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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驚蘅薄是流芳

第17章 風(fēng)云際會(1)

莫驚蘅薄是流芳 池非池 2762 2020-01-20 19:20:00

  齊蘅在窗前站定,月華柔柔地傾灑在她身上,光暈醉人。耳聞了那些不堪的生殺事后,此刻的她卻是出奇的鎮(zhèn)靜與清醒。

  聶安沒有隨魯摯一同離去,他候在公主殿下的身后,見她久久不出聲,便有些隱隱擔憂:“殿下病體未愈,千萬莫要再為這些腌臜的事情動氣傷神。善惡到頭終有報,北府軍也好,齊洹也罷。這些人違天害理,終有一日會遭報應(yīng)的,殿下,咱們只管掙下這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等著看就是?!?p>  齊蘅聞言默默,許久才發(fā)出一聲輕飄飄的哂笑。她像是自言自語般,口中喃喃道:“善惡有報么?可說到底,神佛終究沒有渡我也沒有渡人,世間之事,哪件不得拼盡人力才能全了那天理倫常呵?!?p>  聶安憂心忡忡地盯著她的背影,一時無話。這時,齊蘅驀地轉(zhuǎn)過身來,目光是從未有過的狠厲:“離受降宴還有五日是不是?”聶安不明所以,茫然地點了點頭,口中遲疑道:“是……”

  齊蘅低下頭細想了片刻,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疏離的笑容:“足夠了?!甭櫚矝]有聽清,小心翼翼地追問了句:“殿下,您說什么?”

  齊蘅重新背過身子,看也不看他,語調(diào)平靜中卻夾雜著令人悚然的殺機:“替我好生盯著左將軍,不許教他沖動行事,還有.....”齊蘅遲疑了一會,輕聲道“明日往臨安巷中替我請個人過來,但愿他還記得那日的承諾?!?p>  “殿下說的是誰?”

  齊蘅有些疲憊的擰著眉心,頓了頓,目光復(fù)又炯炯:“揆敬侯,符晏。”

  聶安弓著身子,緊貼臨安巷高大的院墻一路疾行。想要打聽到揆敬侯的住處并不是什么難事,當日老主子在公主殿下入兗前,曾在平鄴城里安插了一批暗探,防得便是今日之禍。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公主無端怎會想到這個說話向來沒什么分量的閑散侯爺?!半y不成,殿下當真是病急亂投醫(yī)了?”

  不怪聶安心里會犯嘀咕。這些年來,符晏在眾人眼里一向是可有可無,無足輕重的?;蛟S只有到了內(nèi)廷發(fā)放俸銀祿米的日子,人們才會記起還有他這么個“揆敬侯”的存在。

  符晏對此似乎習(xí)以為常,符邪不喜他插手朝政,他便一日日地找各種理由告假躲避朝會;五等侯的例銀撐不起偌大侯府的門面,他便索性將家中奴仆一并打發(fā)走,只留了一個看門的老管家和做飯的廚娘。這位窮酸侯爺平日最大愛好便是四處打打秋風(fēng)。待到他志學(xué)之年,老兗王索性再懶待召見他,而是放任符晏往江湖上游歷去了。

  算起來,揆敬侯一年到頭在平鄴城中的日子,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聶安實在有些想不通:就這么個窮困潦倒的落魄人物,空占了王侯的名頭而已,如何能指望他力挽狂瀾、扭轉(zhuǎn)乾坤?

  只不過,眼下危局難解,公主殿下的吩咐自然有她的道理。聶安長舒一口氣,抱定“死馬當作活馬醫(yī)”的念頭,縱身進了侯府破敗的庭院。

  眼下已是夤夜,三更天的梆子剛剛敲過,揆敬侯府一片寂靜。聶安身手出眾,怎奈揆敬侯家后院的雜草已經(jīng)許久無人清理,他落地時還是弄出了一點窸窣的動靜。

  好在侯府沒有家丁,老管家起夜時碰巧聽見外面有聲音,還以為是自家主子“跳墻頭”的老毛病又發(fā)作了,也沒有往心里去,撒完尿便睡眼惺忪地一頭扎進被窩里沉沉睡去。

  聶安一眼瞧見院子?xùn)|面的房間還透著隱綽的光亮,他暗忖那里應(yīng)該就是揆敬侯的書房了。待到了侯爺?shù)臅壳?,隔著窗紙他稍有些遲疑,不知自己這樣貿(mào)貿(mào)然地闖進去,會不會被當作心懷不軌之徒,當場扭送城防營。

  正在他躊躇不定之際,忽聽見屋里頭的人抬高了聲調(diào),仿佛是在邀請多日不見的舊友般溫聲道:“入秋了,外頭露深霜重,朋友何不進屋一敘?”

  聶安想了想,看了眼那殘破了一角的窗欞,心頭一陣欷歔。為了給這個窘迫到不行的窮酸侯爺留些體面,他還是放棄了破窗而入的念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推門走進去。

  彼時符晏正伏案就著昏暗的燭光雕刻著一尊小像,木頭屑子落得滿桌都是,連他的兩只袖口都沾上了好些。符晏小心翼翼地鑿空了人像面上的一小塊,細細地吹去了上面附著的木屑,而后漫不經(jīng)心地抬頭看向了來人。

  待他一眼認出了聶安,不由地愣了一愣,然后忙不迭地將面前雕了一半的小像收進懷里。

  聶安有些莫名,但旋即斂肅形容,叩首長拜:“草民見過侯爺!未經(jīng)通傳深夜到訪,實非得以,若有唐突叨擾之處,萬望侯爺毋要見怪。”

  符晏素來閑散慣了,除了家中仆婦見面稱呼他一聲侯爺外,整個兗國上下幾乎無人將他看做宗親貴戚,更別說如此畢恭畢敬了。他撓了撓耳根,訕笑著對聶安擺手道:“不怪不怪,咱們都這么熟悉了,有什么可怪的。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聶安依舊恭聲回道:“侯爺如若不嫌棄,便同我家殿下一樣,喚我聶安罷?!狈讨宦犝f“同我家殿下一樣”,頓時便有種說不出的高興,忙笑道:“怎會嫌棄?這名字不俗,好記又上口,齊姑娘當真是才識過人?!?p>  聶安素來有些訥直,饒是符晏真心夸贊他的名字好聽,他卻仍舊以為侯爺是在同他打趣,囁喏了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后,符晏突然開口道:“你此番來,可是齊姑娘有什么事情?”聶安聞言渾身一激靈,驀地舉手加額,又朝他行了個大禮。

  符晏見他這般,登時如坐針氈,連忙出言阻止道:“行了行了,有話但說無妨,無需鬧這些虛禮。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與我三拜九叩認我做祖宗呢!”

  這話說得有些粗鄙,但聶安也沒有計較,只是面露哀色,依舊跪在地上沉聲道:“萍水相逢,草民本不該來擾了侯爺清凈,只是眼下,我家姑娘的性命便只有托賴您了。”

  到了第二日黃昏,符晏依舊沒有赴約。齊蘅同往常一樣,立在窗前望著院里的那幾棵翠竹默默出神。

  常堅和手下吩咐完當夜值守的諸多事宜后,不經(jīng)意偏過頭,那清瘦卻莫名執(zhí)拗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里。

  這些天,齊蘅沒有主動和他說起過一句話,常堅原以為她是在赍恨自己兗國官吏的身份,可直到后來才慢慢發(fā)現(xiàn),她的緘默只因眼里從來沒有裝下過自己這個人而已。

  即便這樣,常堅還是鬼使神差一般地向那間廡房走去?!暗钕路路鹩行氖??”齊蘅聞聲轉(zhuǎn)過身子,見是年輕的大理寺卿,面上只禮節(jié)性地浮出一絲笑意,倏忽又消失不見。

  她啟唇,淡淡地說道:“勞大人掛心,今日是先父與亡姊的齋七,我不能為他們點燭守靈,只好在心里想一想,也算聊表哀思。”說著,齊蘅昂起頭,嘴角噙著一縷漠然的笑意看向常堅,眼底依舊古水無波,其下卻又仿佛暗潮洶涌。

  “若是連我也不惦念了,這世上還會有誰記得這些亡國之臣呢?”

  常堅聞言有些訕訕,他避開齊蘅清冷沉郁的目光,匆忙拱手落下一句叮囑:“這樣的話,殿下可不要在旁人跟前提起了?!闭Z畢,一向光明磊落的常大人突然間矮了底氣,簡直有如落荒而逃般離開了齊蘅的屋子。

  臨出門前,他與一個廊下灑掃的小仆撞了個滿懷。常堅腳下踉蹌著,險些被門檻絆倒,卻被那小仆眼疾手快地伸手攙扶了一把。

  “大人,可得當心腳下!”常堅從未在人前這般失態(tài)過。他抬頭,有些窘迫地朝那人微微頷首:“多謝。”仆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

  常堅似乎覺得哪里不對,卻也顧不上細想,與小仆擦身而過時,他側(cè)目多看了那人一眼,輕而易舉地將那雙晶亮的眸子記在了心上。

  仆人目送著常堅略顯慌張的背影遠去,撂下手里的笤帚,端起窗格上的托盤,徑直走到齊蘅的房內(nèi)。

  “殿下,該用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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