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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蘅薄是流芳

第1章 放鶴亭初遇

莫驚蘅薄是流芳 池非池 2557 2019-12-25 18:05:00

  棨康元年,新君登基,萬物復(fù)始。平鄴城在一場鵝毛大雪中迎來了新的一年。城外官道上,一輛三駕馬車正頂著風(fēng)雪,緩慢前行。馬蹄在厚重的積雪上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但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匆忙覆蓋。

  馬車老舊但很精致,車身四周用厚軟的錦緞?wù)谏w的十分嚴實,空隙部分也用黃麻紙?zhí)畛涞貒澜z合縫,輿內(nèi)溫暖異常,簡直透不進一絲寒風(fēng),輿駕前的旌旗在北地的風(fēng)雪中獵獵作響,但上面的國號已經(jīng)模糊不清,依稀辨出是一個“虞”字。

  馬車中端坐著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年,身穿緇色皮氅,面容素凈,氣度清逸卓絕,一雙秋水剪瞳里雖無波瀾,卻盈盈然仿佛星子沉河,耀動著細碎的光。

  只見他發(fā)髻高綰,單以白玉冠束之,除腰間配著一枚新月形玉玦外,周身再無過多裝飾。衣上的風(fēng)毛隨馬車的顛簸,輕輕搔動著他的下頷,少年伸手抻了抻領(lǐng)口,順帶著活動了下僵硬地脖頸。

  忽然,車身一陣劇烈的搖晃,少年感到馬車好像陷進了什么東西里去。只聽趕車的小仆迭聲在外叫嚷道:“公……子,外頭風(fēng)雪太大了,車輪陷進坑洼里,一時半會是走不了啦!”

  少年默默嘆了口氣,略想了一會,溫聲囑咐道:“璞煙,把籠頭卸了,找個能歇腳的地方躲一躲雪吧?!蹦敲麊捐睙煹男∑洼p快地應(yīng)了一聲,這要了命的風(fēng)雪,撲在臉上和刀割一樣叫人難受。

  兗國地處平原,冬天最易受寒流侵襲,暴雪時常遷延數(shù)月之久,百姓紛紛閉戶過冬,靠著每家每戶地窖里的白菜和腌肉維持生計,城外的官道更是人跡罕至。

  璞煙正要依言卸下了馬背上的籠頭,忽然聽到身后一陣悉索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回頭那人影已經(jīng)到了跟前?!胺A公子,前面不到一里的地方有一處放鶴亭,請公子移步亭中暫避風(fēng)雪,車的事情交由屬下處理?!?p>  少年挑起車簾向外瞧了眼,聞言微微一笑,心道:“放鶴亭,倒是個風(fēng)雅的名字。”

  少年攜小仆在雪地里行走了不多會,果然看見前方有一座直檐小亭,亭上積雪覆蓋了幾層,檐角結(jié)了長長的冰掛,四面還有幾張殘破的竹簾,堪堪能夠擋住一部分風(fēng)雪。

  璞煙一面為少年撣去衣領(lǐng)上的雪花,一面不住嘴地抱怨道:“這兗國真是個蠻子才能久待的地方,一路上不是風(fēng)就是雪,連個日頭都見不著?!鄙倌贻p聲斥道:“好了,說這么多話不怕舌頭凍掉了嗎?”璞煙吐了吐舌,從懷中掏出一只燒得正好的鎏金手爐,塞到少年手中。

  這時,方才雪地里的身影也閃身進了亭子,簾子掀起的瞬間帶進了一陣疾風(fēng)和細碎的雪子,璞煙趕忙三步并兩步地上前將簾子放下,忍不住回過頭嗔怪道:“聶安,你就不能穩(wěn)重點么?公子的身子骨原本就弱,這要是見風(fēng)受了寒,看你回去怎么同王上交代!”

  少年失笑:“滿宮上下就屬你最不穩(wěn)重了,倒有臉說別人!”小仆有些不服氣,沖他二人扮了個鬼臉,別過身子蹲在亭子的一角,使起了小性子。

  少年見狀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見聶安一臉訕訕,于是噙了溫和的笑意好言安撫道:“不必理會他。咱們大約還要多久才能趕到平鄴城?”

  聶安見問連忙照實回稟:“距離最近的地闕門大約還有三十里地。公子放心,待風(fēng)雪稍停咱們便可繼續(xù)趕路,不會耽誤行程的?!?p>  少年頷首,囑咐他二人在亭中暫且歇息,自個兒則捧著暖爐望著亭外漫天的大雪,默默想起了心事。

  突然,亭外傳來幾聲馬的嘶鳴,聽動靜仿佛是有人下馬后匆匆朝著亭中奔來。聶安瞬間警覺,起身護在了少年身前,一面將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少年依然不動聲色,眉心之間卻隱約浮上了一層憂色。

  那人幾乎是一路狂奔著到了亭前,掀起竹簾后發(fā)現(xiàn)亭中已有三人,不由得愣了愣,一陣猛烈的北風(fēng)灌進衣領(lǐng),他趕忙放下簾子,幾乎是三步做兩步地鉆進了亭子中。

  聶安迅速打量了來人一番,只見他身著半新不舊的藕荷色直裰長衣,外面罩著一件月白色鶴氅,即便雙眉和鬢角都掛滿了雪白的冰渣,依稀也能看出是個星眉劍目、豐神俊朗的美男子。

  那人凍得哆哆嗦嗦,一面朝手上哈口氣,用力搓揉了幾下掌心,一面又毫無矜持可言地使勁兒抖動了幾下身子,冰屑窸窸窣窣掉落了一地。聶安見他除了有點神似街頭賣藝的猴子外,其余似乎并無不妥,于是放下了按在腰間的左手,重新退回了少年身后。

  放鶴亭本就是個供人歇腳的路亭,小的不能再小,一下子擠進了四個人,原先逼仄的空間顯得更加捉襟見肘。聶安躊躇了一會,在那少年耳旁說道,“公子,我去給馬匹喂點糧草,天寒地凍馬又趕了這么遠的路,肚里沒食兒吃不消的。”少年探手接了一把雪花,發(fā)現(xiàn)比剛剛要小了許多,于是點頭應(yīng)允道:“喂完早些進來?!?p>  那位“須發(fā)皆白”的美男子見狀,大約是覺得自己占了人家的地兒,有些不好意思,十分識趣地減小了動作的幅度,從上躥下跳的街頭猢猻變成了姿態(tài)矜持的山上猴王,時不時抬手拂去鬢角冰花融化以后涓細的水流。。

  “猴王”本人不拘小節(jié)不甚在意,那少年卻躊躇了一會,從寬袖中掏出一塊手帕,遞到他跟前,輕聲道:“還是擦擦吧,外頭比這亭子里冷,雪水濕了衣服,一會出去恐著了風(fēng)寒?!薄昂锿酢便读艘汇?,旋即爽朗地笑出聲,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

  他從少年手上接過帕子,兩人的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了一下,少年臉上登時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男子見狀有些奇怪,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帕子邊緣處的一節(jié)翠竹吸引了,不禁脫口贊嘆道“好精致的繡工”。少年聞言唇角微微翹起,形容間頗有幾分羞怯,璞煙卻在一旁搶著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們虞國的繡娘最是手巧,平繡十四針法可是聞名六國的!”

  少年瞥了他一眼,目光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自明。小仆自知失言,嚇得打了個激靈再不敢出聲。少年沉吟片刻,旋即正經(jīng)了神色,斂袖朝那男子行了個長揖,道:“在下齊蘅,字猗瞻,打虞國來此游歷,方才家中小童不知禮數(shù),還望公子莫要見怪?!?p>  男子聽了若有所思,心中不由得暗笑:“這寒冬臘月的出來游歷,打量我是個傻子呢?話說回來……這少年生得還真是好看,禮數(shù)也周到,看來是個正經(jīng)人家的貴公子,想來家教極嚴,怪道連個謊都編不利索。”心里這樣想著,手上卻也像模像樣地回了個禮:“在下符晏,家住平鄴城臨安巷,齊公子日后若有需要,只管來找我?!痹捯魟偮?,他又緊跟著補充了一句:“這帕子……多謝了?。 ?p>  齊蘅垂眸笑了笑,兩頰的紅暈不知因何緣故仍是久久不褪:“無妨,舉手之勞罷了。冰天雪地,符公子孤身一人,趕路時還要多加小心?!?p>  符晏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聽聶安在亭外高聲道:“公子,馬車套好了,咱們可以繼續(xù)趕路了?!饼R蘅對符晏施了一禮便向外走去。

  符晏拱手相送,卻見他腳下頓了頓,伏在璞煙耳邊說了句什么,那小仆便又小跑著折返亭中。

  “我們公子說,天冷,這手爐便留給你取暖啦!”符晏聞言莞爾,慨然一抱拳,朝著齊蘅的背影高聲道了句“多謝”。待他三人離去后,他將那繡著綠竹的帕子小心地折好,塞進了貼身的中衣口袋里,用衣袖一把抹去臉上的汗珠并雪水,伸手抄起那個小手爐,也便徑自打馬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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