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吳王光使孫武伐楚……昭王兵敗郢都,逃至曾隨!”
不理會大殿中愈發(fā)躁動不安的氣氛,唐休滿臉是血,轉(zhuǎn)身背朝著高臺上的楚王邁步走到了孫愚的身邊,憤然四顧道:“大夫申包胥臨危受命,跋涉谷行,上峭山,赴深溪,游川水,犯津關(guān),躐蒙籠,蹶沙石,蹠達膝曾繭重胝,至于秦庭……又慟哭七日,得哀公親賦《無衣》,舉全國之兵助吾楚復(fù)國……遂有盟約,詔鑒天地!”
“……”
滿堂落針可聞,只余唐休言語悲愴道:“今,咸陽有難,吾楚當傾盡全力,效仿當年,兵出丹陽,與北師決一死戰(zhàn)!”
“……”
“大王以為如何?”猛回頭,唐休目光炯炯的盯住了楚王那愈顯冷冰的臉,揚聲高呼道:“那是先王曾許下的承諾!那是萬萬千楚國同胞僅有的尊嚴!您……豈敢枉顧?”
“逆子!”
楚王被氣得渾身發(fā)顫,哆嗦著骨瘦如柴的大手緩緩平至胸間,遙遙指向了唐休所在的方向,喃喃咬牙切齒道:“孤怎生就得了你這么個混賬東西!”
“簡大夫!”
完全不理會自家父王的呲牙欲裂,唐休轉(zhuǎn)過頭,招手從人群中喚來了失魂落魄的簡子川,嗤笑道:“請自盡吧,作為秦人,你該當在這冠冕堂皇的聽山殿里,自刎殉國!”
“喏!”
“唰……”
“噗通!”
貌似行尸走肉一般,簡子川在聽到了唐休的命令以后,稍一拱手,便神情慘然的從腰間抽出了佩劍,繼而毫不猶豫的抹向了自己的脖頸……
剎那間血濺五步,染紅了唐休腳下做工精美的地毯,感受到簡子川臨死前眼中寫滿的不甘,人群鴉雀無聲的檔口,其愴然而淚下,形容愈發(fā)猙獰道:“滿座大丈夫,皆無膽鼠輩爾!”
“來人……將這逆子叉下去!叉下去!”
“哈哈哈哈哈!”
隨著御林甲士的不斷欺近,唐休恰似瘋魔亂舞般,拳腳相加將他們一一打翻在地上。
“今日,你頭頂著金冠高坐于龍榻之上……卻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的渺小,你不配……你不配作為楚王!”
面對著殺紅了眼睛的盤郢之虎,御林軍甲士們只能蜂擁而上,盡都不斷的倒下,又不斷的前赴后繼,哀嚎聲響徹天際的檔口,金碧輝煌的聽山殿內(nèi)瞬間就陷入了一陣驚慌失措的騷亂。
“他日你去到九泉之下,亦將無言面對吾大楚的列祖列宗!”
“逆子!”被唐休氣到老臉都變形了,楚王在高臺上不斷張牙舞爪,堪堪將金案上的所有玉盤珍饈盡都掀翻在地上發(fā)出聲聲叮當清響:“孤要殺了你!殺了你!”
“哈哈哈!”唐休越戰(zhàn)越勇,那神擋殺神的模樣幾欲讓滿堂諸公全都肝膽俱裂,惶惶不可終日:“爾等,主……是昏君!臣……皆奸佞!”
“……”
“殊不知丹陽城下齊卸甲,舉國無一是男兒!”
“逆子!”
忍無可忍之下,楚王仿若回光返照般猛地推手將羋后放倒在金案邊上,繼而怒發(fā)沖冠,憤憤從腰間抽出了寶劍,又躍步落下了玉階,嘶聲怒吼著朝唐休迎面撲了過去……
“噗……”
“敬之!”
“大王!”
“不!”
“……”
“啊!”
一路的跌跌撞撞,一路的狀若癲狂,楚王最終將寶劍狠狠刺入了唐休的胸口,直嚇得殿內(nèi)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文武勛貴們接連兩眼一翻,當場暈死了過去。
失血倒地之前,唐休的目光越過了楚王那略顯凌亂的頭頂,堪堪落到了軟倒在昭僉懷中,渾身瑟瑟發(fā)抖的昭姬臉上……
“大王!”
“傳醫(yī)官!”
“……”
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荒誕不羈的鬧劇,于楚王兩父子相繼倒地不省人事之后,孫愚在柳南風(fēng)的護衛(wèi)下趕緊撤到了大殿的角落,將場間楚國眾人的慌亂盡都收進了眼底。
“師弟,你怎么看?”
“都這時候了,看毛!”
“……”
奮力拽住了柳南風(fēng)的衣角,使之半晌不得動彈,孫愚皺著白眉,目光死死的盯住了羋后那花容失色的臉,道:“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別拉著我!”柳南風(fēng)回頭怒視著孫愚,低吼道:“我得去看看公子休,萬一有個好歹,江東也會亂!”
“放心,他死不了!”
“你咋知道?”
“猜的!”
“……”
“你說……他們會不會合伙作了一場戲,給咱們看?”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柳南風(fēng)聞言臉一黑,脫口而出道:“無情無義!”
“你看公子奕!”輕輕朝羋奕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孫愚嗤笑道:“他好像很高興……”
“廢話!”見醫(yī)官整治過唐休之后面上并無多余的作態(tài),柳南風(fēng)頓時放下心來,遂順著孫愚指引的目光,他下意識瞥了羋奕一眼,冷笑道:“他是巴不得楚王和公子休一齊沒了!”
“你再看昭姬!”
“看你妹!”
“……”
“話說,小師妹是不是長得很丑?”柳南風(fēng)頓了頓,又道:“公子休好像很嫌棄的樣子!”
“這話你去問小師叔吧!”
“……”
“孫先生,柳先生!”
正待師兄弟二人暗中斗嘴斗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大宗正羋晟紅著眼眶緩步走人群中走到了孫愚的身邊,拱手作揖道:“事發(fā)突然,叨擾了二位先生的雅興,實在抱歉……要不,二位先生先回國賓府休息?”
“楚王……”
“勞孫先生掛懷!”羋晟抬起頭,抽泣道:“吾王只是氣急攻心,昏過去了……”
“二公子?”
“亦無恙!”
“呼!”孫愚故作關(guān)切,拍手在胸口長舒了一口氣道:“所幸吉人自有天相……無恙就好,就好??!”
“如此,老夫先行告退,二位先生請自便吧!”
“大宗正且去忙吧,不礙事的!”
“……”
“這老頭兒看來是真的很悲傷?。 蹦克椭d晟回身走遠,孫愚拉著柳南風(fēng)的小臂,挪步走向了大殿門口道:“可還是有點不對勁吶!”
“依我看,最不對勁的人就是你!”
“簡子川已經(jīng)死了,云夢之約算是作廢……很快,秦國將成為歷史!”
“為了一個郳媯,你們竟動手滅了秦國……還真是好樣的!”
“呵呵!”孫愚眉眼帶笑,轉(zhuǎn)頭望著柳南風(fēng)玩味道:“你們不也得到了好處嗎?他日回到江東,還有誰能阻止公子崇介成為新的越王呢?”
“上回你讓田冶攻打壽春,意欲何為?”
“他若不攻打壽春,你又如何名揚天下?”
“牙麴說你不安好心!”
“他懂個屁!”
“我問你!”逐漸遠離了聽山殿內(nèi)的嘈雜紛亂,柳南風(fēng)與孫漁并排負手漫步在皎潔的月光下,若有所思道:“小師叔為什么非要把小師妹嫁給公子休?”
“是小師妹自己想要嫁給公子休!”
“為何?”
“我怎么知道?”似乎是靈光一閃,孫漁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朝柳南風(fēng)似笑非笑道:“師弟,幫我個忙咋樣?”
“你又想干嘛?”柳南風(fēng)皺起眉來,滿含戒備的望向了孫愚的笑臉。
“我想和賭徒見個面……卻又找不到他,你幫我把他給揪出來!”
“嘿嘿,你想見他?”
“嗯!”
“呸!”柳南風(fēng)趁孫愚面上笑容更甚的時候,突然板起臉來,猛啐了一口道:“做夢吧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