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月落荊塵
一旁,身著白衣的月荊塵抹去眼淚,見少女將小手安然地放在李承歡的手上,心中的巨石,方才轟然落地。
他自小便為尋得治療的月曇的良方而離開月兔氏族,對族群的印象,其實是很淡薄的,如若不是族中人尋得他告知他的父王已死,要自己回去繼承族長之位,他此生,都可能不會在踏入北域一步。
但也好在回到了這里,他方才知曉在這個世界上,他尚且不是孤身一人,還有個天仙般的妹妹在等著他。
世間俠客,哪有真正逍遙自得的?不過都是沒有了羈絆的可憐人罷了。
這對月荊塵來說,更是如此。
從他回到月兔氏族,看到已經(jīng)很難表達出情感的月白術,笨拙地扯著臉頰,難看地笑著歡迎他歸來時。那個持劍飲酒,瀟灑江湖的銀發(fā)藍瞳月劍仙,便已經(jīng)死了。
知道她害怕自己身上的殺伐之氣,他荒廢了武功,蕩去一身江湖豪氣。
知道她心念族群,他摒棄曾經(jīng)苦苦追求的自由,甘愿成為一族之長。
知道她畏懼殺戮,他力排眾議,下令從此以后月兔氏族永遠不侵擾大秦。
……
諸如此類的,很多很多。
正因為她是他的天,他才為她做了許多自己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這一切,都來不及了。
月曇,一步步蠶食著少女的記憶和感情。
她曾經(jīng)多么靈動的眸子,現(xiàn)在卻像是失去了魂魄般死寂。
生死之前,縱使他再不甘,終究還是無以為繼。
他不是沒想著尋找李承歡,但他無論怎么打聽,少年都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沒有一點消息。
為了保留她最后一絲情感,他瘋狂地尋找她所珍愛之物。終于在少女曾經(jīng)的婢女身上打聽出早些年她曾一個人偷溜出族群,并與心于一名白衣少年的事。
白衣少年是誰?沒有人知曉,那婢女也不過是在白術一次醉酒后偶然聽得。
但肯定的是,她只有在自己身著白衣時,嘴角,才會像是懷念起什么一般,淡然一笑。
從此,他便脫下了他曾經(jīng)最喜歡的玄色,放下了對大秦江湖的最后一絲執(zhí)念。
好在,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看到少女置手與李承歡,滄海般蔚藍的眼眸中許久一來第一次展現(xiàn)愛意,他就知曉那個令白術與心的白衣少年,就是他。
緣,到底還是妙不可言的。
“李醫(yī)接下來打算如何?”
月荊塵看著李承歡,問道。
“接下來?自然是回去了。白城入了冬,天黑就要早些?,F(xiàn)在出發(fā),應當是能夠在天黑前回去。”
“那恐怕是來不及了?!?p> 月荊塵掀起布簾的一角,看了看蒼茫的幽幽天際說道,
“李醫(yī)常年不入北域荒原,自然不知曉其中的兇狠。所謂安全,可不能僅憑天黑與否就簡單地判斷啊。”
“孤身離群的荒原巨獸,氏族中的因犯了大忌而被趕出來的亡命天涯之徒,可不管天黑天亮,只要你一松懈,就會上前狠狠咬你一口?,F(xiàn)在走,實屬不明智?!?p> “那荊塵的意思是,我與世子留下來過夜?”
“不愧是李醫(yī),一下便猜出了我心中所想?!?p> 月荊塵向里承歡伸著大拇指稱贊道。
“不行不行?!?p> 李承歡連忙搖頭拒絕,
“你也知曉月兔氏族與大秦勢同水火,把世子留于此地,無異于羊入虎口。就算我知曉荊塵你不會怎么樣,但族中有異心的人就難說了?!?p> “李醫(yī)到底還是不信任吶——”
“并非不信任你,只是,只是——”
“不用說了,族長說的對,現(xiàn)在回去確實危險,今晚就暫且留下來好了。”
李承歡還在拒絕,只見少女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竟是代替他答應了??!
“哈哈,還是世子爽快。”
白衣少年對著身著玄衣的蘇子雨拍手贊賞道,
“君命臣從,既然世子都這樣說了,那李醫(yī)——”
李承歡回頭,只見少女依舊微微笑著,妖孽的像是世間最誘人魂魄的花朵。
眼若幽泉,卻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唉——
少年苦笑著搖頭,
他之所以拒絕,正是害怕她受傷啊,她這個傻丫頭,怎么就不明白呢?
“既然都這么說了,那便這樣吧。只是,你不能放任何一個無關的月兔族人進來?!?p> “這是當然,李醫(yī)還信不過我嗎?”
月荊塵笑道,
“哪怕是為了月兔氏建國,我也要保證世子的安全才是?!?p> 白衣少年說罷,便向著布簾之外走去,
“那我就先行出去準備晚飯,李醫(yī)就待在此處吧?!?p> “只是一男兩女的,李醫(yī)可不要沖動啊,哈哈哈——”
玄衣少年嘴角抽抽的,伸手便要打,可月荊塵倒是身手敏捷,在他的手掌觸及他身上之前就逃到布簾之外了。
“一男倆女,承歡確實該注意,莫要沖動才是?!?p> 玄衣少女聲如銀鈴,將李承歡懷中的月白術牽引到自己身上。
銀發(fā)少女愣愣的,倒也沒有反抗。
怕不是被她的美色給迷住了——
“你怎么也調皮了?”
李承歡苦笑著,看一臉茫然的銀發(fā)少女被他的子雨擁如懷中。
女孩子的友誼,畢竟是比男生來得快的,更何況月白術與她相同,也有著悲慘的身世。
所以她心生好感,倒也說得過去。
“想逗逗承歡嘛——”
“不過,族長既然說一男兩女,那他想必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的真實身份了吧。”
蘇子雨伸出手,輕輕揉著懷中銀發(fā)少女的柔軟的臉頰,心中甚是滿足。
“這還是怪我,當初是我醉酒,說非你不入朝堂,這才被他發(fā)現(xiàn)的。但我保證,依荊塵的個性,是絕不會說出去的?!?p> 李承歡拍著胸口,極為篤定地說道。卻是因為太過用力,惹得咳嗽連連。
“哪有什么怪不怪的,承歡莫要給自己攬責任啊?!?p> 少女看著彎腰咳嗽的少年,頗為心疼地說道,
“我知曉承歡的為人,是絕不會與不良人結友的,所以我也會相信他。”
“只是,此后你的壓力就大了。月曇,可并非是好治的啊?!?p> 蘇子雨皺著眉,低頭看向懷中的少女。
銀發(fā)如月輝,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少女抬頭,蔚藍色的眼瞳中透著些許疑惑。
她的醫(yī)術雖比不上李承歡,但在稷下的一群自稱才子的人中,也算是不差的。
月曇不像是病,更像是一種命格。
無藥可用,更無醫(yī)可治。
這也是它被世人奉為上乘十病之一的原因。
即便她登上朝野,俯瞰天下人這些年,除了李承歡外,沒有任何一人能夠對這月曇做出更多的解讀,更別提治療了。
“那我也要堅持下去的,不然你與月兔氏的交易該怎么辦呢?你總要準備一手自己的勢力的呀。”
李承歡俯下身子,抬頭看她,單手撫上月白術的小腦袋。
銀發(fā)軟軟的,透著些許溫暖。
“況且,白術那么可愛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