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聽得白了臉色,連忙低聲說道:“主子,您別這樣,老奴看著心疼吶。”
何氏咬著唇,滿目血紅地看著婆子,啞聲道:“嬤嬤,我的親生女兒死了,可我無論如何都要回相府的。”
婆子一臉猶豫:“可這若是被相府的人知道,老奴怕主子會……”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么好怕的!”
何氏冷笑一聲,道:“當年我就是因為輕信他們,現(xiàn)在都落到什么樣的田地了,如今只有這么一個機會回相府,我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還有我那死去女兒的一條命,一定要讓她們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文敏聽得一陣頭皮發(fā)麻。
如果何氏說的是真的,小五身為殷國丞相之女,居然流落青樓,這里面,一定有著盤根錯節(jié)的復雜關(guān)系。
手被何氏握得生緊,文敏看著何氏近乎炙熱的目光鎖住她,聽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當年顛沛流離,我的女兒被拐進芳華樓,幾番打聽才終于有了她的消息,卻還是晚了,丫頭,你既然和小五相識,你得了她的荷包,這就是緣分!”
“我救了你,你的這條命就該是我的!”
文敏眉頭皺起,倒不是反感何氏所說的這番話,她確實欠了何氏很大的恩情。
何況不止何氏,她同樣也欠了小五一個恩情,如果當初逃跑的計劃,她可以做的再周全些,小五就不會死。
小五的死,她難辭其咎。
文敏重重地咬了咬唇,她看著眼前這個似乎因為女兒之死,變得有些瘋狂的何氏,那一雙滿是仇恨的眼,讓她心中震動。
“主子,這姑娘怕是被嚇著了,您看……”
“您說的沒錯,救命之恩不能不報?!?p> 文敏打斷婆子的話,目光坦然地迎上何氏:“我原本就是個孤兒,沒什么好掛念的,您能給我一個吃得飽穿得暖的地方,我沒有什么可拒絕的道理?!?p> 退一步說,只有她在相府站住腳,不管是芳華樓還是背負的滅門深仇,都有得報的一線生機。
這,是個機會!
她現(xiàn)在可是個光腳不怕穿鞋的。
婆子的目光在何氏和文敏之間來回,一時間沒了主意:“主子,姑娘,你們這……這……”
何氏輕聲笑了起來:“好丫頭,我們果然是有緣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個孤兒,大家都叫我小敏。”
罪臣嫡女的身份,文敏不能讓她們知道,這是屬于越國的往事,如今,她在殷國,她應該有新的身份。
何氏倒不是十分關(guān)心,說道:“不管你從前叫什么,從今以后,你只是相府尊貴的五姑娘,你姓梅,閨名冬雪,臘月初五就是你的生辰?!?p> 文敏聽得很認真,何氏的面容漸漸柔和下來,婆子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么,從屋里退了出去。
深談許久,何氏見文敏臉上倦容頻頻,才道:“今日就說這些,困了就睡,你現(xiàn)在要好好養(yǎng)身子?!?p> 文敏沒有客套,她確實累了,何氏前腳從屋子里出去,她就跌入了夢鄉(xiāng)中。
屋門外的檐下,婆子見何氏關(guān)門出來,趕緊上前,低聲詢問:“主子,姑娘睡下了?”
何氏點了點頭,抬腳朝隔間走去,婆子趕緊跟上。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隔間。
婆子把門關(guān)上,又走到窗前朝外張望,確認屋外沒有旁人,這才快步走到何氏的身邊。
她壓低聲音問道:“主子,那丫頭雖然容貌和年紀都算得當?shù)模傻降椎准毑磺?,您這樣帶著她進相府,老奴覺得,您是否還要再想想?”
何氏的目光落在手中還握著的荷包,低聲說道:“她身上穿的,是芳華樓女奴的衣裳,你我都知道,芳華樓的背后,是殷國那些王室宗親撐著,能進去的,哪個身世不是被抹消得一干二凈。”
婆子沉默。
何氏抬頭,目光之中染上毅然:“嬤嬤,除了她,我們再難找到一個和小五有關(guān)聯(lián)的人了,也許,這就是天意?!?p> 婆子長長地嘆了口氣,目光之中滿是哀戚:“苦命的五姑娘,怎么就……”
“也許,這對她,也是一種解脫?!?p> 何氏一雙杏眸暗沉無光,啞聲說道:“相府,終究是個吃人的地方?!?p> 主仆兩人目光交疊,都無聲落下淚來。
鵝毛大雪連綿了數(shù)日才停歇,又費了幾日光景,厚厚的大雪終于化去七七八八。
眼見大路通暢,文敏精神日益見好,何氏不愿多做逗留,謝別了老大夫,乘著馬車離開。
倒是也虧了這場大雪,文敏免去了重傷的路途顛簸,好好休養(yǎng)了數(shù)日。
送走了文敏一行人,醫(yī)館的小徒開始例行灑掃,準備醫(yī)館新一日的開張,漸近的馬車轱轆聲就傳了過來。
小徒疑惑地停了手里的活,抬頭看去,就見一輛四角綴著琉璃穗子的馬車很快就停在了門前。
馬車的車簾揭開,一抹白衫身影彎身從馬車上下來。
待小徒看清上前的人后,不由恍然道:“這位公子,莫不是前些日子夜里來求醫(yī)的那位?”
杜景衡眉目染笑,少年微帶沙啞的嗓音響起,他作揖詢問:“敢問小哥,那日同樣夜里求醫(yī)的夫人幾人可還在此?”
小徒連忙作揖回禮,搖頭道:“公子來的不巧,她們已經(jīng)離開了?!?p> 聞言,杜景衡一雙劍眉不由皺起,一旁的飛塵見此,拱手問小徒:“小哥可知曉她們往何處去了?何時離開?”
小徒見眼前三人禮儀得體,衣著不凡,想來也不是紈绔登徒子,倒也如實相告:“這些日子大雪封路,她們也等到今日才離開,走了約莫半個多時辰,看樣子,像是往商榮城去了?!?p> 杜景衡幽深的眸有一閃而過的波動:“去商榮了么……”
“公子,咱們要去追么?”飛塵低聲問。
杜景衡搖了搖頭,朝小徒微笑拱手:“多謝小哥告知,叨嘮片刻,這便告辭了?!?p> “哪里,哪里,公子客氣了?!毙⊥接质鞘置δ_亂地回禮,心中暗道,不知這少年公子是何家的翩翩公子,禮儀半點不落,倒讓他十分局促。
飛塵滿腹疑惑地跟著杜景衡離開,他實在是猜不懂自家公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