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在九五(三)
岑含訝然道:“怎么回事?”
李從珂搖頭道:“我也不知。我們本在城外打獵,忽然不知怎的冒出四個高手,二話不說,拔刀就動手,對方武功高得離譜,連樂老弟都只能勉強(qiáng)應(yīng)付。你快過去!再晚就來不及了!”
岑含心一凜,未及開口,李從珂趕在前頭道:“來時我已知會城守,眼下已戒嚴(yán),料來即便城中真有那伙人的同黨,見這架勢也不敢輕舉妄動了。我們不會有事,你只管放心去!”
岑含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呼延擎蒼道:“好生護(hù)著李將軍?!痹捯袈涮帲胺鰮u穿林身”已展開,人早如離弦之箭射了出去,轉(zhuǎn)眼竄出北門,轉(zhuǎn)往西北。奔沒多久,便發(fā)現(xiàn)地上有零散血跡,岑含心不由沉了下去,又過一陣,隱約聽到人聲,當(dāng)下提起精神,循聲接近,終于在一處小河邊找到二人。
只見樂心以一敵三,李紹奇以一對一,赫然與四個蒙面黑衣人斗在一起。六人中除李紹奇用劍,其他幾人都是單刀,那四人看身形穿插,法度嚴(yán)謹(jǐn),招法狠辣凌厲。二人武功雖然不弱,卻毫無懸念地落了下風(fēng),身上衣襟多處見血,狼狽至極,只仗著一身悍勇才勉力支撐。眼見過不了多久,便有性命之憂。
岑含不敢遲疑,身子一蓄勁,腳下變“八步追魂”,近十丈距離三步躍到,掌隨身動,電光火石間拍到一名黑衣人左胸。
這一掌之快直如天外來客,那人眼前一花已然躲避不及,只得盡力側(cè)身,勉強(qiáng)避開要害。只聽“咔啦”一聲,“九龍勁”應(yīng)聲中的,打在左肩,那人被擊得往后飛出兩丈,才重重摔在地上,正欲勉強(qiáng)站起,忽然身子劇震,接連幾聲慘哼后,鮮血透過遮面的紗布滲了出來,一滴滴落在地上。
奇變陡生,邊上二人都是一怔,然則反應(yīng)也是快得不合常理,只一個目光交接,雙刀已自左右襲到。岑含一聲冷哼,身子一退即進(jìn),“金燕喙”應(yīng)手而出,打在二人刀身之上,將二人來勢打得一僵,幾乎同時雙手前探,已將兩人腕子抓在手里。正要出力,猛然間眼前銀光大盛,不及細(xì)想,當(dāng)即松手后撤,“九宮步”自然使出,幾步之間避開了一輪針雨。
二人僥幸得脫,不由心驚,又往后掠開丈余。與李紹奇交手那蒙面人也同時退開,三人手里各自扣定一把細(xì)針,針上隱泛綠光,分別對準(zhǔn)岑含樂心和李紹奇。
樂心壓力陡去,腿上一軟頓時站立不住,岑含順勢攙住他右臂,只見他神色萎頓,顯然內(nèi)傷極重,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了上來。那邊李紹奇情況稍好,雖口角滲血,也傷得不輕,但雙目炯然有神,暫無性命之憂。
“你們到底是誰?”岑含沒時間拐彎抹角,第一句話便開門見山。
雪依然在下,但這四人卻好像忽然變成了雪人,仿佛甚么也聽不見。
岑含微微冷笑,身子幾不可見地一沉。
“且慢!”這一沉極不顯眼,但四人驀地只覺脊背冰涼,汗毛倒豎,其中一人終于忍不住開口喝道。
岑含應(yīng)聲松弛下來,淡然道:“終于舍得開口了?”
那人并不理會他言語上的譏諷,只平靜道:“足下可知‘青木殤’?”
“有屁快放!”
“眼下我們四人手中的毒針都喂了此毒。足下自認(rèn)為能在我們一齊動手時同時救下這二人么?”
“出手了以后你們四個的命也得留下?!贬⑽⒗湫?。
“所以我們不妨做個交易?!焙谝氯苏Z氣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
“交易?”
黑衣人頷首:“就是交易!我們走,毒針也會留在我們手里。”
“等會兒。”這回開口的是樂心。
“怎么?”
樂心并不理會對方,提高聲音叫道:“邦杰老哥!身上有甚么傷口沒有?”這話卻是對李紹奇說的。
李紹奇咳出一口血,上下檢視了一番,笑道:“聽了你的話小心著呢!沒掛彩!就是躲得真他娘憋屈!”
樂心放下心來,有氣無力道:“你他娘就偷著樂吧!算是把小命給保住了!”
黑衣人靜靜盯著他,忽道:“原來你一開始就留意到我們兵器有毒。足下膽大心細(xì),是個人物,看來是我們小瞧你了。”
“還好我沒敢小瞧你們?!睒沸男Φ溃把巯履銈儜?yīng)該挺后悔罷,沒一早就用這要命的玩意?!?p> 黑衣人不否認(rèn),點(diǎn)頭道:“是大意了。以我們四人武功,要取你們項(xiàng)上人頭本是輕而易舉的事??上Ь褪且?yàn)樘^容易,反而失了手。”
樂心道:“不過你們的運(yùn)氣總算不是太壞,至少還能做交易?!?p> 這一點(diǎn)黑衣人也沒法否認(rèn)。
岑含無意耽擱,沉聲道:“‘十殿閻王’果然出手不凡,‘冥府’這筆賬我記下了。滾罷?!?p> 四個黑衣人聞言一怔,目光忽然警覺起來。
岑含冷哼道:“‘冥府’有‘十殿閻王’不是甚么稀罕事,再加上這‘青木殤’和諸位這一身與朱麒相當(dāng)?shù)奈涔?,很難猜么?”
四人面面相覷,領(lǐng)頭的抱拳道:“佩服!既然如此,那便后會有期了。”
“后會有期?”岑含一眼掃過幾人,目光無比冰冷:“你們最好盼著別再見到我?!?p> 四人都是殺人如麻之輩,但觸到他目光的一瞬仍止不住心頭一寒。當(dāng)下不敢再作停留,扶起受傷的同伴,身法一展開,轉(zhuǎn)眼便沒了蹤影。
岑含望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面色陰郁,轉(zhuǎn)身背起樂心,又一手托住李紹奇腋下,展開身法往城內(nèi)趕,沒奔出多久,正碰上帶兵來接應(yīng)的李從珂,于是一并回城。一路徑自到樂心府邸,岑含留下二李,親自為三人施治。
三人之中以李從珂?zhèn)麆葑钶p,只小腹中一腳,加上肋下一掌岔了氣,是以雖痛得暈厥過去,卻無大礙。李紹奇次之,身上多處內(nèi)傷,均是中了對方的奇門內(nèi)勁所致,雖然救治及時,但難免要在床上躺上個把月,才能下地。而樂心則最為嚴(yán)重,除三處極為嚴(yán)重的內(nèi)傷,左臂亦被打折,此外尚有其他大小傷勢數(shù)十處,性命堪憂。
岑含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先給樂心接骨,而后同時給三人施針。二李先后收針抓藥,道謝告辭而去,唯有樂心回來后一直昏迷不醒,傷勢之重已與自己當(dāng)日在太行山時相差無幾。岑含強(qiáng)行壓下心頭怒火,澄澈心境專心醫(yī)治,一邊每隔一刻時分施一次針,一邊開方子命人抓藥熬藥,給他灌下去。忙活到深夜子時,樂心總算悠悠醒轉(zhuǎn),虛弱道:“你們給我喝的甚么玩意?真他娘苦?!?p> 岑含哭笑不得,忍不住罵道:“閉上你的鳥嘴!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p> 樂心笑得沒心沒肺:“當(dāng)初老子提心吊膽背著你在太行山跑了一路,好歹今天也讓你擔(dān)驚受怕一回?!痹挷耪f完猛覺一陣暈眩,眼前金星亂冒。
岑含無奈地?fù)u了搖頭,嘆道:“暈了罷?叫你臭貧。”話說著已讓下人將早熬好的清粥端了上來。
樂心靠在床頭,三下五除二干了兩大碗,長出了一口氣,只覺精神為之一振,嘖嘖道:“娘的,沒想到白粥也能這么好喝?!?p> 岑含不禁莞爾,道:“你那是元?dú)獯髠?,餓瘋了?!?p> 樂心抬頭看他,忽道:“謝了?!?p> 岑含的笑容變得明亮起來,道:“少他娘跟我來這套!你小子甚么時候變得這么矯情了?”
“是矯情了?!睒沸囊残α?,笑容也變得十分明亮。
岑含心頭大石落地,人也頓時輕松,擺了擺手道:“你傷勢方才穩(wěn)定,需要靜養(yǎng),今日先休息罷。這兒有下人伺候著,也沒我什么事兒,一切留待明日再說?!闭f完慢慢收了針具,轉(zhuǎn)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