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祈福安康的大鼓瞬時崩裂,是為大兇。
只要將之前發(fā)生的幾件事連起來,再有有心人添油加醋引誘百姓一番,宋懷毓是災(zāi)星的事兒便會無形間傳遍京華,甚至其他郡縣。
只要給他們一個合適的機(jī)會,就會試圖將她這個“災(zāi)星”從世上抹去。
宋懷毓知曉這個消息時,面色平淡。
人云亦云,百姓深以為然便也罷了,可巧的是居然也有朝廷重臣參與其中。
這事壓不下來。當(dāng)日親眼看到大鼓崩裂的是全城百姓,根本堵不上嘴。
更何況,宋懷毓垂首,她本就不在意這些傳言。若是這也是她的機(jī)會,她又為何不加以利用一番?
“無論是誰,要進(jìn)窈窕院的,都攔下。若是不聽,隨你們處置?!彼螒沿归_門出來道。
少夷幾個轉(zhuǎn)身一看,宋懷毓換了一身粗布麻衣,頭發(fā)隨意綰起,臉上又黃又無神,若不是自身那副嫻靜華貴的氣質(zhì),怕也與街上的平民女子無二致。
幼辛眼睛一瞪,“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怎生弄得如此……狼狽?”
宋懷毓素來光鮮亮麗,這一番對比說狼狽也還是算好的。
“我出一趟門,你們守著窈窕院。”
“不行!”少夷立馬道,反應(yīng)過來確實是激烈了些,又緩了語氣,“姑娘,外面對你多有不利,若身邊無人跟隨,發(fā)生了什么好歹來……”
“我自有分寸。相比于外面,宋府才是龍?zhí)痘⒀?,想要瞧我跌落神壇的大有人在。昨日的事兒已鬧得人心惶惶,必然會有人借此機(jī)會發(fā)難?!彼螒沿沟哪抗庠谒齻?nèi)松砩峡戳丝矗拔蚁肽銈兡艹蔀槲易顝?qiáng)的后盾,將窈窕院守住??赡茏龅??”
幼辛還要再說,少夷卻拉住了她,第一個應(yīng)道,“我們……能?!?p> 宋懷毓抬眼,此時天外透著破曉黎明的光亮,卻被層層陰云遮住,只露出些許來,灰蒙一片。在這樣沉重的情況下,無端令人壓抑。已是卯時三刻。
有人想將她拉下寶座,給他人做墊腳石。也要問過她本人愿不愿意才是。
“若酉時末我還未回來,便拿著我的令牌去軍巡院,抄了金玉坊?!彼螒沿箤?zhǔn)備好的帷帽戴上,避開眾人從小門出了宋府。
此時的街道上,擺攤的也已擺好,各家門店都差不多已開好了。百姓們在街道上行色匆匆,都是在為生存而與生活搏斗的人們。
宋懷毓戴著帷帽行走在其中,格格不入。路過的人們都會向她投來目光,偶有幾人會盯著她瞧,或漠然或好奇。
她雖給自己的臉上了妝,但仔細(xì)看未必不會看出來她就是宋懷毓,大名鼎鼎的長寧郡主。故而才戴了帷帽,只是……更加惹人注目了些。
博延街是不允許平民在路旁擺攤,甚至開店的,那兒全是貴人的居住地。這兒是既明街,是歲時剛登基時改革新政而辟出來的商業(yè)街,出自“夜皎皎兮既明”的既明。
喻意重大,警示深沉。
歷經(jīng)十?dāng)?shù)年,既明街琉璃繁縷,躋身京華五大街其中。
宋懷毓抬眼,透過帷帽瞧見了不遠(yuǎn)處的金玉坊。猶如佛塔一般屹立于既明街,是既明街上第一個商戶。
整座金玉坊所用皆是黃花梨木,蓋以朱漆,以旋梯拔地而起五層,裝璜昂貴。外看,猶如佛塔,里看,卻俗世得很。
金玉坊外號稱“俗家佛塔”,一樓擺賣的多數(shù)為平民都買得起的金玉鐵器,質(zhì)量是金玉坊最為低劣的。二樓則接待較為富貴稍有權(quán)勢之人,三樓則是如同宋懷毓這般站在頂端的人。
傳言四五樓便是金玉坊的堂倌及其東家棲息之所。說是傳言,只因無人去過,更無人見過其東家。
而以金玉坊最初那般張揚的開場,想必是來頭不小。
前方忽然引起了一場混亂,路旁不趕時間的人都圍上前去瞧。宋懷毓定眼望去,路被堵住了,她便停了下來。
略微皺眉,忽然間人群中沖出了一個人影,直直的撞在了宋懷毓身上。
宋懷毓還未弄清怎么回事,只感覺被什么撞了一下,下意識抓住了撞她的人,就要向后倒去。
“姑娘,當(dāng)心?!庇腥嗽谒竺嫱凶×怂?。
她連忙站穩(wěn),“多謝公子?!庇秩デ谱驳顾娜?。
是一名約莫八九歲的男童,身上很是臟亂,也摔倒在地上,懷里緊緊的抱著一樣?xùn)|西。看著他們的眼神很是戒備堅定。
他咬著牙,試圖要站起來,卻又跌了回去。遲疑著想伸手出來撐著地面,卻又瞬間緊緊抱著懷里的東西。
她蹲下身來,柔聲道,“不要怕。是不是受傷了?”
男童低下頭不說話。
宋懷毓伸手要去碰男童的腿,男童似是察覺到了,猛地縮了回去。此時人們又圍在了這里,走出來幾名身高體壯的男子,“這位姑娘,多謝你救下我們的侄子?!?p> 男童聽到這個聲音時明顯瑟縮了一下,極為恐懼的模樣。更是極力要站起來,拼命的想要往宋懷毓身后挪。
周圍人的議論聲也還在繼續(xù)。
宋懷毓的手頓了一頓,摸了摸男童的頭,“諸位客氣了,不過方才令侄應(yīng)是受傷了,可否容我?guī)メt(yī)館治傷?”
其中一名男子就要去抱男童,呵呵笑了兩聲,“不麻煩姑娘了,只要給銀子我們,我們自去便是?!?p> “走開走開!你別碰我!”男童嘶聲喊道。
“小兔崽子!我們含辛茹苦養(yǎng)大你,你就是這樣對我們的?”這名男子登時變臉,抬起手掌就要打去。
此時宋懷毓身后的公子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輕笑道,“孩子還小,仁兄還需好聲與他講道理才是?!?p> 聲音極其的好聽,使人一聽便能生出親切感。但似乎身子骨不大好,說完話低低咳了兩聲。
宋懷毓的余光瞥見了蓮青色的袍角,以及那雙同色繡竹的鞋子。一看便知此人非富即貴。
男子掙開了他的手,粗聲粗氣道,“我家的孩子,我們自己會管教,何須你多言?”
宋懷毓卻笑了,男子立即看她,“你笑什么?”
“笑你愚笨罷了。”宋懷毓道,不待男子搭話,她又摸了摸男童的頭,柔聲道,“如今你身上有傷,不管你要做何事,都需將傷養(yǎng)好,才能將自身全部的力氣本事發(fā)揮出來。小朋友,與我去醫(yī)館吧?!?p> 宋懷毓雖是商量的語氣,卻不容抗拒。
男童的眼神里有些遲疑。
宋懷毓又笑道,“你摔傷也有我的責(zé)任在里頭,且是當(dāng)給我一個賠罪的機(jī)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