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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生極樂

流虬琉球

諸神生極樂 素村 129 2020-02-09 18:37:00

  聞到烤魚的香味,辰兒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這時藍妮指著遠處,道:“有船奔這兒來了!”眾人往海面望去,晚霞之下,一條大船風帆漲滿,乘風破浪快速地望小島駛來。

  一個五十開外的船夫仔細觀察一陣,道:“這是琉球國的官船,看船上旌旗招展,所乘者應非平常之輩。”

  船又駛近了些,辰兒看那大船雕軒描柱,氣勢不凡。船頭一面金色四爪烏龍旗迎風招展,兩側更有許多小幅旌旗隨風飄揚。船雖然很大,因為沒有炮,所以他也就不把它放在心上。

  兩刻左右,大船駛進了港灣,拋下鐵錨,接著放下兩只小艇,小艇劃向岸邊,二三十人簇擁著一個十七八歲的錦衣少年,登上了小島。看那少年長得唇紅齒白,劍眉星目,恍若玉樹臨風,氣宇軒昂。

  少年從江小辰等人前面走過,風度翩翩沖藍玄衣、柳玉露、藍妮微笑著點了點頭,如眾星捧月般往前走去,在幾株大椰子樹下,下人打開軟椅,支起一張小桌子,擺上點心。一名三十上下長相清秀的女仆替他泡上香茗,他施施然坐在軟椅之上。除了幾名仆傭繼續(xù)照顧他外,剩余的精壯漢子在一個留著山羊胡須的老者指揮下,開始搭建帳篷。

  “好大的派頭!”藍妮忍不住說道。

  柳玉露笑道:“好個粉妝玉琢的兒郎?!彼{妮笑道:“姐兒愛俏,用在柳家妹子身上,十分妥貼?!?p>  辰兒皺眉道:“他可能有麻煩了?!?p>  柳玉露疑惑不解地望著他,成兒以目示意,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大海之上,濛濛霧氣之中,一艘懸掛著飛鯊旗的海盜船正急速駛來,距離小島已不過一里之遙。

  柳玉露顯然很關心那位少年的安危,見狀十分焦急的道:“江公子,怎么辦?”

  辰兒眉頭緊鎖,苦笑道:“海盜船堅炮利,我能有什么辦法?只有祈求天快點黑下來?!贝藭r海上薄霧漸濃,雖只半里之遙,大船在夜色之中,已是朦朦朧朧,若隱若現(xiàn)。

  肖俊用水潑熄了火堆,道:“大家吃快些,準備應變。這些海盜,殺人從不留活口,看來今日我們是兇多吉少?!?p>  藍妮道:“他們不是沖著我們來的。”

  肖俊道:“是的。但我們運氣不好,偏偏趕上他們殺人越貨。這些海盜,殺人不眨眼,不會在乎多殺幾個枉死之人?!?p>  柳玉露聞言,憂心忡忡地道:“難道就沒有辦法么?”說著,朝十余丈外的少年望去,見他此時正緊張的和山羊胡子說著什么,那些正搭著帳篷的漢子也都放下手中活計,不安地撥出刀來握在手中,表情俱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見山羊胡子沖兩個黑衣漢子揮手說了幾句什么,兩人如飛跑向港灣,一會兒,就見三四十人拿著船帆、篙槳、木舵等等物件,快速地從他們身前經(jīng)過,與那少年匯做一路,一起往后面大山匆匆而去。

  藍妮道:“看他們樣子,是不讓海盜將船開走。肖大哥,我們用不用把船帆也收了上來?”

  肖俊苦笑道:“我們那艘漁船,還入不了海盜眼中,他不要時,自會把它炸沉,我們拿了船帆,也是無用?!?p>  說話時,海盜船已經(jīng)駛入港灣。天色越來越暗,三四十米距離,也只能看個朦朧影兒。辰兒笑了笑,問:“肖大哥,今晚有月亮么?”

  肖俊看了看天,道:“肯定沒有?!?p>  柳玉露忐忑不安地道:“我們也往山上躲避么?”

  肖俊望著辰兒,道:“這個還請江公子定奪?!?p>  辰兒道:“肖大哥對島上十分熟悉,待會兒他領我們擇地避避。今晚月黑風高,方便我們行動。若明早天亮之前,不能將海盜的大炮弄廢掉,那么明日大家將會萬分危險!”

  肖俊聞言,道:“萬四哥對島上最是熟悉不過,由他帶領,海盜決計找我們不到。”

  辰兒轉頭望著萬四哥,問道:“四哥水性如何?”

  萬四哥是個五十上下的精瘦漢子,黑黝黝的臉龐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見問,他朗聲道:“我家世代捕魚為生,在淺海捕龍蝦海星時,可以一兩刻才浮出水面換氣?!?p>  辰兒笑容滿面,道:“如此甚好。

  藍妮道:“都吃好了。江公子,我們走吧!”辰兒點點頭,道:“請萬四哥帶路。”于是一行人,在夜色中離開了開闊地,往后面大山行進。走了約半個時辰,來到一處臨海的平臺之上,萬四哥領著大家來到平臺邊沿的一棵大樹旁,指著下面道:“這下面有一個山洞,洞口甚窄,里面卻異常寬敞,可容二三百人而不擁擠?!?p>  他拋出繩索,肖俊順繩索滑下,不到兩丈之處,一塊凸巖之上,一個狹窄的洞口出現(xiàn)。他率先走了進去,兩個拐彎之后,已到得一個寬敞的大廳。待大家都進來之后,萬四哥劃燃火摺子,點亮馬燈。見藍妮用滿是疑惑的目光看過來,他解釋道:“這洞口被凸巖擋住,下面看,只能看到凸巖。進洞后轉彎拐角頗大,里面的亮光,傳不出去。”

  柳玉露笑道:“真好地方。若那少年與他的手下,一齊過來,也不嫌擁擠?!?p>  辰兒道:“若今晚不能破壞海盜的艦炮,到時少不得邀他們進來一避?!?p>  大家席地而坐,肖俊略一沉吟道:“江公子,若要破壞海盜大炮,甚是困難。以小可愚見,不如將他船上的方向舵從水中破壞掉,讓它無法自由航動,火炮不能瞄準,威力肯定大減?!?p>  萬四哥的臉龐在白得刺眼的馬燈映照下,也不再黝黑。聞言他點頭稱是,道:“若我與方義兄潛到海盜船底,鑿它幾個大洞,也夠它受得?!狈搅x是個二十余歲的青年,長得虎背熊腰,。聞言笑道:“甚好。如果再能將它的鐵錨鋸斷,豈非更好?!?p>  萬四哥搖搖頭,道:“好是好,但那系錨的鐵鏈,豈是輕易能夠鋸斷?”

  方義道:“確非易事。”從懷中掏出一把鋼銼,道:“尋常小船,只一只鐵錨,倒也好辦。這炮艘六只鐵錨,當真無法。”

  肖俊道:“若能船上放火,也是一計。萬一能將它炮彈引爆,更是大妙?!?p>  辰兒聽眾人一說,心中已有計較。他對萬四哥道:“那方向舵,萬兄與方兄同去,可有破壞的絕對把握?”

  萬四哥與方義都點了點頭,信心百倍的道:“絕無問題?!?p>  辰兒笑道:“待會兒就請二位前去,破壞它的方向舵。任務一完,立時返回洞中。”又望著藍玄衣,笑道:“前輩有無興趣與海盜玩玩?”藍玄衣道:“江公子,但有所命,盡管吩咐!”

  辰兒道:“不敢。晚輩想請前輩,待會兒海盜上島之后,遠遠的騷擾之,動靜弄得越大越好。海盜火器厲害,前輩須萬分小心?!彼{玄衣?lián)犴氁恍Γ溃骸昂绵??!?p>  藍妮在旁道:“江公子,我呢?”辰兒道:“藍大先生就坐鎮(zhèn)中軍,等我們的好消息。”柳玉露嫣然一笑,道:“江公子,我的任務呢?”辰兒道:“柳姑娘水性了得,待會兒隨我去鑿穿海盜船底,再伺機放上幾把大火。形勢危險,得多準備些暗器,海盜的火槍,可不容我們靠近?!?p>  柳玉露聞言心喜,笑靨如花,道:“這個我理會得。江公子,方義兄的鋼銼,我們也帶上,如果能銼斷它幾根錨鏈,他那大船再也不聽指揮,隨風飄泊,就再好不過?!背絻狐c頭稱善。

  “砰砰”,“砰砰砰”,一陣尖銳的火槍聲劃破了夜空。藍玄衣側耳聽了一陣,笑道:“海盜上島了,老夫去瞧瞧?!闭f著起身往洞外走去。

  “爺爺,小心些?!彼{妮一臉關切。辰兒見狀道:“你也去吧,但不可靠得太近。藍前輩一人足矣,你就在后面做個策應即可?!甭勓裕{妮隨爺爺出了山洞。

  辰兒望著肖俊,道:“肖大哥,你和其他兄弟守在洞里,我和萬兄、方兄,還有柳姑娘一道,去碼頭看看,伺機而動?!?p>  肖俊點點頭,道:“你們小心些?!?p>  辰兒四人出得山洞,但見左前方一片火光,幾十只熊熊燃燒的火把在山腳下形成了一字長龍,正往山下移動。他們在萬四哥的帶領下,悄無聲息地行進在目不盈丈的夜色之中。柳玉露的纖手握著辰兒的手掌,晶亮的美目在暗夜里閃著貓兒眼樣的光。她想到同樣大海之上,暗夜之中,狂風驟雨里,自己佇立甲板,江小辰幽靈一樣摸了上來,將申無敗的手下收拾個精光,自己也被他所制。“若非他手下留情,我又焉能留得命在?”

  時過境遷,誰又能夠想到,原來勢不兩立的對頭,今晚竟攜手共進,并肩迎敵呢?她的玉手不由緊了緊,心中既有臨敵前的緊張,又有能與他一道抗敵的欣喜。

  辰兒從懷里摸出一把刀來,遞到她的手中,道:“這刀是方漸青的兵刃,鋒利無比,你用它鑿船,可省些力氣?!苯舆^刀,她沒有言語,只是握著辰兒的纖掌,又緊了些。

  夜色如墨,四人飛快地邁動腳步,半個時辰不到,已到達海邊。前面不遠處,海盜的炮艦亮著微弱燈光,像一個巨大的黑影,矗立在靜靜的海灣。借著星也似的燈光,依稀可見甲板上人影晃動,看來對方是戒備森嚴。

  “江公子,我和方義兄先過去?!比f四哥說完,和方義悄無聲息地下到水里,眨眼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辰兒拉柳玉露坐下,道:“待他倆回來,我們再去。免得上船放火驚動海盜,他倆武功粗淺,反遭毒手?!?p>  柳玉露笑道:“江公子處處為他人著想,俠義可風。不像表姐那些朋友,剛愎自用,眼里只有自己,從無他人。”

  辰兒笑道:“你是說申無???”

  柳玉露黯然一嘆,道:“是的。唉,想當初與公子水潭偶遇,我竟鬼迷心竅叫了他來,欲置你于死地。幸好老天有眼,你找了幫手來,令他鍛羽而歸。江公子,你潛在水中,又哪里請得文前輩前來助拳?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p>  辰兒笑笑,道:“那水潭有個暗流,通往一靜謐之處,文前輩在那兒隱修,迫于無奈,我求他相助?!?p>  柳玉露訝然道:“我常常在潭中沐浴,怎地不知水中還有暗道?”

  辰兒笑道:“我也是被他逼得沒法,順潭中暗流潛游,機緣巧合,偶然碰到。那日陰柔登島,我也曾想過,萬一不敵,無可奈何之時,只有到那里暫避?!?p>  柳玉露身子依偎過來,螓首輕靠在他肩頭,悠悠地道:“江公子狡猾無比,我表姐豈是對手?只是她不知姑父用毒霸道異常,令你和‘弩機營’眾多兄弟命懸一線。不然的話,她豈會輕易退走?!?p>  辰兒道:“‘弩機營’二十幾位弟兄,當真生命垂危,命懸一線。我么?閉氣功夫尚可,雖是中毒,也是淺之又淺。就算不服解藥,半月之內,也可運功化去。”

  柳玉露嘻嘻一笑,道:“那這半月之中,若有戰(zhàn)事,豈非危險得很?”

  辰兒道:“藍姑娘不在她手中,放手一搏,憑島上的機關、陷阱、密道等,與她周旋,也是勝負未定?!?p>  柳玉露咯咯嬌笑道:“你仔細想想,我將藍姑娘藏匿,幫了你多大的忙?”

  辰兒笑了:“如此說來,多謝柳姑娘。待會兒還得請你出力,這里一并謝過?!?p>  柳玉露吃吃笑道:“謝倒不必,知道我好就是了。江公子,乾十五對你當真不錯,竟將‘云黃’送給了你。你可知道,這苗疆‘云黃’,是何等珍貴?”

  辰兒道:“聽說‘云黃’善能避毒侵,是真的嗎?”

  柳玉露道:“真的。苗疆通共幾顆‘云黃’,都在諸神殿手中。不知乾十五怎么會有!”頓一頓,又道:“聽姑父說,這‘云黃’是花五姑的爺爺,采百毒和鉛汞合煉,坐胎脫毒而成。若人佩戴身上,百毒不侵。你有了它,以后與姑父交手,便高枕無憂了?!?p>  一陣海風吹來,爽人無比。海浪的“嘩嘩”聲,在靜謐的夜空里,單調卻又悅耳?!芭榕椤睅茁晿岉憘鱽恚衤渡袂榫o張地道:“莫非海盜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咯?”

  辰兒道:“難說。柳姑娘,你對那少年,蠻關心的嘛?”

  俏臉一紅,柳玉露道:“不知怎地,一見他,我就心生親近,把他當自己人看待?!鳖D一頓,又補充道:“就如自己兄弟一般?!?p>  辰兒笑道:“柳姑娘一定是見他氣宇軒昂,英姿勃發(fā),怦然心動吧?”

  柳玉露啐了一口,道:“瞎說!”

  又過了盞茶功夫,辰兒聽見一陣輕微的劃水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就見萬四哥與方義游上岸來。一見他倆,萬四哥就喜滋滋的道:“江公子,幸不辱命。”

  辰兒拱了拱手,道:“恭喜二位馬到成功。二位在此稍候,我與柳姑娘去會會他們?!?p>  涼嗖嗖的海水中,辰兒與柳玉露劈波斬浪,飛快地向燈光朦朧的海盜船游去。在距離只有里許,海面被船上的燈光照得波光粼粼,兩人放慢速度,加倍小心地慢慢向大船游動。又近一些,他倆怕被甲板上的海盜發(fā)現(xiàn),悄悄沉入水中,潛泳到了船底。拿出兵刃,他倆在相距十丈左右的地方,分別鑿了起來。

  堅硬的木板,被水浸泡之后,韌性十足。好在兩人身手不凡,柳玉露又有利器可仗,盞茶功夫,船底已被鑿出兩個碗大的窟窿。二人再接再厲,迅速擴大創(chuàng)口。這船底被鑿穿之后,水往里灌,刀下去一撬,便能順勢撬下一塊木頭來,比之先前已是容易很多,也快了很多。二人快馬加鞭,一刻時間,已將洞口擴大到臉盆大小。洶涌的海水不停地從破洞灌入,其勢越來越猛,已令二人頗感不便。于是他們游到左近,重新鑿了起來。

  由于有了先前的經(jīng)驗,二人手腳更顯麻利。辰兒想到洞口太小,很容易被堵住。所以他在距離柳玉露三尺之處,找了幾個點鑿了起來。柳玉露冰雪聰明,一見之下便知其意,如法炮制,在船底鑿出了三個拳頭大小的洞來。七個洞形成一個相距三尺的圓圈,待他倆把小洞之間連結的船板鑿掉,一個大洞轟然而成。奪路爭先的海水驀然涌入,力道十分巨大,帶得柳玉露往前一沖,辰兒忙拉住她往旁邊游開。

  浮出水面,頭靠著船底。辰兒仔細聆聽,船上已是大亂。他附在柳玉露耳邊道:“柳姑娘,你先游回岸上,我去艙中放火?!?p>  柳玉露燦然一笑,道:“一起去?!?p>  辰兒搖搖頭,道:“危險!你回去與萬四哥他們會合。”

  柳玉露握著他的手,柔聲道:“我不怕危險!”

  辰兒叮囑道:“那你千萬小心?!痹捯魟偮洌获R當先,施展“壁虎游龍功”,“嗖嗖嗖”貼著船身,猱身而上。剛越過船舷,就見兩個海盜奔了過來。乍見之下,兩人俱是一呆,辰兒雙手一揮,幾件暗器飛出,二人悶哼一聲,栽倒在地。

  從二人身上搜出一把火槍,柳玉露接了過去,道:“我會用?!倍饲臒o聲息往前掩進,辰兒突然揮手止住了腳步,側耳細聽,驀地拉著她往外一躍,藏身船舷外側。這時只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幾人輕聲低語著從他們前面跑了過去。說的話兒,他們一句也聽不懂。

  “怪了,難道是倭寇?”辰兒正自驚疑,柳玉露突然掙脫他手,飛身躍上甲板,“砰”地一聲槍響,一名黑影痛苦嚎叫著倒在地上。辰兒心知她與倭寇有殺父之仇,怕她吃虧,當下不敢遲疑,聳身而上,人在中途,雙手連揚,二十余件大大小小的暗器,飛蝗般射向正自驚愕轉身的倭寇。

  慘叫聲中,兩個黑影倒在了地上。剩余三名倭寇手中窄刀飛舞,銀亮的刀光在夜色中寒氣森森,如翻飛的銀蝶在身前形成一道光幕,勇敢地沖了上來。與此同時,柳玉露火槍又響,倭人倉惶未定中,又倒下一人。

  辰兒更不少待,黑漆漆的青龍鉤厲烈地攻了上去,倭人刀閃寒光,迎著來勢,挺攖而上。這時,一位受傷倒地的倭寇掏槍瞄準了辰兒,“砰”的一聲,彈丸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把他驚出一身冷汗。柳玉露見狀,一把“奪命釘”打出,慘叫聲中,正準備再次擊發(fā)的倭寇立時斃命。與此同時,辰兒驟展“魅影身法”,一指點倒最后一名垂死掙扎的敵人。

  “快走!”船上喊聲四起,一陣急促而紛亂的腳步聲往這邊迅速傳來,辰兒拉著柳玉露,躍出船舷,順船壁回到水中。悄悄游到船頭,二人順壁而上,躲在船舷外側,細聽一會兒,他們翻身落在船頭。只見甲板之上空空蕩蕩,杳無人影。

  船上已亂成了一鍋粥,二人乘亂進入艙中,胡亂放了幾把火之后,又迅捷地回到甲板。辰兒見船帆堆在一起,想去點燃它,不料船帆潮濕難燃,正欲回身撤退,突然幾聲槍響,他急忙拉著她往前一撲。終究是慢了一步,“哎喲”一聲,柳玉露肩胛中彈。另一顆彈丸擦著辰兒耳旁飛過,瞬間血珠便從耳輪滴落。

  大驚失色,二人不敢少待,飛奔至船舷邊,辰兒腳下一點,攜手柳玉露躍入海中。更不稍停,拉她立刻潛至船邊,順船身火速游向船尾。柳玉露不明所以,正自納悶,只聽一陣槍響,二人剛才落水之處,四周被彈丸擊得水花亂濺。她立時嚇得花容色變,心知若非江小辰見機得快,這會兒兩人多半為亂槍射殺。

  辰兒此時方有暇替她點穴止血。“我們潛游過去,待槍彈無效時,再浮出水面?!睋乃軅篌w力不支,他解下腰帶,縛在她的纖腰,另一端綁在自己左臂,二人沒入水中。

  萬四哥與方義見二人上岸,俱是大喜,心中一塊石頭終于落地?!敖?、柳姑娘,你們沒事吧?剛才聽到槍聲大作,我和方兄弟都是焦急萬分,生怕二位有個閃失?!?p>  辰兒喘著粗氣道:“柳姑娘受了傷,我們快走。”說著把柳玉露負在背上,緊跟著他們往回走。

  四人回到山洞,藍玄衣尚未回來。藍妮和肖俊他們圍攏過來,幫著查看柳玉露的傷勢。藍妮替她敷上傷藥,驀地看見辰兒耳朵流血,忙替他上了金創(chuàng)膏,關切問道:“玉露怎么會受傷?船上海盜多么?”

  嘆了口氣,辰兒道:“他們不是普通海盜,而是訓練有素的倭寇。被我們出其不意地一攪和,竟然馬上組織反擊,害得柳姑娘受了重傷?!?p>  聞言,藍妮提了個年輕漢子過來,道:“我抓了個俘虜。聽他講,這次他們是配合倭寇一起行動,目標是那艘琉球國官船。而那少年,好像是個王子?!?p>  辰兒聽得七暈八素,道:“那少年是琉球國王子?怎么連艘護衛(wèi)的炮艦也無?”

  藍妮輕輕一嘆,道:“他本來有一艘炮艦護衛(wèi),昨日在東邊海面,被兩艘倭寇炮艦伏擊,從下午一直打到黃昏,打沉了一艘倭艦,重創(chuàng)了另一艘倭艦,自己也被打得千瘡百孔,只得撤出了戰(zhàn)斗。在雙方交戰(zhàn)正酣時,王子乘船遠避。倭寇待琉球炮艦走后,乘小艇找到飛鯊幫,許以重金,得飛鯊幫炮艦支援,這才在今晚黃昏時追了上來。”

  柳玉露敷了傷藥之后,感到好受了許多。聞言道:“倭寇謀琉球久矣。琉球之名,還是大明洪武皇帝所起。據(jù)記載,隋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出海尋訪海外異俗,行至琉球,見一片首尾相連的島嶼‘若虬龍浮在水面’,遂為它取名流虬。到洪武年間,其正式成為華夏屬國,朱皇帝給它更名琉球。平常,極樂島與琉球之間,常有往來,琉球都城首里,還有極樂島經(jīng)營的客棧。”頓一頓,她惶惶不安地道:“倭寇何以要大動干戈呢?”

  藍妮望著她,道:“要不是我捉了這個俘虜,還不知倭寇有如此陰謀。本朝以來,從順冶帝冊封尚質為琉球王,并賜鍍金駝鈕銀印以來,歷任琉球新王即位時都要遣使請封,從未間斷。如今琉球王剛剛即位,依慣例便命大臣樂愛琴協(xié)助其子尚和,裝滿海上奇珍,去朝庭進貢并討藩封。倭寇鬼祟,不欲琉球王臣服于我,所以半途截殺,欲售其奸!”

  柳玉露道:“琉球藩國,實我華夏一脈,多為閩粵移民,彼藩與我文字相同,語言相通,習俗無異。然倭人異邦,屢欲圖謀,終難得逞。這飛鯊幫原來與倭寇,也是涇渭分明。不料樓劍接任幫主以后,與倭寇沆瀣一氣。這樓劍,本是諸神殿一名洞主,被花五姑追殺,避走海上,與另一名洞主杜明遠,一起投奔飛鯊幫,不想二十年下來,倒給他做了幫主。沒想到他竟是如此不明事理,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傷天害理之事!”

  辰兒道:“柳姑娘,那日駛往極樂島的炮艦,也是飛鯊幫的么?”

  柳玉露點頭,道:“是的。飛鯊幫于澳門葡萄牙人手中,買得三艘炮艦?!?p>  辰兒看著藍妮,道:“藍姑娘,艦上有多少倭寇,可曾問清?”

  藍妮道:“有四五十人。島上也有十七八個。連飛鯊幫的人,艦上有七十多人,島上有七十余人?!?p>  辰兒道:“倭寇火器厲害,不知他們找到尚和王子沒有?”

  藍妮道:“已經(jīng)交過手了。他們占地形之地,手下人員又舍生忘死地拼命,再加上爺爺和我從旁協(xié)助,雖然有些傷亡,但也將進攻之敵消滅了不少?,F(xiàn)在,他們又往高處轉移了?!?p>  辰兒心系尚和王子安危,忐忑不安,轉頭望著萬四哥,道:“以萬兄之見,該當如何是好?”

  萬四哥道:“本來在等公子與柳姑娘的時候,我與方義兄弟已經(jīng)想到一個主意,但看到柳姑娘受傷,便沒提起。江公子,那炮艦的鐵錨雖多,若我們能在水中將它們系在一起,懸于水中,那炮艦便成了不系之舟,早潮時,定會飄向外海。它又無方向舵,就只能隨波逐流,越漂越遠。如此一來,島上敵人所攜帶火藥有限,沒了火藥,火槍便無用處。我們借地利之便,勝他不難?!?p>  辰兒滿臉歡喜,笑道:“甚好。只是這系錨之事,我與二位同去,能否完成?”

  萬四哥點頭道:“應該可以。漁船上有些平常用來堵漏用的抓釘,用它系在錨鏈上,就算倭寇發(fā)現(xiàn),想要弄開,也非易事?!?p>  方義道:“到時我們得將小艇上的木槳拿走,免得島上倭人逃走。漁船上的物件,也一并拿了藏匿起來?!?p>  辰兒喜上眉梢,道:“正該如此。萬兄,這早潮,在什么時辰?”

  萬四哥道:“寅時。”

  辰兒道:“那我們就丑時過去。”望著肖俊,又道:“肖大哥,到時你帶兩個兄弟同去,萬一我們力所不逮,你們好過來幫忙?!庇帜孔⒘衤?,笑道:“姑娘好生歇息,外面的事,無需操心?!?p>  喟然一嘆,柳玉露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藍姑娘和你,才稱得上一個俠字。世間欺世盜名者多矣?!?p>  辰兒溫柔一笑,道:“姑娘何嘗不當?shù)靡粋€俠字?一聽倭寇欲謀琉球,馬上義憤填膺,怒不可遏,一心想要斷了倭寇的癡心妄想,于自身的傷情,反倒看得輕了,真是俠肝義膽,鐵骨錚錚的女俠!”

  柳玉露蒼白的臉上泛出紅暈,淺笑道:“今日方體會到了‘位卑不敢忘憂國’。我等有此機緣適逢其會,說什么也得保那琉球王子周全,讓倭寇陰謀落空?!?p>  辰兒撫掌笑道:“柳姑娘所言極是?!比f四哥在旁也道:“我等雖是化外之民,然拳拳之心,也是無二?!狈搅x接口道:“倭寇想謀琉球,當真是賴哈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大伙正自熱情洋溢地說著話兒,藍玄衣提著一個五十上下的精壯漢子走了進來。柳玉露一見,大吃一驚,俏面上滿是訝異之色,辰兒見狀忙問:“怎么回事?”

  “他便是飛鯊幫二當家杜明遠?!绷衤锻厣洗诡^喪氣的漢子,又驚又喜地道。

  ……

  ……

  漲潮了,東方露出了魚肚白。剛剛還風平浪靜的海面,涌起一波波的浪花。呼嘯的海風吹到海灣,被山崖一擋,轉過彎又往回吹。雖然強勁的勢頭被山崖消去了十之七八,然而剩余的力道仍然將炮艦吹離了泊處,吹進了汪洋之中。炮艦在潮水中被海浪拋起落下,慢慢消失在辰兒他們的視線里。

  杜明遠在江小辰的陪同下,找到了飛鯊幫歇息的山窩??粗厣蠙M七豎八躺著的傷者,和疲憊不堪萎靡不振的眾屬下,他的心里不由生出悔意?!靶战难灾欣恚鹎蛞参彝?,飛鯊幫怎能見利忘義,去助倭人行奸?”

  辰兒雖然已用大力金剛爪點了他的穴道,也告訴他凡被大力金剛爪點中,若不施救,三月之內必定慘死。也料定他不會心存僥幸冒死行險,但當看到眾多海盜沒有人性的兇殘目光射來,仍然感到不寒而栗。

  昨晚倭寇、海盜與琉球國眾人激斗,琉球眾人居高臨下,同仇敵愾奔不顧身,每每敵人迫近,被他們火槍弓弩石塊突然掩殺,雖難致命,但傷殘者眾。而野蠻倭寇,急于擄走琉球王子,所以常常奮勇爭先,因而也死傷最重。一十八人,除四個動彈不得的重傷者,只剩三人尚且活著。

  杜明遠判明形勢,悄悄吩咐親信,一擁而上,將三名倭寇五花大綁。肘節(jié)生變,倭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已被綁得結結實實。他們口中兀自大叫大嚷,想弄明白為何先前還一起沖鋒陷陣,怎么一轉眼間,就翻臉無情反目相向呢?

  天色漸明,尚和王子在藍玄衣、藍妮一干人眾的護衛(wèi)下,從山上沿著崎嶇小路往這兒走來。昨晚拼死激斗,六十余人已是死傷近半。王子也沒有了昨日的絕世風標,神情默默中,也是隱約有驚惶悲痛之色。除了七個精壯衛(wèi)士將他護在中間,與藍玄衣、藍妮當先而行,余下眾人,互相攙扶,一瘸一拐蹣跚而行,都是精神不倒,一副余勇可賈的樣子。后面,是肖俊和萬四哥、方義他們,背負著六名重傷之人,邁步隨后而行。柳玉露殿后,她雖然受傷之后,身體十分虛弱,但眼見在眾人努力下,倭寇奸計受挫,大事底定,心花怒放,雖是拖著無力的腳步,但就像春日里漫步在山花爛漫的林間小道,充滿了愜意舒暢之感。

  見他們越走越近,飛鯊幫海盜怔怔地望著他們,又將惶恐不安的眼神轉向杜明遠。杜當家手往下按了按,讓他們稍安勿躁,道:“這些琉球人,與我等同根同源,同宗同祖。咱們犯不著為了些許金銀,去助倭人異族為難他們?!?p>  海盜們不明所以,聽得似懂非懂,聞言都緊張地盯著漸漸走來的琉球國眾人,心里七上八下。個別海盜,手握刀柄或者火槍,全神戒備神情惶然。

  尚和王子昂首挺胸,率眾人迤邐而行,當從海盜們面前經(jīng)過時,大家都自覺地振作起來,做出一副威不可犯雄糾糾的樣子。杜明遠命令三名海盜,押著三名倭寇隨后而行。自己與江小辰也攜手跟進。下得山后,王子命人取來船帆篙槳等物,隨即率眾乘小艇上了官船。

  待船帆懸掛,迎風漲滿之后,辰兒解了杜明遠的穴道,拱了拱手道:“杜幫主,今日一別,后會有期。蒙幫主深明大義,鼎力相助挫敗倭賊陰謀,在下感激不盡。”杜明遠心中五味雜陳,也拱手道:“聆聽公子一席金玉良言,杜某茅塞頓開,將功折罪,幸未讓對方奸計得逞。以后杜某與倭人,一刀兩斷?!?p>  二人又寒喧幾句,辰兒乘小艇回到官船。尚和王子與山羊胡子樂愛琴早已滿面含笑恭候多時,見他上來,快步迎上前來深施一禮,喜氣洋洋地挽著他的手,大家有說有笑地進入艙中。

  ……

  ……

  不一日船到沈家門,寧波知府鐘山得到消息,早已率眾等在碼頭。當晚沈家門驛站張燈結彩好不熱鬧,珍饈美饌豐盛異常,絲竹歌舞余音饒梁,眾人海上驚魂,如今危險盡去,祥和喜樂,俱是食指大動,一醉方休。第二天到得寧波府,傷者都得到了很好的救治,鐘山還特地請來當?shù)鼐秘撌⒚膫拼蠓?,為柳玉露仔細診療。盤桓數(shù)日,點了車馬隊仗,恭送王子赴京。尚和與柳玉露相處甚歡,見她傷未痊癒,邀她一道進京,路上有醫(yī)者隨行,對槍傷大有裨益。幾日相處下來,柳玉露對他已是芳心暗動,當下毫不猶豫爽快答應。

  藍玄衣與藍妮要回長春寨,辰兒欲去冷血堡。眾人依依惜別,都是戀戀不舍。

  分手之后,辰兒雇了輛馬車,一路行來,已到湖州地界,離冷血堡,已不過一日行程。

  傍晚時分,馬車已行了七八十里,轉過兩個山坳,突然眼前一亮,但見平野如疇,草木青青,遠處零星有兩三處民居掩映在青山綠水之中,白壁青瓦,屋頂上炊煙裊裊,薄霧濛濛。

  “公子,前面十來里地,便是街子鎮(zhèn)。今晚咱們就歇息那里?!避嚢咽嚼馅w說著,甩了個響鞭,馬兒撒開四蹄,小跑了起來。

  “趙師傅,不著急,別把馬兒累壞了?!背絻旱?。老趙笑笑:“公子放心,沒事?!?p>  跑了一陣,轉個彎,前面幾株大松樹沖天而起,立于道路左側。林蔭蔽日,樹下光線乍喑,依稀可見一群人龍騰虎躍,正在打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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