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扮完畢,安平走出內(nèi)殿,此時蘇瑾桐正在前廳候著。
這還是他回宮后第一次跟安平見面。前些日子雖然也在暗中保護著棠樺居,但都是隱藏在高處偷偷地看著。就算他是皇帝派來的侍衛(wèi)郎,也不方便大大方方在安平的寢宮出沒,她現(xiàn)在正在選夫,只會留人話柄。都這么些時日了,也不知她恢復的怎么樣了?
抬眼看著走來的人,只見她穿著一身淺黃色的宮裝,頭戴精美配飾,顯然是精心裝扮過了。還是第一次這樣細細地打量她,一張笑臉十分生動,但笑意未達眼底,雖然是清新、活潑,又不失穩(wěn)重的裝扮,卻被蘇瑾桐看出了一點落寞。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安平假裝咳嗽兩聲算是提醒。蘇瑾桐回過神來,低頭恭敬地說道:“郡主,你找我?”
蘇瑾桐很少在她面前這樣禮數(shù)周到,安平有些意外,說道:“你跟我走吧。白雪,你們都不用跟去了,蘇大人一人即可?!?p> 白雪雖然不放心,但拗不過安平,只得目送他們離開。
兩人誰都沒說話,安安靜靜地一前一后緩緩走著,黑夜?jié)u漸落下帷幕。雖說宮里四處都掌著燈籠,但到了一些花園、長廊的,還是難免會有昏暗不清的地方。這種時候,蘇瑾桐便會小心地給安平打著燈籠照亮,怕她因為衣衫不便而摔了跟頭。
看出他的體貼用心,安平覺得心里一暖。雖然她自小在宮里長大,也不是第一次穿這樣厚重、繁瑣的衣服首飾,不會輕易摔到、碰到。但這種被人小心翼翼照顧著的感覺,卻好像很久都沒有過了。就好像自己剛剛懂事的時候,知道皇兄一直在想盡辦法,不讓那些兄弟姐妹們靠近她、欺負她,跟她說些外面的風言風語一樣,心里熱熱的,不知道該怎么報答才好。
到了籬苑,安平?jīng)]有立刻入座,而是遠遠地站在長廊的一側(cè)觀察。天色昏暗,安平又命蘇瑾桐熄了燈籠,那邊的人便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還是自顧自地敬酒、吟詩、撫琴。林憲之還趁著興頭,在庭院里舞了一把劍,身姿頗為卓越、矯健。
靜靜地看著這五個人,安平問道:“你覺得他們五個怎么樣?”
周圍沒別人,那便一定是在問自己了。蘇瑾桐看了看他們,又想起那天佟安說的話,還是謹慎地回答:“臣不明白郡主為何有此一問?”
安平?jīng)]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xù)說道:“你看那個林公子,雖然還未有功名,但軍中之人已私下稱他為林小將軍。武功高強,又有安定天下的抱負,將來必定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p> 很少從安平嘴里聽到夸人的話,蘇瑾桐朝那邊看去,林憲之還在空地上“唰唰”地舞著劍,“這劍舞得雖好,但做將軍靠得不是武功好,而是善于用兵,還要能在變幻莫測的戰(zhàn)場上保持頭腦清醒、隨機應(yīng)變?!?p> “那你的意思是說他空有好功夫,卻無將相之才,當不了將軍了?”安平問道。
“臣沒這個意思,只是發(fā)表自己的拙見而已?!碧K瑾桐說。
“將軍做不了,做丈夫又如何呢?”
這才是你真正想說的吧,蘇瑾桐心里暗自腹誹著,說道:“帶兵作戰(zhàn)、保衛(wèi)國家是大丈夫所為,但刀劍無眼,說不定還要常年駐守在外,恐怕不適合做郡主的丈夫?!?p> “那陸澤軒呢?”安平問道,“他也是我陸家的一個旁系,承襲爵位,衣食無憂,絕無犧牲沙場的可能,是不是可以做丈夫了?”
望了望陸澤軒撫琴的樣子,琴聲倒是悠揚不凡,但,“小王爺身份尊貴,自然是榮華富貴、無憂無慮。但臣聽說他不久就要回到封地,再不能踏足恭城,郡主舍得就這么離開嗎?”
蘇瑾桐的話,倒是直戳進了安平的內(nèi)心,頓了頓,她重新開口道:“葉大人一直忠心為國,是個兢兢業(yè)業(yè)、體貼子民、忠于皇兄的好官?!?p> “郡主說的不錯,”蘇瑾桐說道,然后話鋒一轉(zhuǎn),“但葉大人為了政事常常通宵達旦、不眠不休,長此以往不但會熬壞了身子,還會冷落、委屈了郡主?!?p> “那如果我不許他這樣呢?皇兄也會依了我給他減輕負擔的?!卑财秸f。
“若是葉大人應(yīng)允了,那朝堂上就少了一個賢臣志士,到時候別人定會說是郡主霸道無禮、不守婦道、干涉朝堂。但若是葉大人不愿答應(yīng),那就會夫妻失和,影響了你們二人的關(guān)系?!碧K瑾桐一板一眼地回答。
安平轉(zhuǎn)頭看著蘇瑾桐的眼睛,天色很暗看不太清楚神情,但隱約好像在那雙明亮的眼眸里,看到了一個淺黃色的身影,那不正是自己嗎?怎么看上去有些憔悴、弱小的樣子?“想不到你對夫妻之道還挺有心得的,也是為了你在家鄉(xiāng)的未婚妻而準備的嗎?”
話雖是問話,但語氣里卻透露著許多堅定。
蘇瑾桐沒有覺出什么不對,回答道:“郡主抬愛了,臣不懂什么夫妻之道,只是猜測地說說而已?!?p> 回過頭來,再次看著對面的人,安平說道:“那曹公子和江公子呢?他們既不用上戰(zhàn)場,也不會有封地,更不像葉大人一般公務(wù)纏身。按照你的邏輯,他們應(yīng)該是個好丈夫了?”
“這……”一時不知該做何回答,蘇瑾桐思考片刻,決定就用佟安的說辭來講,“曹公子喜好舞文弄墨,與郡主的志趣相差甚遠,而江公子在五個公子中,家世普通,又無功名,恐怕難以……”
“難以什么?”
想了又想,蘇瑾桐還是開口說道:“難以知道他是為了娶郡主而來,還是為了攀附皇親國戚而來?!?p> “那照你的意思,這五個都不行嘍?”安平問道,語氣稀松平常,聽不出什么情緒。
蘇瑾桐卻聽得一驚,不小心就把心里的實話都說出來了,這下肯定得罪人了。
安平略微傷感地說:“他們五個,已是我能找到最合適的人了,不是庸碌的草包,也不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但仍然不敢保證他們接近我,是不是為了從皇兄那里撈到好處。何況我的名聲也不好聽,說白了,如果不是有皇兄在,我哪有什么可挑的呢?”
沒想到她身為郡主,每天在宮里養(yǎng)尊處憂的,心里卻對這些利害關(guān)系清楚得很。蘇瑾桐再一次重新打量她,似乎這段日子,自己對她的認識,總是在變來變?nèi)ァ?p> 二人一時無話,又過了一會兒,安平才重新開口道:“不管他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也不管他們是為了什么,此次宴會結(jié)束,他們中必須得有一個人是郡馬。”
“郡主,臣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做?”蘇瑾桐問道。
好半天安平都沒說話,末了,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如此荒唐了三年,有皇兄撐腰,也不虧了,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p> 蘇瑾桐還想說些什么,但又覺得不管說什么都沒有用,此時的安平看起來毫無生氣,好像明明站在自己身邊,卻怎么都夠不著。
這時,聽到一聲喊叫——“皇后娘娘到?!?p> 整理一下衣服、頭發(fā),安平對蘇瑾桐說:“我們也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