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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蘅薄是流芳

第4章 襄王無意

莫驚蘅薄是流芳 池非池 2799 2019-12-29 16:48:46

  第二天一早,六嬸來請符晏用膳時,卻發(fā)現(xiàn)房中已空無一人?!坝植恢f哪兒去了,成天不著家,真是只野猴子!”一把年紀(jì)的老廚娘罵起人來可是一點兒都不含混。六嬸在府上做了十多年的廚娘,符晏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感情自然比一般主仆更加深厚一些。

  “野猴王”出了家門直奔陶朱市,他將馬拴在西邊角門的木頭樁子上,自己則輕車熟路地摸到幾條巷子以后的一家酒肆門前。片刻,他拎著兩壇酒從店里出來,一路溜溜達(dá)達(dá)地拐進(jìn)了陶朱市中最大的香料鋪子—占春坊。

  彼時鋪子里的伙計正忙著將瓶瓶罐罐搬上柜臺,見有人來了也不招呼,只是習(xí)以為常地沖他點點頭。符晏穿過店堂徑直到后院廂房,內(nèi)廂共有三間房,其中一間專用來囤放一些他雜物。

  符晏推門進(jìn)去,將東南角落里胡亂堆放的篩蘿藥缽挪到一邊,這時墻上出現(xiàn)一扇小門,符晏撣去身上灰塵,提著那兩壇子酒,躬下身子從門里鉆進(jìn)去。

  小門的另一邊是一條僻靜的巷道,符晏在巷子里七拐八拐,閃身進(jìn)了一戶人家的后院,只見那戶人家門前的風(fēng)燈上赫然寫著兩個“甄”字,原來,此處正是當(dāng)朝鴻臚寺卿甄寄的宅院。

  甄家累世官宦,府邸自是十分氣派,唯獨這個偏門,早先本是供府中下人每日傾倒恭桶時進(jìn)出所用,而后不知因為什么緣故被主人廢棄,一直以來疏于打理,平日里幾乎無人會往此處來。偏門距離甄寄的書房不遠(yuǎn),走幾步路也就到了。甄寄今年二十有五卻仍是老光棍一條,符晏估摸著這個時候,他十有八九又窩在書房里研究他的寶貝字帖。

  甄家書房里掛滿了文人散客的各式字畫,除了名家墨寶外,還有不少他從街頭市井搜羅來的今人逸品。左不過甄家家大業(yè)大,甄寄此人也最是個縱情恣意的性子,只要是自己瞧上的,便樂得為之一擲千金。

  符晏大搖大擺地晃蕩到甄寄的書房前,不打一聲招呼地徑直推門進(jìn)去,果見甄寄正撅著腚伏在臨窗的炕上,面前橫七豎八地攤了一堆風(fēng)格迥異的字帖,而甄大人本尊則神情專注地比對著帖子以指臨摹,絲毫沒有理會符晏的造訪。

  符晏似乎早已習(xí)慣了他的怠慢,他親自動手將桌案上堆積如山的書冊卷宗挪到一旁,騰出空隙把酒壇子放了上去。甄大人鉆研字畫時最恨有人叨擾,于是符晏十分識趣地把自己當(dāng)成這間房中的一個擺設(shè),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志怪畫本,胡亂翻了起來。

  然而過了許久,甄寄還是沒有抬頭招呼他的意思,符晏終于有些坐不住了,他伸手輕敲了兩下酒壇的壇身,開口道:“正宗福清樓的瓊花釀,這可是我繞了好久的路專程去買的,怎么樣?之前答應(yīng)了要請你喝酒,沒有食言吧?”

  甄寄卻連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你請我么?月末不還是得算在我甄府的賬上,我可不承你的這個情!”符晏訕笑兩聲,道:“借花獻(xiàn)佛,重要的是心意嘛。”

  甄寄聞言終于抬起頭,書生氣十足的白凈面孔上露出幾分“鄙薄”之意,他敲打了兩下有些酸麻的膝蓋,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你順走了廟里的香油錢,買幾顆果子進(jìn)給廟里的菩薩,也敢說是自己的心意?你當(dāng)菩薩都眼瞎耳聾,看不出你的這點小伎倆么?”

  符晏聞言趕忙裝模作樣地念了句佛號:“罪過罪過。菩薩有靈,施主此言可是大不敬。”甄寄白了他一眼,起身向他伸了伸手,符晏笑嘻嘻地打開其中一壇瓊花釀,殷勤地遞到他手上,而后又打開另外一壇,仰脖灌了一大口,隨即酣暢道:“好酒?!?p>  甄寄將臉湊近壇口,用手在面前招了招,只覺一股醇香急不可耐地自壇中逸出,引得人心頭發(fā)癢。他從書架的最底端摸出了一只精巧的酒盞,斟滿之后淺啜一口,頓覺齒頰生香余味綿長。

  符晏見狀,不禁嘲諷他道:“怎么,你家老太爺還是不許你沾酒么?幾日不見,你這瞞天過海暗度陳倉的本事真是越發(fā)長進(jìn)了?!闭缂臐M飲了一大白,慢吞吞地說著:“我們家老爺子不許的多著呢,我若事事言聽計從,這會兒早就梅妻鶴子、歸隱山林了。”

  說著,甄大人借著酒勁兒,覷了符晏一眼,輕嗤道:“我可不像侯爺你,這些年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連在朝堂上爭個一席之地的志氣都沒有!”

  這話說得有幾分刻薄,然而卻也是實情。符晏其人,其生身父母不詳,早些年不知何故被老兗王符邪收為義子。在他十二歲時,符邪便令其出宮開府,又隨手封了個“揆敬侯”給他,這本就是個有食無封的虛位,太子符籍即位以后,則更加沒把他放在眼里,這些年,他在兗國朝堂上,可不就像個影子人般無足輕重嗎?

  符晏笑笑,倒也不與這醉酒的呆子一般見識,他拎起酒壇打斷道:“不說這些了,來喝酒!”說罷也不等甄寄答話,便搶在他前頭抱著酒壇一飲而盡,甄寄無奈地?fù)u搖頭,將盞中的瓊花釀一口飲下。

  酒過三巡,符晏終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從袖中掏出那沓布絹擲到甄寄跟前:“你平常喜好鉆研個字畫,能看出這上頭都寫了些什么嗎?”

  甄寄雖然好飲,然而到底是個讀書人,幾杯酒下肚早已眼餳耳熱。他醉意朦朧地抄起那卷布料,展在眼前看了好久,嘴里不住地嘀咕道:“這些字,怎么還會動?。俊?p>  符晏聽罷哭笑不得,心知這呆子十有八九是喝多了,再問下去恐怕也問不出什么。于是,他起身拍拍屁股正準(zhǔn)備走人,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女子的歡笑聲。

  符晏不覺停住腳步,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看向甄大人,神色微妙。果然,甄寄聽見這笑聲,就仿佛被人捏著脖子連灌下幾大碗醒酒湯一般,“蹭”一下從凳子上直起了身子:“憑……憑霄郡主?是不是她來了?”

  符晏同情地拍拍他肩膀:“現(xiàn)在繼續(xù)裝醉還來得及……”甄大人素日里看著弱不勝衣,這時卻不知哪來的神力,他一把將桌上的布絹塞進(jìn)懷里,不由分說地把符晏往門外推去:

  “你快去替我抵擋一陣兒,這布絹上所書內(nèi)容我明日便派人過府知會你!”符晏被他推搡著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被門檻絆倒在地,幸得這時有一雙手將他牢牢扶住。

  “侯爺,你怎么在這?平之哥哥呢,快叫他出來,我有件事要告訴他!”平之是甄家老太爺為其獨子甄寄親自取的字,長久以來,王宮內(nèi)外眾人皆習(xí)慣了這樣稱呼他。而造訪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丹徒公與昌頤公主膝下次女、兗王符籍堂妹,當(dāng)朝的憑霄郡主。

  符晏這些年不常住平鄴城中,與郡主只在每年的新年朝會上遠(yuǎn)遠(yuǎn)見過幾次,然而對她的事跡卻是耳熟能詳久矣。

  要說這憑霄郡主,從小也是被公爺公主捧在手心、千寵萬慣長大的,按說原該心比天高、目無下塵才對。不知怎么地,一次百絲燈宴之后,她竟對癡長自己八九歲的甄寄一見傾心,早就發(fā)了話說是非他不嫁。漫說符晏想不明白了,就連甄寄自個兒也時常納悶:好好一個金枝玉葉,怎么就瞧上自己這個窮酸秀才了呢?

  可這世間情事,又有幾樁能用“道理”二字解釋得通的?憑霄郡屬意甄寄這個書呆子,符晏見了已然替她感到惋惜。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咱們甄大人竟然死活不愿領(lǐng)她的這份情,端的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了。符晏私心以為,這家伙絕對是在拿喬做大,長此以往,總有一天要被愛女如命的丹徒公拿刀剁了不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甄寄總這么避而不見,符晏也沒辦法,再說,這次他可還要指著這個書呆子為自己解開布絹之謎呢!萬般不情愿地,符晏只好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替那呆子搪塞道:“殿下殿下,甄大人酒醉未醒,一時半會怕是不能見客。有什么新鮮事兒,殿下不妨同我說一說,等甄大人醒來,我再轉(zhuǎn)告他,你看這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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