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巫山派百廢待興，葉澤同忙得焦頭爛額。
幾個弟子也跟著進(jìn)進(jìn)出出，忙忙碌碌，各自做著力所能及的事。
他們似乎都在一夕之間長大了許多。
這天晚上，葉澤同忽然向女兒道：“心兒，我照顧不到你，所以通知了你的家人接你回去。”
蘭心道：“我不回去?！?p> “你不小了，該懂事了，心兒，你的生日也是你娘的忌日，你就不能回去給他上柱香嗎？聽話，回家去，十歲的生日該在你自己家里過?！?p> “爹爹，你是女兒最親的人，我怎么忍心就此遠(yuǎn)離膝下？你老就舍得趕我走嗎？”蘭心言間淚下。
葉澤同為她拭淚道：“你回了家，就是主子，豈不更威風(fēng)？那個時候見到我，只怕打發(fā)不開，還說什么至親？”
“您老一手調(diào)教的女兒，是這種忘恩負(fù)義的人嗎？”
葉澤同一怔，隨即笑嗔道：“怎么學(xué)得這樣伶牙俐齒的？”
他撫摸著女兒的青絲道：“我第一次見到襁褓中的你酣甜的笑渦，可愛可憐的樣子，就喜歡，你姑姑又是再三叩求，我怎能見死不救？十年了，你雖頑劣不遜，本性卻善良純真，也有勇有謀，臨危不亂，我能放心你回去，你也必須承擔(dān)起家業(yè)。你本是閨閣名媛，理當(dāng)悠閑典雅，知書達(dá)理，以后還得多讀點書，別老像個假小子，野丫頭，有時間也該學(xué)學(xué)女工，那才是女孩子的活計。”
殷殷囑咐，切切深情，只言片語，如若甘霖。
蘭心知道父親已經(jīng)決定了，無可逆轉(zhuǎn)，屈膝跪地道：“爹爹含辛茹苦撫養(yǎng)女兒長大，嘔心瀝血為女兒續(xù)命，女兒真的不知道何以為報？”
葉澤同仍像昔日一樣把她拉到懷里，扶她坐在膝蓋上，道：“父母對兒女的付出，天經(jīng)地義，說什么報答？我常常與你們談起江湖的逸聞趣事，也是希望你們對江湖有所了解，以后的路靠你自己去走。武林中風(fēng)波迭起，江湖上人心叵測，又是險山惡水，你對地理環(huán)境，家庭環(huán)境，都很陌生，你還會遇到很多的艱苦磨練，一定要勇敢面對，無論何時都不要輕言放棄，明白嗎？”
蘭心知道義父決心已定，求情也沒有用，答道：“女兒受教了。”
葉澤同頷首道：“來接你的人已經(jīng)出發(fā)，這幾天一邊忙功課，跟師兄師姐們多聚聚?！?p> “此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只要你肯努力用功，武功有成之時，彼此自然會在江湖再見?！?p> 他們是兄妹幾個本是一根藤上的幾顆苦瓜，是息息相關(guān)的。
彼此多年相處，互相照應(yīng)，相互憐惜，突然要分開了，心里難免依依不舍，也更加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時間，暢談人生，惺惺相惜。
對于撫養(yǎng)他們長大，教導(dǎo)他們成人的葉澤同，除了尊敬，崇拜，還有感恩圖報，除了師徒之誼，還有父子之情。
能夠回蘭家，滴翠是歡喜的。
雖然她父母雙亡，蘭家已經(jīng)沒有她血脈相連的親人了，但那里是他自由長大的地方，那里許多人都是他所熟悉的。
他生來就是蘭家的家生子，又是自幼陪著小主子一起長大的，一輩子做個丫鬟，忠誠于小主子，對他而言，是最正常不過的。
何況她與蘭心一起長大，蘭心回去就是主子，他這個自幼服侍的丫頭，也無疑是身份地位最高的。
珊瑚卻泛了難。
他本是官家小姐出身，為情勢所逼，無可奈何，才不得不做了蘭心的丫鬟，僅僅是為了謀生存而已。
他沒有與任何人簽過賣身契。
嚴(yán)格意義上說，他也不是丫鬟。
葉澤同及他的幾個弟子，包括蘭心，也沒有人真正把他當(dāng)做丫鬟使喚過，都是一起做事一起玩耍的，相對而言，環(huán)境氛圍都是很寬松的。
留在巫山派，至少還有好幾個熟人，如果跟著蘭心去了蘭家，他可就是地地道道的外來者，除了蘭心與滴翠，他誰都不認(rèn)識。
蘭家是什么樣子？
他不知道，但絕對不可能像在外面這樣，沒大沒小，沒上沒下，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同吃同住，同進(jìn)同退。
進(jìn)了蘭家的門，他就真的成了蘭家的奴才，這一輩子都無法翻身了。
可他也無處可去，又能以什么名目留下？
留下又有什么結(jié)果？
他年近及笄，快到談婚論嫁的年紀(jì)了，他不能不考慮后路。
他們兄弟幾個似乎都明白珊瑚的煩惱，可都什么都沒有說。
這種事，他們再是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也是外人，不好插手。
葉澤同逞著屋里只有蘭心與珊瑚的時候，問珊瑚：“你有何打算？”
珊瑚小心翼翼答道：“我不懂爺這話的意思?！?p> “蘭心要回自己家去了，你呢？是跟著他一起去，還是有其他的想法?！?p> 珊瑚吶吶不能言。
這件事本來是回避不了的，不過珊瑚不說，蘭心也不問。
他們都不小了，各有各的心思，很正常。
蘭心道：“我知道你出身高貴，這些年是委屈你了。沒有人會強(qiáng)迫你做什么，你盡管放心?！?p> 相對于蘭心這種平家小戶的女兒而言，珊瑚就是五彩的鳳凰。
可惜鳳凰落架不如雞，今時今日，他不比任何人高貴了。
“爹爹，能不能請人幫忙查證一下珊瑚的家人？如果可能的話，送她回家吧。她總歸跟我們不是一路人。”
葉澤同到底是點了頭，道：“我試試吧。”
他出去了。
蘭心又向珊瑚說了一句：“如果找不到你的親人，恢復(fù)不了你以前的身份，那么就在這熟悉的幾個人中，擇一個你喜歡的嫁了，也未始不是一個好途徑。我祝你幸福?！?p> 珊瑚卻忽然哭了。
如果不是因為父親官司纏身，他在父母膝下承歡，依依盡孝，待字閨中，現(xiàn)在也許早就有了婆家，這些年也不會吃這么多苦，受這么多罪。
如果當(dāng)日沒有陸子規(guī)相助，沒有他的母親拼命相護(hù)，他也許留不住清白身，早在青樓接了客，成了千人騎萬人跨的娼妓。
相對那種結(jié)局，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很好了。
可他就是不甘心。
她思念著父親，放不下昔日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