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允葭款款而來,入坐主位。安平依照安排的那樣走進長廊,遠遠地朝五位公子行見面禮,同時接受他們的拜見后,也入座了。沒有外人在,安平讓蘇瑾桐也坐在了她的旁側(cè)。
簡單寒暄之后,五位公子先做了自我介紹,當作是正式與安平認識。
爾后,白允葭派人前去問安平有什么想法,安平便表示自己想親自跟他們說說話。白允葭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諸位想必也知道我們郡主自幼跟著陛下和大將軍一起長大,習得一身武藝,行事不拘小節(jié)。既然今日是諸位與郡主的宴會,那吾就不多言了,還是由郡主親自跟大家說話吧。”白允葭說道。
眾人望向?qū)γ娴陌财剑却_口。長廊與中心亭離得不遠,夜很靜,沒有旁的聲音打擾,雖說講起話來沒有特別方便,但也不妨礙溝通。
先起身敬了一杯酒,安平說道:“諸位公子今日前來赴宴,安平與有榮焉。此次為了安平的婚事,陛下和娘娘都費了很多心思,安平感激不盡,唯有盡力配合以期分憂。既然諸位都是為了安平的親事而來,那安平也就直來直去了,望諸位見諒。還請諸位回答安平一問,既然要成親,諸位可有了解過安平,又為什么會同意這門親事呢?”
這個問題一經(jīng)拋出,就在這些人的心里激起了千層浪。他們以前只聽說這個郡主行事大膽、不拘常理,但沒想到連親事這種女兒家鮮少直接提起的事情,也能做得這么直截了當。對她可有了解,為什么同意親事,說白了不就是想問他們?nèi)⒂H的目的嗎?
宴會開始前還很是熱鬧的籬苑,此時只剩下輕輕的風聲。在場的幾個男人都陷入了深思,有的是在思考怎么說,有的是在猜測安平的用意,而蘇瑾桐倒是覺得有趣,似笑非笑地看著。
林憲之最先打破了沉默,他一向都是頗具自信,又不喜尷尬的性子,“郡主,在下亦是自幼習武。雖然不曾與郡主交過手,但心知習武是件磨人心智,極耗體力的事情,要吃很多苦,我一個男子也常常會覺得難以堅持。但聽說郡主功夫不凡,在下心里佩服,若能得到郡主垂青,在下亦覺得榮幸?!?p> 聽到這話,安平還沒什么反應,蘇瑾桐卻在一旁小聲地說道:“拍馬屁?!?p> 瞪一眼蘇瑾桐,警告他不要亂講話,安平對著林憲之說道:“林小將軍謙虛了,我聽過你的事情,武藝高超、力大無窮,小小年紀就可以打贏比自己年長好多歲的士兵,一直是恭城女子欽慕的對象?!?p> 提到自己的風流賬,林憲之有些窘迫,但又覺得男人多幾個愛慕的對象沒什么,說道:“都是旁人誤傳,郡主無需當真?!?p> 陸澤軒在一旁說話了:“郡主,說起來你還是我的遠房堂妹。我一早就在兄弟姐妹們那里聽到過你的事了?!?p> “那不知道堂兄都聽到了些什么?”安平問道。
“可多了,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差點要說出那些壞話,陸澤軒趕緊收了后面的話,暗自在心里后悔,怎么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其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時間一長,我還有些想不起來了,大致是夸郡主不似一般貴女只會琴棋書畫、做做女紅之類的?!?p> 這一次,蘇瑾桐倒是直接開口了,“小王爺,你真的確定這些話都是在夸郡主嗎?”
又一次收到安平的瞪視,蘇瑾桐沒了剛才揶揄別人的氣焰,端起酒杯來假裝認真吃酒。
而陸澤軒被這么一說,像是被人戳到了腰間的軟肉,騰地一下豎起遁甲,質(zhì)問道:“你是什么人?一個侍衛(wèi)郎不但入席入座,還敢插嘴我跟郡主的談話?”
蘇瑾桐把頭扭到一邊,不看安平的眼神,像是小孩兒鬧脾氣一樣等著她替自己說話。
安平雖然心里不滿,但還是不喜歡自己的人被別人喝斥,說道:“小王爺莫急,他是皇兄給我的侍衛(wèi)郎,專門在我身旁護著我的安全。我不喜歡身邊有一堆人跟著,便只帶了他一個人過來。他一向是口無遮攔的,但是武功還不錯,也算忠心,要是他得罪了小王爺,安平代他賠個不是?!?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陸澤軒也不好繼續(xù)發(fā)作,只得作罷,說道:“不打緊,不打緊,既然是郡主心腹之人,是小王唐突了?!?p> 見二人有些不快,葉譚便出聲說話,既是為了回答安平剛剛的問題,也是想打個圓場,“下官對郡主不甚了解,只聽說郡主心里有著不輸男兒的抱負。下官對這門親事不敢有什么想法,陛下讓下官來,下官便來了?!?p> 果然是耿直的葉大人,他的話不但沒起到緩和氣氛的作用,還讓場面變得更加尷尬了。誰不知道郡主的親爹是因為謀反而死,太皇太后還一直擔心她得了陛下的偏寵,也起了弄權(quán)之心,將其視為眼中釘在防著。說她心里有抱負,這到底是在夸人,還是在暗諷呢?
果不其然,安平?jīng)]再說話。蘇瑾桐一直從側(cè)面觀察著她的臉,依然是精致的妝容,盈盈的微笑,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咳咳咳,”曹煜坤在沉悶的氣壓下喝了口酒,卻不想嗆到了嗓子眼兒里,本想忍耐不發(fā),卻是難受得想忍都忍不住,一邊咳得滿臉通紅,一邊暗想自己可真是倒霉。
“啪”地一聲,林憲之沖著他拍了一巴掌,力道之大讓他覺得后背生疼,但這一下倒是管用了,喉嚨里癢癢的感覺漸漸消停下來。
安平順勢問道:“不知曹公子是怎么想的?”
突然被問,曹煜坤暗自為自己祈禱,說道:“在下真是失禮,居然在皇后娘娘和郡主面前出丑。在下一向只讀圣賢之書,對其他事情不做關(guān)心,不了解郡主的事情,還請郡主見諒。至于親事,理當由父母做主,在下并未有過任何想法?!?p> 這人倒是會說,推得一干二凈,陸澤軒在心里默默地想著,對此人升起了許多鄙夷。
安平看向唯一還沒出聲的江寰,見他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等待著他的回答。
江寰大方地回看著安平,說道:“郡主在我的心里,還是以前那個堅強隱忍,卻又愛纏人的小女孩兒?!?p> 這話一出,眾人都一副敬你有這個膽子的表情,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微笑一下,眼眸溫和,繼續(xù)講道:“郡主恐怕已經(jīng)忘記了。小時候,我有一段時間常常進宮陪伴六皇子。有一日,我走錯了路,遇到一個小姑娘坐在園子里臨時架起的書案上,一邊說著什么,一邊抄寫著什么。書案上抄寫的紙,摞起來比她都高了。
起初我只是好奇,走近看才發(fā)現(xiàn)她雙眼發(fā)紅,卻沒有落下淚來,手上還纏著手絹,握筆的姿勢都很奇怪。我見她樣子有些可憐,就去安慰她。她告訴我她因為踢傷了一位公主,挨了戒尺,又被罰抄,手還腫著。于是我便拿了之前偷藏在懷里的兩顆冰糖葫蘆和春餅來哄她,卻一下子被她纏住,幫她抄了好久的書,還得承諾下次再帶東西來給她吃,才得以離開?!?p> 說著,還差人拿出自己已經(jīng)備好的冰糖葫蘆和春餅,給安平送了過去。
看著眼前的東西,安平的思緒飛動了起來,就是這兩樣東西,后來自己老是會想起那天嘴巴里的味道,想起手掌上輕輕吹來的呼氣,安慰自己一會兒就不痛了。雖然那個人她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但是那種被人照顧和關(guān)心的感覺,讓她心里熱熱的。挨打跟罰抄都不會讓她覺得難過,但突然被關(guān)心卻忍不住了,還記得那天她拼命扯著人家的袖子,不讓人家走。
“撲哧”一聲笑出來,安平看著江寰說道,“原來是你啊,沒想到你還記得。”
竟然會發(fā)生這種事,竟然還會讓她再遇見這個人,他是唯一一個呵護過她的外人,他們萍水相逢,卻給了她很多溫暖。這是不是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呢?郎騎竹馬來,可惜我當時年紀太小,沒有識得這個緣分,現(xiàn)在是不是剛好可以重新開始了呢?這般想著,安平的心里也漸漸有了主意。
蘇瑾桐在一旁看著這兩個人,心中一陣不愉快。憑他的直覺,這五個人求親的目的絕對不一般,尤其是這個江寰,裝得一副深情切意的樣子,不過是幾歲時候的事情,那么小,怎么可能記得這么清楚,還產(chǎn)生什么情愫?不行,我得好好想一想該怎么拆穿這個江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