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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季桃花開

五十四 殺豬飯

又是一季桃花開 彷徨客 3363 2020-02-15 15:45:57

  面粉廠的生意特別的火。這是這個窮山溝里出現(xiàn)的第一臺現(xiàn)代化色彩的機械設(shè)備,它的出現(xiàn),一下子關(guān)閉了附近好多家老磨房。那些銹跡斑斑的生產(chǎn)隊時期的老磨子大多數(shù)被抬上了泵子按斤兩賣掉了,一個時代的遺跡徹底的淡出了莊戶人家的視線。

  由于沒有多余的錢收購糧食,他們采取的是以糧換面的形式來進行的等價交換,就是按小麥的質(zhì)量,品質(zhì),估計小麥的交換價值,然后再按斤兩收取加工費。

  舊磨坊的消失,使人們無可奈何的不得不接受新磨坊的種種有理的或無理的規(guī)矩,雖然可能吃了點兒虧,但他們非常同情達理的認為:那么大的投資,人家為了什么。

  所以,他們眼紅著,嫉恨著,也理解著。

  今年終于迎來了幾年以來的一個最大的豐收年,而且換面又省去了以往磨面的繁瑣,最主要的是面再也沒有了黑白之分。

  當香噴噴暄騰騰的大白饅頭出鍋,端上炕的時候,人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真日能了。

  占金媽每年都喂一頭豬,往年都是入冬以后就賣掉了。賣一頭豬的錢,可以給一家人一人換一身新衣服,還可以買好多日用品,還有余頭。占金媽用一塊紅綢子布包著這些剩下的錢,藏在柜子的最低層,不是必須用的時候,是不會輕易拿出來的。

  所以,即使是最困難的時候,占金媽的那個神秘的布包里也依然可以拿出幾張救命的錢。

  細水長流,是一個懂生活,懂勤儉的女人最優(yōu)良的品德。占金媽就是這個優(yōu)秀品德的最稱職的典范。

  可今年,占金媽催占金賣豬,占金卻說:“媽。今年的豬咱們不賣了,殺了吃吧?!?p>  “你貸下那么多款,多會兒能打完,賣了多少也能還上點兒?!?p>  “媽,虱子多了不咬人,饑荒多了也不用愁,你就放心的殺一回豬哇。”

  聽兒子的,這個善良的老太太雖然沒有接受過三從四德的教育,卻一生都在身體力行著,雖然她也知道賣了豬可以像往年一樣置辦許多生活必需品,但兒子說殺了吃,她也沒有堅持一定要賣。因為她就是要聽兒子的。

  自己養(yǎng)下的豬,第一次可以殺了吃肉,占金媽的心情還有點兒小小的激動。時間很快就到了小雪,一場雪洋洋灑灑的下了一整天,足足有一拃厚。占金從面粉廠回來,先進了母親的屋里。屋里熱乎乎的,母親正在做針線活,見占金進來,抬頭看了看說:“這一場雪下得,以后怕是沒有暖和日子了?!?p>  “就是,明天肯定得刮白毛風,等天氣消停了,咱們殺豬吧,這么冷的天,省的喂它?!?p>  “行,你看多會兒就多會兒?!?p>  果然,后半夜刮起了風,風特別的大,還帶著各種各樣的怪叫聲,聽得人毛骨悚然。秀芬蜷縮成一團,越聽越害怕,于是,撩起占金的被子,鉆進了占金的懷里,笑著說:“我嚇得不行?!?p>  “這天氣就適合抱團取暖,我抱著你,熱乎乎的睡。”說完在秀芬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秀芬像個孩子一樣,咿咿喲喲的撒著嬌,將臉邁在占金的胸前,貼的緊緊的,兩只冰涼的腳只往占金的大腿上捂。

  “好好睡,不老實,小心我動真格的?!?p>  “別了,別把被窩里的熱氣給抖活完了?!?p>  秀芬說完,躺在占金溫暖的懷抱里,乖乖的像個小貓一樣,一會兒就呼呼的睡著了。

  郭占金壓了壓兩邊的被子,蜷縮在一起,耳聽著呼呼的風聲,昏昏沉沉。

  大雪小雪又一年,大小雪的中間好像是村里人家殺豬的規(guī)定時節(jié)。

  其實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一到了這個時候,天寒地凍的,豬也不上膘了,這么冷的天喂豬的人也受不了了,殺了正好。

  那天,一大早占金媽就發(fā)好了面,然后挨著家的叫了一遍,大兒子,小兒子,柱子。今天全部十幾口人都要在一起吃一頓殺豬飯。

  殺豬飯,現(xiàn)在成了一種溫暖的思鄉(xiāng)情懷,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就再也沒有吃過自己家里的殺豬飯了。

  一大早,占金在小房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鍋,院子里占平,老舅柱子,拿著繩子,棍子在豬圈里把個豬給來了個五花大綁。

  老舅拿著一把長長的殺豬刀,從豬脖子斜向下直直的捅了進去,大哥,占金,占平死死地摁著拼命掙扎的豬。

  母親拿著一個瓷盆在下面接豬血,一抬頭看見了豬的眼睛,就像每天趴在墻上等食兒一樣,那兩只乞求的眼神帶著恐懼,帶著委屈望著她,而且還流下了眼淚。母親一陣心疼,端著瓷盆的手不由自主的在抖,心里暗暗的罵占金:非要殺了吃,非要殺了吃。

  男人們,蛻豬毛,在一口熱水鍋里反反復(fù)復(fù)的洗的干干凈凈的,然后剖腹,取內(nèi)臟,剔骨,然后一塊,一塊的分開,澆上冰水,放在背陰的地方凍著,這可是天然的大冰箱。

  女人們看孩子的,蒸饅頭的。跟著大哥打下手熬菜的。

  孩子們院子里玩一會兒,回屋里暖和一會兒,還不等暖和好了,就又紅火的跑出去了。

  殺豬飯,就是豬肉和豬心肝肺等內(nèi)臟燴在一起,里面放上山藥,胡蘿卜等。

  咕嘟咕嘟的大燴菜飄散著滿屋子的肉香,大哥守在鍋邊,不時的攪和一下鍋底,勺子出鍋的時候,順帶著舀出來點兒飄著香味的肉湯,大哥伸著長長的舌頭,吸溜溜的吸進嘴里,不住的眨巴著,還一會兒咸了,一會兒淡了。

  殺豬,這個不是節(jié)日卻勝是節(jié)日的日子,熱氣騰騰的殺豬飯將一家人的親份再一次凝聚在了一起,這一天他們有著說不完的話題,燦爛的笑容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從早上可以掛到晚上。

  然而大嫂卻不在他們的中間。

  這個地區(qū)有一個奇怪的特點,媳婦兒們都普遍的特別厲害,而且特別的愛無理取鬧。這使得那些兒子們好像都是窩囊廢一樣。

  大哥占兵和占金是親兄弟,占金姓郭,而占兵卻姓了生父的寧姓。這本來也沒什么,人家寧家還有人呢,總不能人家寧家的兩個兒子都隨了郭家的姓,占金媽是個將道理的人。

  可這個大嫂總是拿這個兩姓說事兒,總覺得婆婆對他們不好,說他們家占兵不是親生的,尤其是老漢還活著的時候,那閑話不是一般的多。

  吵吵鬧鬧的最后,占金媽也嫌煩,干脆誰也不理誰了。有時候在街上,婆媳倆不巧走個面對面,占兵媳婦兒還趕緊把臉轉(zhuǎn)向另一邊,表示不想看她。

  占金媽也覺得無所謂,誰也不理誰其實也挺好,還省了不少口舌。

  后來老漢去世了,這回對老太太來說都是親兒子,應(yīng)該沒有親后了??善牌藕驼冀鹱≡谝黄穑D曛粠驼冀鸶苫?,這下連占平的媳婦兒也摻和進來一起說閑話。

  老太太抱住一個理,我在誰家吃喝就給誰家干活,這沒什么不對。

  夏天的時候,大嫂還和占金打了一架。

  大嫂無端的罵上了占金媽,婆婆還了幾句嘴,兩個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開了。罵來罵去,主題還是說婆婆偏心眼兒。

  大嫂嘴上沒有把門的,竟然捎帶上了秀芬,這恰好讓郭占金聽見了。郭占金氣不打一處來。本來,無端的找茬兒罵自己的母親,郭占金就已經(jīng)對她很不滿了,只是人家兩個人吵嘴,一個男人不便摻和。她竟然罵開了秀芬,郭占金早就忍不住了。

  于是上前就和她理論,這下可不得了了,大嫂的破鑼一樣的嘴罵的郭占金實在是無法招架,他咬著牙說了句:“要不是有大哥的臉面,老子一腳能踢死你。”

  這下完了,大嫂上來就拉扯占金,被占金一推,向后四腳朝天的跌了個蹲兒蹲,爬起來睜著血紅的眼睛,伸長五指就奔著占金的面門來了,奈何占金一米八的個子不是白長的,大嫂跳起來也夠不著。

  占金用力的抓著大嫂的兩只手,大嫂一動也不能動,只好扯著破鑼似的嗓子一會兒嚎,一會兒罵。

  街上的人已經(jīng)越聚越多,郭占金后悔自己不該摻和進來,想溜走已經(jīng)不可能了,大嫂死纏爛打的沒完沒了,嘴里是逮著什么罵什么:二流子,帶犢子,病蛋子。

  也不知是誰那么好心的把大哥給找回來了。大哥是一路小跑著回來,撥開人群,也不說一句話,把大搜抱起來就走。大嫂人是動不了了,但兩只手麻溜的把大哥的臉上撓了個花巴,這算把那口惡氣給出盡了。

  第二天早上,郭占金正好和大哥走了個照面,大哥瞪了他一眼,下意識的捂著臉走了,他站在街上噗呲噗呲的好一會兒的笑。

  自那以后,大嫂和占金家里的哪個人都不再說話。

  這不,早上,老婆婆親自去家里叫人家來吃飯,人家硬是不來。占金媽瞅了瞅眾人,說:“就剩你大嫂沒來,哎?!崩咸軣o奈。

  “愛來不來,媽,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兒子,孫子吃上就行了。”大哥邊吃邊笑著說。

  “你不怕回家讓人撓了臉?!?p>  “撓臉算個啥,今天有可能不讓上炕了。”

  ……。

  吃飯期間,幾個人還你一言我一語的把大哥給逗的臉紅脖子粗,好脾氣的大哥也只好笑著說:“她那是自帶籠嘴?!?p>  大哥是出了名的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其實現(xiàn)在想想也應(yīng)該是出了名的好男人。

  怕老婆有什么不好,老婆又不會害你。

  飯后,占金媽一家一條的大約三四斤肉給帶走,這個熱鬧的節(jié)日就算是過完了。

  當然,那年代,莊戶人家是不舍得自己吃一頭豬的,陸陸續(xù)續(xù)的賣了一部分。占金挑了兩塊大約十斤左右的腰條留下,親自送到劉鄉(xiāng)長和田主任的家里。

  因為,來年的資金依然是個缺口,貸款還得繼續(xù)呢。

  這一年的年底,郭占金還當上了桃花村的村長,據(jù)說是劉副鄉(xiāng)長讓大隊書記任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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