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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稽傳

第四十一章:春天(中)

無稽傳 九天河 4964 2020-01-27 11:54:01

  接著,劉瑾恢復(fù)了西廠,由谷大用為廠公,東廠則給了丘成,劉瑾自然提督東西廠事,而他又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可謂大權(quán)在握。內(nèi)廷的更迭,似乎和我沒有太大關(guān)系,而讓關(guān)心的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變成了石義,由南京調(diào)來,同時來的還有那個司倫的兒子司仲,他繼承了司倫的職位,是錦衣衛(wèi)百戶,卻在經(jīng)歷司,也就是包小柏那個部門。

  得知這些消息后,我隱隱有些不安。自從我升任錦衣衛(wèi)千戶后,許多人對我敬而遠(yuǎn)之,大抵我是年輕人,提拔得太快,讓這些人心里不舒服吧!

  而我沒工夫去想那么多,廖建忠讓我負(fù)責(zé)北鎮(zhèn)撫司,這些事情鬧哄哄過了十幾天,方才消停下來。

  正德二年的春天來到了BJ,陽光暖暖的。

  也許是開過藥方的緣故,也許是當(dāng)總旗的原因,我很快熟悉了這里的一切,陸松辦事能力很強,我讓他做了簽事,其實,我想讓包小柏做,但我試探著和他提及這件事時,他拒絕了,說他喜歡現(xiàn)在的差事,何況簽事是要出門的,我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問道:“你難道一輩子都要在這里呆著嗎?”包小柏一直微笑的臉,僵硬地抖動幾下,繼而笑道:“習(xí)慣了就好,正如你總出去一樣,每個人習(xí)慣了自己的生活,輕易是改便不了的?!?p>  我不禁又問道:“你家里還有人嗎?”包小柏點點頭,“有位哥哥,他也是錦衣衛(wèi),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一天他會來看我的。”我瞧他說得極為認(rèn)真,心中大不忍,差點說出當(dāng)初那件事。包小柏卻道:“你現(xiàn)在是錦衣衛(wèi)千戶,負(fù)責(zé)北鎮(zhèn)撫司,雖然上面有廖指揮和慕容指揮,但許多事情還是你來做決定,你做事務(wù)必小心。要知道,這里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我自然明白,嘆口氣道:“我也知道這些,所以才來找你幫忙。我不能事事都要去找廖指揮使,但有些事情,我也是一知半解?!卑“匾恍Γ溃骸瓣懰申懓賾羧撕懿诲e,你可以遇事和他商量,至于谷大春,你對他要客氣,這一點,你是明白的?!?p>  我點點頭,包小柏又道:“哈代很快就會放回來,因為那個案子死的人,幾乎沒人在意了。不過,失竊的夜明珠,你要留心一下。還有,幾位公公未必是真好,尤其張公公和劉公公,面和心不合,你是張公公引薦過來的,對于劉公公,更要小心?!?p>  我驚訝地點點頭,他說到最后,瞧我的樣子,忍不住大笑,道:“你不要這種眼神看我,我天天整理文件,當(dāng)然知道許多事情。”

  我心道:“我若信了,天底下就沒有秘密了!”但我這個人還是相信他的,畢竟,他對我不錯,說的話也是替我考慮。

  果然,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哈代回來了,而且胖了不少,同行的人,竟然是張忠,他客氣地給我問好,我一直記著他在宮里差點擰斷我胳膊的事情,但如今換了身份,他是東廠的太監(jiān),我還是客氣地請他坐下,哈代熱情地跑過來,抱著我,我也沒顧及太多,心里一直懸著的石頭落了地。兄弟二人好半天才松開,張忠一旁笑道:“兄弟情深呀,讓人佩服!”

  我哈哈一笑,坐下來說道:“哈代和我一起進的錦衣衛(wèi),他出了事,我心中確實不安。如今好了,哈代回來,我們兄弟又可以在一起了?!?p>  張忠點點頭,道:“哈小旗受委屈了,這都是王岳那廝做得好事,如今劉公公掌管司禮監(jiān),自然要辨別冤獄?!?p>  我大為奇怪,忙問怎么回事?原來那日哈代和我分開后,徑直回京,去找廖建忠匯報,不想在城門口遇到幾個東廠的太監(jiān),愣說哈代沖撞了他們,帶回東廠,王岳正和東廠幾個頭面太監(jiān)說話,瞧見哈代來了,有些緊張,問怎么回事?哈代琢磨這些人都是東廠的大太監(jiān),就把事情說了,這幾個人倒沒在意,松了一口氣,說現(xiàn)在忙別的事情,這事暫且放一放,本來想讓哈代回錦衣衛(wèi),后來說,哈代是知情者,暫時放在東廠,哪也不讓去。

  我有些不解,張忠笑道:“那日,王岳去東廠,勾結(jié)幾個頭面太監(jiān),想控制東廠;錦衣衛(wèi)不是被馬公公給控制住了嗎?千戶大人應(yīng)該知道的?!?p>  我如何不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雖然不是九死一生,但也是驚心動魄。那些跟隨季了凡沒有走的錦衣衛(wèi),統(tǒng)統(tǒng)關(guān)進了詔獄,季了凡則被帶到了東廠。天曉得,他會怎么樣?人生如夢,有些事情確實可怕。

  我沉思良久,半響道:“你能回來就好!”張忠點點頭,道:“千戶大人,劉公公說您既然升任千戶,就該有自己的府邸,走走,我?guī)タ纯?!?p>  我一愣,不知道張忠的話什么意思,正在這時,寧博陽從外面進來,瞧見我們,也是一愣,趕緊換做笑臉,道:“三弟,你回來了!張大人,您也在這里!”

  哈代熱情地奔過去,抱著寧博陽放聲大笑,張忠笑道:“看來,你們兄弟三人情真意切,走,我?guī)銈內(nèi)ヒ粋€地方!”

  偌大的宅院靜靜地坐落在城東小河邊,青石地面,青磚瓦房,三進三出,院墻如波浪紋一樣起伏宛轉(zhuǎn),高大的照壁墻,雕刻出一幅松柏圖來。雖然看著不是那么富麗堂皇,卻也是高端大氣。小河邊柳樹成排,已經(jīng)發(fā)出新綠,不時有飛鳥在那里飛過,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昔日,這里是一位一品大員的別院,如今,成了我的府邸。我已經(jīng)是正五品的指揮使,自然有自己的宅院。據(jù)說,我的宅院是劉瑾親自安排的,而且知道我孤身一人,特意安排一位胡管家和十名丫鬟伺候我,同時,又送給我一百兩黃金,說是安家之用。

  當(dāng)我面對這一切的時候,我懷疑自己在夢中。陪著我來的是東廠的那位張忠,當(dāng)初他差點弄斷了我的胳膊,如今,如同一位兄長一樣陪著我來到這里。

  當(dāng)他告訴我,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時候,我驚訝地張大嘴巴,同來的寧博陽和哈代更是驚呼起來。

  包小柏說過,張永公公和劉瑾是對手,表面上過得去,暗中都在較勁。我是張公公的人,劉瑾這樣對我,必定有他的企圖,于是,我很客氣地給張忠施了一禮,道:“有勞張大人回去,代我謝過劉公公,屬下不過是一名錦衣衛(wèi)千戶,劉公公如此厚待,確實受寵若驚,這宅院和仆人,我不能收,按《大明律》我不過是五品官,三間小房子即可!”

  張忠聽了,笑道:“張大人,您多慮了,這不僅僅是劉公公的好意,更是您應(yīng)當(dāng)?shù)玫降摹M漳?xì)心查辦許多官員,所有行蹤都匯集成冊,此番廷臣勾結(jié),陷害劉公公等,您的冊子功勞很大,皇上非常欣慰,特意委托劉公公,賞賜給您一套宅院。當(dāng)然,劉公公還是記得您的,特意選了這里。您若不放心,可以去問問張永公公,或者廖指揮使!”

  繼而又道:“我也姓張,張永公公也姓張,您也姓張,二百年前說不定是一家呢。以前我肯定得罪過您,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要推脫了。劉公公愛惜人才,很快您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思忖片刻,那邊寧博陽道:“千戶大人,既然劉公公如此厚愛,我們就收下不,何況皇上也知道這件事,若推脫了,豈不是寒了大家的心!”

  張忠連聲說道:“就是,就是,您若不肯收,那就是還再挑我的禮!”

  我知道無法推脫,心想姑且收下,和廖建忠等人商量一下,再來定奪,當(dāng)下一抱拳,道:“既然劉公公厚愛,張兄,小弟就收下了,我一定登門去拜謝劉公公大恩,說來慚愧,小弟年輕不懂事,日后還請劉公公和張兄多加照顧!”

  張忠大喜,道:“千戶大人哪里話,既然能認(rèn)我這個兄長,我實不相瞞,劉公公確實喜愛你,覺得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這樣,改日你去拜謝劉公公,他還會大禮相待的?!?p>  我猜出劉瑾想要拉攏我,一想到那張陰沉沉的臉,心中有幾分害怕,但還是笑著說道:“日后,還請兄長點撥!”張忠十分得意,道:“走吧,我們進你的府邸看看!”

  胡總管三十幾歲的人,胖乎乎的的臉,瞧見我來了,趕緊過來深施一禮,道:“老爺,您回來了!小人姓胡,是您的管家,我做這行已經(jīng)十二年,原來在鎮(zhèn)國公府上做事,如今被劉公公安排到這里伺候您,您有何吩咐盡管說,小人一定辦到!”

  又把十位婢女叫過來,道:“她們也是劉公公特意買來的丫鬟,瞧著模樣還可以,只需調(diào)教三日,她們的手腳一定靈活,保證伺候好老爺!”

  我匆匆掃了一眼,果然都是些年輕女子,我臉一熱,道:“胡總管,先領(lǐng)大家轉(zhuǎn)一轉(zhuǎn)!”

  胡總管應(yīng)了一聲,領(lǐng)著我們幾個走了一遭,院子并不是太大,但樓臺亭閣俱全,甚至有一個小花園,應(yīng)該說是新建的,想必先頭的主人沒來得及住,便歸了別人了。

  寧博陽、哈代看得眼發(fā)直,我生平也是第一次住這么大的房子,眼睛真不夠使。張忠一直笑著看我們?nèi)?,臨到客廳歇息,方才對我說道:“兄弟,你有什么事情,盡管和我說,我在東廠掛牌,都能找到我,日后,我們兄弟要齊心協(xié)力,大好前程就在眼前!”

  我點點頭,道:“小弟聽兄長的,不如今晚我請兄長喝酒!”張忠大喜,道:“下午我還有事,晚上我們到平家老店吧!”我自然答應(yīng),張忠隨后就走了。

  “二弟呀,這里太好了,看來劉公公對你不薄呀!”寧博陽說道,哈代更是連連點頭,道:“天底下有這么好的房子,而且我們可以住,真是太好了!”

  寧博陽道:“這房子是你二哥的,可不是你的!”哈代認(rèn)真地?fù)蠐项^,問道:“是二哥的,二哥的不也是我們的嗎?”寧博陽大笑,我則笑道:“當(dāng)然是你的,也是我們的。胡總管,他們是大爺,三爺,都給他們安排好房間。”胡總管忙笑道:“知道,知道,寧爺和哈爺都是您的好兄弟,當(dāng)年桃園三結(jié)義,今日寧張哈三弟兄,小人們一定伺候好的!”

  這么大的宅院說給我就給我了,我心里不太妥帖,覺得應(yīng)該和廖建忠說下,當(dāng)下對二人道:“你們就留在這里,收拾收拾,我回鎮(zhèn)撫司,還有一件公務(wù)沒有處理!”

  寧博陽道:“我跟你回去呀?”我擺擺手,道:“不用了,我去去就回,這里你們看著安排吧!”

  我騎上馬,回奔鎮(zhèn)撫司,路程不過半個時辰。經(jīng)過朝陽門時,看見從城里走出一趟馬車,能有二十余輛,惹得行人矚目。我好奇地勒住馬韁,定睛觀看。

  為首騎在馬上的是兩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細(xì)一看,正是那謝遷和劉健,二人雖然穿著便裝,但舉手投足還是帶著官氣。原來正德皇帝已經(jīng)同意兩人致仕,告老還鄉(xiāng)。

  謝遷、劉健都是弘治皇帝托孤重臣,人品、才學(xué)更是官場楷模,二人知人善任,推薦了不少有才華的人,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懂變通,以國法為由,彈劾內(nèi)臣八虎,不想一夕驚變,事隨天地覆。

  如今二人同時離京,送行的官員沒有看到,按常理,皇帝恩準(zhǔn)退休,恩賜物品更是不少,但許多明眼人已經(jīng)看出,劉瑾日益得寵,權(quán)勢很快就會比擬前朝王振,甚至有過之之勢。時間也證明了這一點,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更是驚嘆!

  “張大人,你也在這里?”不知何時,一身便裝的林生來到了我身邊,身后依然是那兩個侍衛(wèi),我趕緊跳下馬,拱手道:“林公公!您這是——?”林生低聲道:“他們告老回鄉(xiāng),咱家過來看看,看看有什么人來送行?”

  我四處望望,道:“只怕沒誰敢來吧?”林生呵呵一笑,道:“人走茶涼,乃是人之常情。只是能來送行的人,必定是重情重義之人,咱家來此,倒不是想難為這些人,只是想看看有沒有!”

  又問我道:“你在這里做什么?”我忙解釋一番,說要去見廖建忠,林生笑道:“廖指揮使去宮里了,你回去也見不到,不如和咱家一起看看吧!”

  我自然應(yīng)允,眼睛四處望望,總覺得有人看著我們。

  那謝、劉二人的車輛走了許久,也沒有看到有人相送,周遭老百姓有認(rèn)得他們的,不住的搖頭嘆息,卻不敢多言多語。朝陽門漸漸恢復(fù)流暢,林生嘆道:“前車之鑒,后車之轍。我輩皆為浮萍,是隨波逐流,還是力挽狂瀾,當(dāng)真不清楚,不得不小心呀!走,我們?nèi)コ峭饪纯?!?p>  我們并沒有尾隨謝劉二人,而是出了東直門,繞了一個圈子,從岔路口,走到了他們前面的一個小樹林中,這樣便可以暗中看到官道上的情景,我暗自佩服林生,心思縝密。

  不多時,謝、劉二人車馬便迤邐而來。二人看上去談笑自若,并未因為無人相送而覺得尷尬。只聽謝遷道:“劉兄,你我少小離家老大回,如今可謂鬢毛皆白,此番回去,劉兄有何打算?”

  劉健道:“我已經(jīng)出外做官三十余年,思念家鄉(xiāng),如今身子骨還好,可以到處走走,然后閉門休養(yǎng),把這些年的經(jīng)歷寫出來,也算是給后世一個交代。謝兄又有何打算?”

  謝遷道:“我身子骨不如劉兄健壯,只能在家,嗨,這些年也沒有讀過多少書,自然回去就是讀書。和年輕人交往,遇到合適的人才,自然還是要推薦給朝廷的。”

  “你二人好生自在,說走便走了!”有人遠(yuǎn)遠(yuǎn)喊道,謝遷、劉健都是一愣,卻見李東陽騎著馬飛奔而來,身后只跟著一個隨從。

  林生笑道:“咱家就料定他回來,如今果然來了!”我記得牟斌當(dāng)初走時,也是李東陽派人相送。如今親自趕來,想必是割舍不掉這些年的交情。

  李東陽跑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而謝遷、劉健卻收斂笑容,勉強拱手道:“李大人,您來了!”

  “謝兄,劉兄,你們還在怪罪我吧!”李東陽擦擦汗問道。

  謝遷白了他一眼,道:“您是內(nèi)閣大臣,我們都是平民百姓,如何敢怪罪?”李東陽搖搖頭,道:“我也是身不由己,也想一走了之。如今我在內(nèi)閣,形同虛設(shè),難過得很!”

  劉健冷笑道:“這也是你咎由自?。∪羰钱?dāng)初和我們一樣,堅決要求皇上馬上處理八虎,如何會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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