射亮得刺眼。
賣藝用新鑼，初來乍到的雜耍藝人竟是沖著徐家來的。
有人事先發(fā)消息引她們上鉤，當(dāng)街行刺，過往商隊(duì)，脫韁馬群，都不是巧合......誰要害徐家？
“多謝這位官爺救命之恩！”
“謝謝恩公！”
......
周圍小販、馬夫紛紛圍著墨色錦衣的男子道謝。
“不敢當(dāng)，在下職責(zé)所在，不必言謝?！?p> 徐丹臉頰微紅，朝男子盈盈一拜：“多謝恩公相救?！?p> “姑娘沒事就好?！?p> 謝喬順著聲音看過去，說話的男子黑眸銳利，劍眉英挺，棱角分明的輪廓透著冷峻，宛如黑夜靜待的鷹，帶著凌冽的精光，不似那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的玉笛公子溫潤和煦。
男子的視線從群眾移開，對上謝喬的雙眸。
那是一雙清透的眼睛，似一弧月影斂著溫潤而銳利的光芒，像是能洞穿世間萬物，瞳孔里映照了自己的臉。
光天化日之下，一男一女就這樣彼此打探的對視著。
徐丹輕拽謝喬的衣袖，不見謝喬理會，目光尷尬回梭在她與他之間。對謝喬逐漸熟悉后，徐丹知道她有個古怪的毛病，喜歡盯著人看。徐丹總想，若是雙眼可為兵刃，對方定會被她刺個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男子指著銅鑼，上前一步，問：“這位姑娘，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不簡單?！敝x喬不假思索回道。
“有何蹊蹺？”
“不，我是說，你，不簡單?！?p> 他突然輕笑一聲：“哧，是嗎？在下禁軍營教頭齊鴻，姑娘請指教?！?p> 謝喬垂下眼眸，抬起，復(fù)而又垂下，一言不發(fā)。
“兩位姑娘既然無恙，齊某告辭。”
她抬頭注視著齊鴻，終于開口道：“午夜夢回時，是什么纏繞心間？”
他的身影看起來高大又而孤傲，回過身看著她，發(fā)出一聲冷笑，似是笑她，又似自嘲，轉(zhuǎn)身背過去的臉顯現(xiàn)哀傷。
謝喬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這樣年輕的生命背負(fù)了什么，野心、欲望、仇恨？一世漂泊，身世不可說；命數(shù)相隔，此生渡不得。
她輕輕搖頭：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車夫嚇得撲通摔在地上，抖動的聲音說出了關(guān)鍵：“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要是不走北街就不會害兩位小姐出這樣的事，都是那劉媽媽害死我了！”
“丹兒，是誰告訴你北街熱鬧好看的？”
丹兒這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心悸屛住呼吸：“是劉媽媽......”
謝喬交代徐丹回家后立即派人捉拿劉媽媽，告知徐大人。她換上宮裝，快馬加鞭進(jìn)宮覲見太皇太后，稟告街市行兇一事。
太皇太后冷笑：“若徐家小姐與你當(dāng)街出事，徐余思定會咬死我劉氏所為，方頤文啊方頤文，終于耐不住了......徐余思那邊，你探訪如何？”
“徐大人......忠厚剛正，并非方鄒黨。刺客之事來得正好，不出三日，阿喬定有所獲。”
經(jīng)過多日探訪，徐家其中隱情十之八九，謝喬心中有數(shù)，突然想起那個輕佻的英俊男子。
“今日還有一事，有男子于鬧市亂馬中救我二人，武功不凡，我觀之氣宇軒昂，心有宏圖，是可造之材，他，自稱齊鴻?！?p> “齊，鴻......”太皇太后眼神飄遠(yuǎn)，憶起舊事。
初嫁文帝那一年，家中小妹剛出生，來信報(bào)取名劉懷瑾。
永安十四年，文帝親自指婚，將小妹配與齊伯候。次年，文帝積勞成疾，猝死于成堆奏書之上。
大和五年，方頤文勾結(jié)歸德將軍李商，朝上呈通敵書，狀告齊氏叛國，又于齊府搜出江山社稷圖，人贓俱獲。
齊伯候被逼自盡，齊伯候夫人攜二子出逃，李商帶兵追捕帶回的是小妹懷瑾的尸身，其長子齊駿與襁褓幼子，生死不明。
“嗯，讓哀家想想，前有駿兒，寶馬良駒......鴻雁南飛，哀家以為“鴻”字好。”
“懷瑾謝長姐賜名！哎呀......他在踢我，鴻兒定然是喜歡這個名字！”
......
“芳彤，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