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屋有些安靜,在南長至進來以后。
他抱著一只昏迷不醒的似狐似貂的絨毛動物,抬步走進已然空蕩的酒吧里。然后頗為無奈的把它放在了吧臺上。
“麻煩閣下把這位送回虛空深淵,”南長至掠過那吧臺里三位清一色樣貌身材的似傀儡木偶一般同手同腳的清秀小哥,抽出懷里忘川手簿首頁里夾著的一片金葉子,放在吧臺桌面上,鄭重囑托。
“這不是洚鷙一族的幼崽嗎?怎么會流落人間了?”肩吾從吧臺另一邊的徐徐而至,他正準備離開,剛好瞥見有令他熟悉的氣息進來。
而正是因為南長至是有委托而至忘憂屋,所以酒吧里的喧囂和繁華一下子清零了。空蕩的只?;椟S燈光和孤零桌椅。
“閣下是……”南長至轉(zhuǎn)頭就迎上了對方那奇異的重瞳,頓時心驚膽戰(zhàn)。眼角余光掃到對方那半面栩栩如生的虎紋,更是篤定了幾分對方的身份。他躊躇間,開口詢問,“閣下是肩吾大人?”
“嘖嘖,忘川使吧!難為汝能識得吾,”肩吾輕笑,上前一步,伸手虛撫過吧臺上那似狐似貂的絨毛動物,有淺淡如朝霞的紅光包裹至它全身。半晌,他收回手,紅光亦消散?!叭陱暮翁幱鲆婁v一族的幼崽的?”他問。
“門口,忘憂屋門口,”南長至如實相告,目光投向祝星,它原本暗淡的皮毛又變得細膩有光澤了,雖還未醒,但明顯比方才狀態(tài)好上許多。
“這樣啊,”肩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看了祝星一眼,轉(zhuǎn)眸看向南長至,清朗面容,雙眼里是人類里少有的正直堅定,身為忘川使,這份正直和堅定,則更是難得?!叭曛?,汝之上司是誰?”他突然問道,似乎只是無意問起。
“南長至,隸屬忘川北方使伱伱麾下?!蹦祥L至退后一步,不卑不亢,頜首作揖。
“伱伱嗎?汝的眼中有汝之上司眼中曾經(jīng)所蘊含著的光芒,”肩吾不緩不慢的說著,而后抱起祝星,“吾帶她回虛空深淵,汝的金葉子還是留作他用吧!”他說完,就步履悠然地離開。
南長至不禁失笑,他可從未聽說過虛空深淵十方神之中,竟也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位。肩吾嗎,果真是有些太過和藹可親,讓他快要忽視這位也是十方神了。他苦笑搖搖頭,捏起那片金葉子,扇形似半圓月,脈絡(luò)清晰,有五色斑斕的流光順著脈絡(luò)蜿蜒流淌。
與其說這是一片金葉子,其實它通體顏色更接近似金似銀一類的金屬色。而它的質(zhì)感卻又如紙張一般輕如鴻毛。這是一種奇特而神奇的葉子,來自虛空深淵無妄山深處的一種無名地生草木的葉片,被荒狁賦名為“函札”,顧名思義書信。實則卻是忘憂屋委托傳信之信物。
他手中這片是他多年功績所得幾片之中的其中一片,說珍貴無比也談不上,說普通卻又不是一般平常之物。畢竟這樣一件“信物”,有時候也意味著關(guān)乎未來,決定前途。
“麻煩閣下,可否告知虛空深淵的勝遇鳥是哪一日踏足人間?”南長至再次遞上金葉子,神情肅然。
“明日辰時?!卑膳_里站立的相同樣貌身材的三位,最終上前一位接過金葉子,然后口吐兩字。便化為一只漆黑海東青,原地撲扇幾下翅膀,便消失不見。
南長至沉默片刻,然后轉(zhuǎn)身離去??磥硭萌ヌ肆裨卢F(xiàn)在所居的住所看看了。那本類似忘川手簿的手簿,究竟何種樣子,實在太抽象。他總不能掏出忘川手簿直接詢問,那樣太傻。更何況他總覺著虛空深淵之事,荒狁不可能不知情,勝遇鳥到底何時來得人間,至今逾期未歸,荒狁為何無所作為。難道只是因勝遇鳥不屬荒古遺族,便撒手不管嗎?他持懷疑態(tài)度。
同一時間,離長星帶著榴月剛踏入忘川地界,忘川手薄這個瞬移的功能唯一的副作用就是頭昏腦脹。他靠著一棵忘川隨處可見的古老不知名樹木,閉目養(yǎng)神。再睜開雙眼就看到對面地上趟著的榴月似乎有蘇醒的跡象。他嘴角微微露出淺笑,撥了撥有些遮住視線的細碎的劉海。然后雙手交疊至后腦勺,頭枕樹干,目光隨意落在那不知名樹木樹梢零星生出的菱形暗紅色葉子。
暗紅的葉就像鑲嵌在忘川那片灰綠色的天空里似的,像一幅幽暗陰郁的油畫,令人壓抑而悲傷。
離長星看著,覺著這和看著人間那片碧藍天空并無區(qū)別。
然而,榴月睜眼就映入眼簾這樣幽暗陰郁的氣息,心口滋生的壓抑和悲傷以雙倍充斥,他立刻爬起,抖如篩糠,蜷靠著身后的樹干。很快他就看到了對面倚樹而靠的儀態(tài)如閑庭信步般的離長星,忙問,“這……是什么……地方?”
“你覺得呢?”離長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語氣淡漠的像個路人。
“難道這……就是你口中的……死后的世界……忘川嗎?”榴月慢慢平復(fù)了情緒,努力回想醒來之前的事情。卻只是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的片段,他唯一確定的是一定是見過面前這人?!澳闶钦l?我為什么會在這兒?”
“嗯?失憶了嗎?還是受安魂符所影響?”離長星若有所思,斜睨著那纏繞榴月周身的淡如虛影的幽藍字符。倏地往前幾步,蹲在榴月面前,認真問,“喂,你能聽到烏鴉機械般的叫聲嗎?”
榴月被他突然的逼近,驚得往后一仰,猝然錯過樹干仰倒在地,他再次費力爬起,一手撐著身旁樹干時,才發(fā)現(xiàn)這樹干深黑如火燒,遍布縱橫深壑。就像他身上那些痂痕一樣可怖猙獰。他眸深似濃霧籠罩,摩挲著樹干的脈絡(luò),嗓音有些沙啞的說,“這樣極致的深和暗交織纏繞的世界,就是死后的世界嗎?”
“是也不是,所以我問你,你能聽見烏鴉機械般的叫聲嗎?”離長星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舉止,漫不經(jīng)心地說完。半晌又自顧自繼續(xù)說,“總是能聽見烏鴉機械的叫聲,斑駁的墻壁和古老的不知名高大樹木,遮天蔽月的灰綠色云層,木質(zhì)的黑色角樓矗立,游魂一樣的人影涌動。嗯!這是亡者眼中的忘川?!?p> “那你眼中呢?聽不到烏鴉機械般的叫聲就不是亡者嗎?”榴月直視著離長星,四目相對,后者突然笑容晏晏。
“喂,你記得的吧!所有的一切,蒲月榴月,都是五月呢,你們徹底融為一體了。真是不可思議呢!”離長星如是說,那雙桃花眼里流轉(zhuǎn)著耐人尋味的冷芒,令人著迷,又望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