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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生極樂

一笑何當(dāng)慰別離

諸神生極樂 素村 1171 2020-02-11 13:30:57

  又近了些,辰兒聳然動容,因為他看見正激斗的兩人,是枯竹與云揚子。而他們的旁邊,站著虎視眈眈的青一劍、袁三嫂,以及無根道的當(dāng)家“鐵槍”盧晉,煙云十三寨的“飛天山都”區(qū)敬之等二十余人。鐵奇、裘天、簫子、殷小鳳、鐵鵑鵑,以及無命郎滿身血污,被五花大綁縛在一起,幾個持劍握刀之人惡狠狠站立一旁。

  他吩咐老趙把車趕到前面等他。自己悄無聲息地掩了過去,在最外邊的一株松樹下猱身而上,隱入如云的華蓋之中。

  枯竹左脅的劍創(chuàng)正汩汩沁出鮮血,可出手卻是絲毫不慢。云揚子劍化靈蛇,一招“云開日散”厲烈攻出,枯竹爭鋒相對,竹劍矯若游龍,奔涌的劍勢,狂野地挺攖而上。一聲輕響,兩人都是退后幾步。

  冷哼一聲,云揚子陰森森地道:“枯竹老兒,你已是山窮水盡,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俗話說識時務(wù)者為俊杰,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別作困獸之斗了。”

  枯竹滿臉凄愴,冷冷地盯著他,冷冷地道:“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云老雜毛,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能奈我何?”

  云揚子哈哈一陣狂笑,道:“冷血堡覆巢之下,就剩你們這幾條漏網(wǎng)之魚,也已被我們收拾得一干二凈,就憑你這只喪家之犬,兀自不知死活,在那猖猖狂吠,看來道爺不讓你嘗嘗厲害,你還不知馬王爺有三只眼!”

  枯竹趨前兩步,竹劍一振,厲聲道:“老夫來打瞎你的狗眼!”話音未落,竹劍舞出萬千青影,直奔對方襲去。云揚子為他氣勢所撼,不敢挫其鋒銳,往右一閃,長劍如乳燕掠波,俊鳥投林,看似漫不經(jīng)意地輕輕一畫,實則勁涌如山,阻向?qū)Ψ焦碇畡荨?p>  枯竹仿佛置身于波濤之巔,內(nèi)心充滿了絕望。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當(dāng)知道死已是必然之時,心里仍是貯滿凄涼悲愴。老兄弟寒梅三日前為掩護(hù)他們逃跑,身受重傷生死不明。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然抱定必死之心,暗暗發(fā)誓,就算舍了性命,也要替兄弟報仇!然而,痛苦的現(xiàn)實是,他的希望已變成絕望。

  激斗中,云揚子手中長劍似奔芒怒電,直刺對方胸口。劍挾銳氣嗞嗞,催動著劍光暴漲,盈尺的寒芒,似匹練一襲而至。

  強(qiáng)勁的罡風(fēng)迫體,如狂濤巨浪勁涌而來。銀輝燦燦的長劍,離胸口不過一尺??葜窆钠鹑砹馔笠婚W,竹劍撩向?qū)Ψ绞滞?。云揚子冷笑一聲,目中滿是輕蔑之色。長劍抖出數(shù)朵劍花,伴隨著一聲銳鳴,恰如長空閃電,以迅捷無比的速度,蕩開他的竹劍,厲烈地穿透他的護(hù)體真氣,直刺他的胸口。

  一聲哀嘆從心底生起,枯竹無奈地閉上了雙眼。云揚子心中狂喜,手中長劍離對方胸口已不過兩寸之遙。驀地他只覺一股凜冽的寒風(fēng)破空襲至,背部被寒冰也似的勁道迫得鉆心疼痛。大驚失色,他忙一招“懶驢打滾”滾地躲閃,但是慢了,“卟”地一聲微響,他只覺股肱一麻,人已站不起來。

  看時,青一劍、盧晉、區(qū)敬之三人已聳身而上,直撲他頭頂左側(cè)的一株樹冠。青一劍人在中途,運手連揚,幾只毒鏢銳嘯奔出。三人堪堪撲到,驀覺一股如山潛勁直撞過來。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淡黃色的煙霞一逸而至,煙霞含著縷縷幽香瞬間四下逸散。

  洶涌澎湃的勁氣阻得三人身形一滯,煙霧一逸而到。人在空中,三人竭盡全力閃身躲避,然而晚了,迷煙拂過,三人頓覺庸懶無力,被勁氣撞得如斷線的風(fēng)箏,栽落在地!

  陡然生變,對方影子都沒看見,自己這邊四大高手已然中招。袁三嫂心膽俱裂,飛快地左右看了一眼,急道:“快撤!”聲出人動一馬當(dāng)先,眨眼間已奔出十丈開外。眾人驚慌失措,呼地一下緊隨其后,狼奔豖竄。幾個反應(yīng)慢的,被黃煙襲到,跑了兩步,軟軟的一頭栽倒。

  枯竹驚愕當(dāng)場,以至黃霧襲來,渾然不覺。他倒下時,嘴角唇邊已掛滿喜悅,因為他看見江小辰正從樹上飄下,落在了他的跟前。他微笑著替他點穴止血,又將一顆藥丸喂入他的口中。

  “我來晚了,累前輩受苦了?!彼哪抗鉁嘏趾敢?。

  枯竹淚流滿面,是二世為人的欣喜,是劫后余生的激動。辰兒來到鐵奇他們身前,替他們松了綁,喂了傷藥。殷小鳳大喜過望,眼淚嘩嘩直淌,哀哀叫了聲“姐夫?!背絻簩⑺麚碓趹牙?,掩面而泣。

  ……

  ……

  十三兒戰(zhàn)死,郭順風(fēng)戰(zhàn)死,小六哥戰(zhàn)死,柳無常戰(zhàn)死,寒梅身負(fù)重傷,生死不明,路高和狼哥,也是身負(fù)重傷,生死不明。冷血堡之戰(zhàn)的慘烈,令江小辰痛心不已。

  當(dāng)他看到青一劍和盧晉時,更是悲憤交集。那日他與昆侖七子追上顧不惜、青一劍他們,是自己一念之慈,放過爾等,不想徒留禍患。唯今之計,是探聽到寒梅、路高、狼哥的消息,到時可用云揚子、青一劍他們作為交換。

  在鎮(zhèn)上安頓下來,找大夫替眾人治療之后,他從青一劍口中得知三人尚活著,被關(guān)在牢里?,F(xiàn)在冷血堡由顧不惜當(dāng)家,方漸青、陸野、林氏兄弟和小高、小老頭都在堡中。聽說三人還活著,辰兒喜出望外,他用大力金剛爪封住青一劍四處大穴,放他回去好生關(guān)照三人,為他們治傷,等日后與云揚子、盧晉、區(qū)敬之交換。

  街子鎮(zhèn)離冷血堡只半日多車程,現(xiàn)在鐵奇一干眾人皆有傷在身,為安全計,待青一劍一離開,辰兒馬上雇了三輛馬車,請了鎮(zhèn)上最好的跌打傷科金大夫隨行,一同離開小鎮(zhèn),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

  經(jīng)過十日的調(diào)養(yǎng),眾人的傷勢也是一天好過一天。辰兒雇傭顧大庸的船,在海上航行已經(jīng)五日。

  清晨的海風(fēng)涼絲絲的夾雜著濛濛薄霧,辰兒坐在船頭,望著碧波蕩漾的海面,呆呆地發(fā)神。殷小鳳走到他的旁邊,道:“姐夫,你起得好早?!?p>  辰兒望著他,瞥了一眼他受傷的右腕,心中涌起一股哀傷。笑了笑,柔聲道:“睡不著。你呢?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殷小鳳比以前高了些,也結(jié)實了些,但仍顯得那么弱不禁風(fēng)。他的癆病早已治好,只是原來虧欠太多,縱然在冷血堡調(diào)養(yǎng)得很好,身體比之常人,還是差了一點。

  好在辰兒教了他“龜息神功”,這幾年他一絲不茍地練下來,內(nèi)功底子已是不弱。他又勤奮好學(xué),時常向路高、鐵鵑鵑、裘天、柳無常他們討教,經(jīng)常與狼哥、十三兒、小六哥等切磋,所以說武功已足以躋身一流高手之列。這次冷血堡一戰(zhàn),他能全身而退,也是仗著他武功底子扎實,還有“魅影身法”的神奇,讓他幾次在生死懸于一線之時,得以僥幸躲過。

  看著他蒼白的臉龐,辰兒想起他離世的姐姐,心中又是一聲哀嘆。世事無常,江湖中的打打殺殺,讓他從心底感到憎惡與厭倦?!耙悄芘c至愛親朋,在極樂島平平淡淡終老一生,哪該是何等幸事??!”他心中暗想。

  挨著他坐下,殷小鳳道:“姐夫,上次你被姓陰的抓去,我和路堡主、鐵姑娘,還有十三兒他們,都急得快要瘋了。幸好老天保佑,姓陰的偷雞不著,倒蝕了把米?!?p>  辰兒憐愛地望著他,道:“害你們擔(dān)驚受怕,唉。”

  殷小鳳道:“姐夫,你對我們那么好,為你擔(dān)心,也是應(yīng)該。只是我武功太差,不能為你分擔(dān)些什么,心中難以釋懷。”說完,憨厚的笑了笑。

  辰兒拍拍他的肩,問:“我昨天教你的步法,練得怎么樣了?”小鳳回道:“會了。只是奧妙之處,還領(lǐng)會不到,還要多練?!笨此撔暮脤W(xué)的樣兒,辰兒甚感欣慰。他想到孔子跟隨襄子學(xué)琴的故事,于是講給他聽,勉勵他刻苦學(xué)習(xí),達(dá)成所愿。

  這時鐵奇走上了甲板,他剛坐下,無命郎也走了上來。大家客套幾句后,辰兒問無命郎:“云老道他們還老實吧?”

  無命郎笑道:“老實得很?!?p>  鐵奇苦笑道:“前些日子追得我等好緊,他和青一劍那副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張狂勁兒,生似要將我等生吞活剝了一般?,F(xiàn)在被抓了,馬上就表現(xiàn)的溫和有禮,老老實實的樣子,你可不能被他騙了!”

  無命郎點頭道:“不會。他那張牙舞爪的兇樣,我給他記在心里頭。”

  小鳳神色一黯,道:“可惜路堡主為了掩護(hù)我們,沒能一起逃出來?!?p>  嘆了口氣,鐵奇濃眉一挑,道:“青一劍我最是了解,他為了保命,回去之后,一定會對老六多加關(guān)照。唉,只是這一來,鵑鵑整天愁眉苦臉,哀聲嘆氣,我真不知如何勸解方好?!?p>  此時,海面金光閃爍,一輪紅日在海天一色處緩緩從海里升起。辰兒目注朝陽,滿懷心事地道:“沒想到陰柔極樂島鍛羽而歸,竟然這么快找上冷血堡。真不知長春寨是否安全?送你們到島上之后,我得快點去那里看看,不然心里老犯嘀咕。”

  鐵奇道:“前兩日與云揚子閑聊,聽他說冷血堡之戰(zhàn)一完,陰柔又馬不停蹄趕往飛鯊幫,計劃另一個更大的陰謀?!?p>  聞言大驚,辰兒緊張地道:“鐵堡主,什么更大的陰謀?”他的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他怕她乘他不在,殺回馬槍突襲極樂島。

  鐵奇道:“對陰柔的計劃,云揚子也不太清楚。只是聽說陰柔聯(lián)絡(luò)飛鯊幫,準(zhǔn)備在海上對付諸神殿。”

  辰兒吁了一口長氣,道:“原來如此。只是這諸神殿一向在苗疆活動,又怎么會到這海上來呢?”

  鐵奇訝然道:“江少俠好像對諸神殿知之甚詳,它到底是何路數(shù)?又怎么會令陰柔視為勁敵呢?”

  辰兒笑笑道:“這諸神殿在江湖中極為隱密,也甚少與中原武林往來。陰柔的父親陰峰,本是諸神殿神主……”他一路將所知曉的關(guān)于諸神殿故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娓娓道來,聽得三人聳然色變!

  鐵奇聽了陰峰武功的可怕,不由皺起了眉頭。小鳳在旁若有所思地道:“姐夫,你說我們這一路上,會不會碰見他們?”

  江小辰聞言,心往下一沉,不無憂心地道:“這就要看我們運氣如何了。”

  無命郎道:“老大,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早作準(zhǔn)備的好?!?p>  辰兒點了點頭,心情沉重的道:“正該如此。”

  ……

  ……

  正午的太陽,白晃晃的照在海面,波光粼粼。四顧之下,茫茫大海中,一個小小的黑點出現(xiàn)在水天一色處。正享受著暖洋洋的陽光沐慰的顧大庸,漫不經(jīng)心地往前方一瞥,就看見了這個黑點。凝神細(xì)看,他明白那是一艘大船,而且大船正朝他們這個方向迎面而來。

  這里離航道甚遠(yuǎn),平日里沒有什么船只來往。他一想到上次也是這位江公子雇自己的船出海,差點把小命丟了,心不由緊了起來。

  “離極樂島也就不到兩天的路程了,可千萬別出什么事才好。”他默默念叨著,不由在心底祈求菩薩保佑?!斑@江公子人雖不錯,卻是個破敗星,下次任他給多少錢,老子也不做他的生意,免得提心吊膽?!?p>  他又想到前日江公子與他一干朋友,換裝易容,都扮作苦哈哈的下力人模樣,心里不由“咯噔”一響:“看來他們已知前面兇險,豫作準(zhǔn)備了?!毙闹幸黄锌?,但也無可奈何。“還是早點告訴他,讓他們有所準(zhǔn)備,不然到時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走到艙中,見江小辰正和簫子、殷小鳳、枯竹、裘天、無命郎相談甚歡。江小辰一件半舊的藍(lán)衫,臉上東一坨西一塊的疤痕,說不出的難看。而稀稀拉拉的幾撮胡須,把他那張丑臉,更是埋汰得令人不忍卒睹。

  “江公子,有一艘大船正朝這邊駛來。這里又非航道,怎么會有大船往來呢?”

  聽他說完,大家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順著他的目光,大家就看見那個正慢慢變大的黑點。船艙里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空氣也仿佛凝結(jié)了一般。

  哈哈一笑,辰兒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么可怕!”想到上次倭人炮艦的威力,一股寒意不由從心底涌起。小八哥那調(diào)皮可愛的模樣及一聲聲嬌嗔的“死辰兒!”悸動在他的腦海里,不禁又一陣陣心痛。

  “況且來者何意,尚不可知。也許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過路商船,大家還是且放寬心。”聽他說完,大家都覺得心里稍安。就這么靜靜地坐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是啊,他們都是剛剛死里逃生,驚魂未定。又都有傷在身,意志消沉之時,怎么經(jīng)得起這樣的驚嚇?

  大家就這么呆呆地坐著。時不時往那小黑點瞥上一眼。小黑點慢慢變大,越來越大……

  顧大庸久走海路,眼神極好?!敖?,好像不是飛鯊幫的炮艦?!?p>  聞言,辰兒笑逐顏開,道:“確實不是?!鳖D一頓,又道:“只要不是倭寇與海盜的炮艦,那還何懼之有?”眾人聽他一說,懸起的一顆心落了下來,臉上也都露出了笑容。

  又過了半個時辰,來船的輪廓已能看個大概。辰兒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殷小鳳看他笑得那么開心,問道:“姐夫,怎么回事呀?”

  辰兒指著來船道:“害大家擔(dān)心了半天,那船竟然是極樂島的?!贝蠹衣勓?,俱是喜不自勝。殷小鳳更是歡呼雀躍:“真是老天有眼??!”

  一陣海風(fēng)吹進(jìn)船艙,大家都是胸臆一舒。

  一個時辰后,小船終于駛近了大船。辰兒看清站在船頭的“假倭寇”田阿七,忙進(jìn)屋洗去臉上易容膏,走到甲板上高呼:“田大哥,這是去哪里???”

  田阿七正自往小船巡脧,見船頭一個藍(lán)衫漢子甚是眼熟,突聽對方扯嗓子這一喊,忙拱手還禮道:“原來是江公子,你這一身打扮,倒弄得小哥一時不敢相認(rèn)了?!?p>  辰兒笑道:“聽說飛鯊幫在這海上出沒,不得已換了裝束,倒讓田大哥見笑了?!彼谶@兒說著話,就見兩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從艙中走了出來,站到田阿七身旁。其中一個黃裳錦袍的漢子,他倒認(rèn)識,只是心中納悶,他怎么會離開極樂島呢?

  這人就是范無聲。看他那精神抖擻,神采飛揚的模樣,他所中“銅槍鐵劍鎖骨手”定然解了。江小辰萬分不解,誰有本事為他解穴呢?難道是他旁邊迎風(fēng)佇立,風(fēng)度翩翩的藍(lán)衣漢子?

  他在這里驚疑,那藍(lán)衫漢子滿臉喜悅望著他,施了一禮道:“江公子,幸會!”見他納悶,范無聲在旁解釋道:“藍(lán)兄弟是藍(lán)妮的大伯,藍(lán)大先生?!?p>  辰兒忙還禮,道:“久仰,久仰?!?p>  二船相會,辰兒上了大船。與田阿七、范無聲、藍(lán)大先生在艙中坐下,藍(lán)大先生滿臉含笑,起身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道:“江公子救了家嚴(yán)與侄女,藍(lán)某感激不盡!”

  “藍(lán)大先生客氣了。”江小辰還了一禮,笑著道:“先生莫非也是為了他們而來?”

  點點頭,藍(lán)大先生道:“我一聽說家嚴(yán)為陰柔所擄,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打聽到他老人家被押去了極樂島,不敢耽擱,立刻馬不停蹄趕了來,不想還是晚了?!绷辆ЬУ难劬锿钢鵁崆楹透屑ぃ靶姨澋媒邮┮栽?,不然藍(lán)某可就愧恨終生了。”頓一頓,又道:“聽說范二哥在島上,藍(lán)某厚著臉皮向朱島主討了個人情。令岳丈真是個豪爽之人,不但答應(yīng)了藍(lán)某的非份之請,還命田兄弟駕船相送,唉,這份恩德,藍(lán)某真是十分感激。”

  辰兒呡了口茶,心想:“藍(lán)大先生氣宇不凡,應(yīng)該是襟懷坦蕩之人。藍(lán)妮說他突然失蹤不見,這些年他拋妻棄子,又去了哪里?看他對父親的關(guān)切,應(yīng)非薄情寡義之人,為何又置妻子于不聞不顧之地呢?”笑了笑,他道:“在下與令侄女,頗有交情。對令尊也是景仰萬分,能有機(jī)會為他們效勞,倍感榮幸?!卑涯抗馔断蚍稛o聲,道:“范老爺子禁錮得解,可喜可賀。想那‘銅槍鐵劍鎖骨手’,比賀五爺?shù)拇咒撌咒D還難解除,莫非是藍(lán)大先生手筆?”

  范無聲漠然一笑,道:“‘銅槍鐵劍鎖骨手’雖然霸道,但在藍(lán)兄弟眼里,不過小菜一碟。這次極樂島,蒙江公子與令岳丈款待,范某心領(lǐng)了。以前的一些不愉快,就此揭過?!蹦恐欣涔庖婚W,問道:“剛才江公子對田兄弟說,陰柔在海上出沒,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辰兒道:“前些日子,在下送藍(lán)前輩祖孫回去,在湖州地界碰上云揚子、青一劍他們攻擊冷血堡鐵當(dāng)家一行,少不得出手相助,把他們幾個制住。鐵當(dāng)家閑來無事,與云揚子?xùn)|拉西扯聊天,聽他說起姓陰的到了這片海上,驅(qū)使飛鯊幫給諸神殿下套兒。至于這套兒怎么個下法,他也不知?!?p>  聞言,藍(lán)大先生原本笑容滿面的臉龐一下子冷峻起來,深吸一口長氣,眉頭緊蹙,神色肅然默不作聲。

  見狀,范無聲覺得奇怪,心道:“莫非他與花神主,還是藕斷絲連?”干笑兩聲,他緩緩道:“諸神殿高手如云,豈是姓陰的丫頭能夠擺布?花當(dāng)家無論武功心智,都遠(yuǎn)非陰丫頭能夠企及。我看她這一次,定是自討沒趣。”

  藍(lán)大先生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聞言搖搖頭道:“未必。諸神殿縱是個個武功了得,但到這海上,恐怕就英雄無用武之地。”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望著辰兒,道:“這姓陰的,怎會和飛鯊幫攪到了一塊兒?”

  辰兒道:“飛鯊幫幫主樓劍,是諸神殿一個洞主。他因為忠于陰峰,當(dāng)年被花當(dāng)家追得走投無路,萬般無奈之下,和杜明遠(yuǎn)一起投了飛鯊幫。二十年下來,倒讓他坐了幫主大位?!?p>  藍(lán)大先生聽得一愣。范無聲也是不甚了了,蹙眉道:“聽藍(lán)前輩說,上次上島的人中,就有陰峰。如此看來,那陰柔與陰峰,莫非……”心中一下子敞亮開了,在桌上輕輕一拍,他嘆了口氣道:“錯非陰峰的女兒,又豈敢如此膽大包天?唉,老夫可是栽到家了?!?p>  聽他一說,藍(lán)大先生更是焦急萬分,道:“果真如此的話,諸神殿眾人,更加兇險萬狀!”以拳擊掌,濃眉皺成一團(tuán),不安地道:“這卻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辰兒不由心中一動,想到那日大海之上,藍(lán)妮曾說起這個伯父對花五姑心生愛慕,但因她是鐵棟遺霜,而不敢僭越,為情所困痛苦不堪??此F(xiàn)在的表情,分明十分關(guān)心花五姑的安危,莫非這些年中,兩人早已陳倉暗渡了?

  范無聲也看出了端倪,笑道:“藍(lán)兄弟且放寬心,以花神主的英明,哪一次不是謀定而后動?陰峰雖然詭詐,哪一次又討到了便宜?”

  藍(lán)大先生聞言不以為然,道:“花神主雖然素有謀略,但關(guān)心則亂這個道……”聲音驀地嘎然而止,臉漲得緋紅。好一會兒方緩緩道:“這海上可比不得陸地,況且飛鯊幫炮艦威力巨大,又豈是血肉之軀可以抵擋。況且諸神殿中人,久居陸上不識水性,海上交戰(zhàn),退無可退,當(dāng)真兇險得很!”

  范無聲與江小辰俱是聰明過人,從他期期艾艾的言語中,已窺堂奧。聽他說完,辰兒憶及當(dāng)時倭寇炮彈炸開的情景,驚天動地血肉橫飛,至今思來驚悸未消?!八{(lán)大先生所言極是,縱是武功蓋世,一剎那幾十顆炮彈飛來,哪里還有施展的機(jī)會?”言罷一聲長嘆。

  ……

  ……

  “青蓮會”居然滅掉了江湖中談虎色變的“諸神殿”,陰柔的名聲,已經(jīng)大到了令人膽顫心驚的地步。許多昔日炙手可熱的武林俠士,為避其鋒銳,一個個銷聲匿跡。整個江湖,一片死寂。

  陰峰如愿以償?shù)貖Z回了神主之位,結(jié)束了東躲XZ有如喪家之犬的日子,自是興高采烈,欣喜若狂。但志得意滿之余,又有一絲惆悵,海上一役,花五姑不見蹤影。諸神殿一戰(zhàn),也沒發(fā)現(xiàn)她的行跡。她就像空氣一樣,突然從這個世界消失不見。

  “她沒有死!”直覺告訴他,她現(xiàn)在正躲在某處隱密的地方,養(yǎng)精蓄銳,伺機(jī)反擊。

  他希望女兒能找到她的藏身之處,興雷霆一擊,將她及她的余孽從這個世界上抹去,永絕后患。

  他可不想再過那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像現(xiàn)在這樣,錦衣玉食,使奴喚仆,前呼后擁,才是他想過的生活。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生活,他這種人應(yīng)該過的生活。

  他不希望花五姑輕易地死去,他希望她活著,在他面前生不如死地活著。他將把她給予他的痛苦,十倍百倍地奉還給她。一想到這里,他就禁不住一陣陣激動。他是多么希望這一天真的到來,早點到來!

  花五姑躲到哪里去了?他連想了七八個可能的地方,但最后都被他否定了。女兒偵騎四出,一個月來,卻是一點有用的消息也無。難道,她上天了不成?

  哪么,花五姑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她在極樂島上。她怎么會到極樂島呢?原來那天她得知藍(lán)澤宇救父心切,啣尾隨陰柔去了東海,怕他人單力薄,孤掌難鳴,忙盡遣諸神殿精銳,趕赴海上。也是她素來機(jī)警,租船時留了心眼,讓手下租了兩艘樓船先行,自己和幾個心腹化妝易容,租了艘商船隨后。為了掩人耳目,還特地買了一批糧食裝在船上。

  也就是這批糧食,迷惑了敵人,讓她逃過一劫。

  海上航行第四天,天剛放亮,她正洗漱,忽聽得前方地動山搖一陣隆隆炮聲,大驚失色,她急忙撲到艙邊一看,只見遠(yuǎn)方火光沖天,濃煙滾滾。正自惶惑,忽然瞟見船上兩個伙計,眼望斯處,都自面露喜色。

  心里“咯噔”一聲,她霎時已明究里。當(dāng)下裝作驚惶害怕的樣兒,向伙計打聽,伙計俱是笑而不答。她忙與下屬聯(lián)絡(luò),一起制住船上眾人,懸帆轉(zhuǎn)舵,急避他方。

  船上伙計,俱是飛鯊幫海盜。及見她們一出手,已知是諸神殿之人無疑。心知若讓她們逃脫,自己一干人等,了無生望。雖然俱被點中穴道,倍受要脅,然卻抱定向死而生之心,認(rèn)定只有這些諸神殿余孽落網(wǎng),方有一線生機(jī)。所以駕舟而行,盡奔那暗礁危險而去,終于在中午時分,“轟喀”一聲巨響,船身劇烈震動,商船卡在了暗礁之中,再也難動分毫。

  飛鯊幫海盜,裝作下水推船,東一個西一個,一會兒走了個精光?;ㄎ骞弥麄冄ǖ牢唇猓恿艘彩请y以活命,也不去追。只是憂慮敵人炮艦追來,心急如焚,無奈之下,只好解下船尾小艇,帶上些糧食淡水,疾急而遁。

  小艇在海上晃晃悠悠隨風(fēng)漂蕩,一天、兩天、三天……,到第七天,艇上淡水已絕。她們的心情,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陷入了絕望。

  大海之上,四顧茫茫,碧空如洗,海風(fēng)呼嘯。金色的陽光強(qiáng)烈得讓人睜不開眼,藍(lán)天里,連個鳥兒的影子也沒有,有的只是末日般的靜謐死寂。已經(jīng)斷水五天了,花五姑覺得,這一次一定是在劫難逃。

  就在她已經(jīng)死心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黑點,一個若有若無的黑點。黑點慢慢變大,最后變成了一艘大船。江小辰所乘的大船。

  就在她們上了大船一個時辰左右,風(fēng)云突變,電閃雷鳴不絕,瞬間狂風(fēng)驟雨襲至,大船在濤峰浪谷間左搖右晃,危險之極?;ㄎ骞玫热税蛋祽c幸,若非老天有眼,讓她們及時遇到了這艘大船,如此猛烈的風(fēng)暴,小艇怕不早已支離破碎沉入海底了。

  田阿七不愧是行家里手,大船在他鎮(zhèn)定的指揮下,航行在滔天巨浪間,左支右突,雖是驚險萬狀,終是平安得過。待風(fēng)浪漸漸平息,已經(jīng)能看見極樂島的影子。

  艙中,江小辰對花五姑說起藍(lán)大先生上島尋父不遇,與范無聲同返大陸,在海上兩船巧遇后,雙方易船而行時,花五姑驚得瞪目結(jié)舌。她說陰柔已在海上布下天羅地網(wǎng),他二人此去,危險萬分。她想請他調(diào)轉(zhuǎn)船頭去追,他告訴她,船上糧食淡水已然用盡,必須上島補(bǔ)充之后,方可成行。況且鐵奇鐵前輩一干眾人,傷勢未愈,不適合再在海上顛簸,得先將他們妥為安置之后,再走不遲。

  花五姑乍聽辰兒說起鐵奇之名,一怔之下問他是否是冷血堡“劍不留人”鐵奇鐵當(dāng)家?聽說他早已被陰柔殺害,怎么竟然還在!辰兒解釋說自己當(dāng)時也這么認(rèn)為,不想在香香山莊的地牢里巧遇鐵前輩。當(dāng)下將香香山莊那段經(jīng)歷,簡略敘述一遍?;ㄎ骞寐牶螅嬗邢采?,說與鐵奇頗有淵源。馬上請他領(lǐng)著,到后艙與其相見,一見之下,二人都是唏噓不已。鐵奇蒼老憔悴,花五姑幾不敢認(rèn)。倒是花五姑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麗質(zhì)天生,甚少變化,鐵奇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

  大家坐定之后,花五姑講起二十年前,自己為陰峰所逼迫,悄悄離開諸神殿,不想為田二姊所阻,激斗下來,兩敗俱傷,昏迷過去。沒想到絕處逢生,為人搭救。待她蘇醒之后,畏懼當(dāng)?shù)仉x諸神殿太近,不敢少留,立即離開……

  辰兒知她為乾十五所救,也不插話,聽她繼續(xù)娓娓道來:重傷未愈,所帶錢財用盡。俗話說無錢寸步難行,果不其然,她行至安慶,困在客棧,因無錢支付店費,被老板趕出大門,包裹扔在地上。正巧鐵奇率部,前呼后擁如眾星捧月般經(jīng)過,見狀停步問明原委,慷慨贈送她二百兩銀子,解了她燃眉之急。

  辰兒聽了,也就明白了那日虎威鏢局鏢師說起,諸神殿給他們傳話,不準(zhǔn)他們?nèi)スゴ蚶溲さ脑蛄?。又想,虎威鏢局總鏢頭余鳳飛被三魔劫鏢,那飛身而來,去而復(fù)返的絕色少女,莫非也是花五姑?交淺言深的事,他是不會做的,所以也就隱忍未問。

  鐵奇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當(dāng)時一時意氣之舉,幫助的竟然是諸神殿的神主。想當(dāng)時,他剛過而立之年,便已是中原武林的旗幟,睥睨之間,萬人景仰,是何等意氣風(fēng)發(fā)威風(fēng)凜凜?這偶然一遇,何等區(qū)區(qū)小事,為何竟能在他心中久久不曾忘卻?只緣當(dāng)時那一回眸,他就看見一個愁容滿面,然愁容滿面仍不掩她羞花閉月沉魚落雁的絕代姿容,她那雙盈盈欲語秋潭也似的明眸,也正好向他望來。她好奇,這個流盼發(fā)英姿,悅懌若九春的翩翩俊男是誰?竟然有這樣的陣仗、這樣的派頭、這樣的氣勢?目光交織,他從她那雙愁思滿滿的眸子里,讀到了藏在心底的冷傲與卓爾不群。憔悴的面容與襤褸的衣裳,遮不住夭夭絕代色,灼灼慧秀華。她令他一見之下,怦然心動。

  花五姑的印象里,永遠(yuǎn)是二十余年前那個玉樹臨風(fēng),神彩飛揚的青年鐵奇。她很難把他與面前這個蒼老、憔悴、哀傷而又了無生氣的老者聯(lián)系起來。她問起他的傷,又替他把了把脈,她告訴他,諸神殿“太初秘笈”里,有一門稱為“回陽天”的醫(yī)技,專冶各種內(nèi)傷,只要筋骨未斷,元氣尚在,任憑多重的內(nèi)傷,也要不了一月即可復(fù)原如初。況且它還有一個獨步天下的用途,可以通過施術(shù)人的內(nèi)力,幫助那些武功已失的人,再續(xù)真氣,功力重回。

  她用“回陽天”替鐵奇重續(xù)經(jīng)脈,果然幾天下來,他已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他本來武功未失,只是香香山莊關(guān)得太久,這次受傷又重,氣虛力乏,身心萎頓。如今得她巧施妙手,當(dāng)真就如枯木逢春,身心俱是煥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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