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先不要管這個人了。
小海哥終于有了定奪,他想了很多,這個很多也是很久,院子是他的心,這次卻沒有任何內(nèi)容。
連城,你和連哨、連翹、連橫、連系五個一起,去一趟甘露村,把我的一件東西取回來吧。
他沒說什么東西。
連城他們也沒有問。
他們相信自己,先去,去了就會問明白的。
連城五個人掛在樹上,樹葉青了黃黃了青幾次,三零三四次列車才來。
真有這列車。
列車名副其實的很長,車門很多。其中一門正在往上擠,其中一門正在往下散,都商量好了似不走他們在的這節(jié)車門。
車沒有震顫的感覺,漂浮著在開。
車廂內(nèi)只有一個看起來面色和身體都不健康的人正在一沓子紙上寫著什么。
一門:劍夢家族的“什么”被盜,七十七匹馬馳出了接山。
二門:夢茵夢到追盜的人正在忘山附近緝盜的情景。
三門:劉振奎構(gòu)思一篇小說,說到了“什么”和夢茵夢遇的一些情節(jié)。
四門:時間老人的蒼老之境,“遠門”之行。
五門:劍章遇上第一個自己,又遇上第二個自己,第三個、第四個自己。
六門:“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大身殞滅。
七門:雙七合體,一塊云燦爛。
幾個人沒打算偷窺,但知道了那些紙上都寫著一些什么,沒往心里裝。
或向左,或向右,路行在其間。
路沒有什么不對,不對的是偏左或偏右的心情。如果有個國家從來敵視扼制另一個國家,置之死地而后快,并不因任何情況而改變,路就是對的。
另一個國家有時候知道,抵抗和對立從來沒消失過,心懷警惕。但有時候心存僥幸,事情也許不會那么糟,心存善良的買好,忘了老祖宗遺留下來的教訓和規(guī)勸,路就不是對的。
不對的人走對的路,對的人走不對的路,路何好何壞呢?
用什么來判斷路,路是什么的中間,什么是路的中間?
路是心的中間,心是善惡的中間,善惡是開始的中間,開始是靈意的中間。
靈界是相對于世界的彼岸,說的不是事情,是容納事情的起點,有什么意思才會有什么現(xiàn)實。
心小,越往底層越尖細銳利,最后是什么也沒有。不該沒有,而還是什么也沒有。
心也大,與世界與宇宙旗鼓相當,外面有多大里面就有多么大。只隔著一層薄皮,薄皮就是意識,從里往外的路和從外往里的路,彈性系數(shù)是無窮。
心在意識里應對世界。
這是無數(shù)次的訓練和應用,成了習慣,是我們自己發(fā)號施令和坐擁心城。
我是我自己的,做到自己以為的好。
可是好是什么?
是無限,時間能夠完成你的善良,空間可以見證你的美好,一點也不用擔心,所有的付出都被銘記,都值得。是公正,惡是善的缺失,沒有公正就是不公正,別糾結(jié),惡人必將被懲罰,罪惡一定會受到審判。是愛,結(jié)果都是自己承受的,什么花就是什么果子,什么果子就是什么理由,一人好人人好,一處善處處善。是光明,出黑暗入奇妙光明,不再有拔出、拆毀、毀壞、傾覆和苦害,達到善的光明,再無遮攔遮擋,諸界諸世盡在十方光明之中。
如果這是一處地方,就是善地。
如果這是一個觀念,就是理性的內(nèi)核。
如果這是一個人,那他就是靈,是人的本義。
自己想自己消化的時候,明明滅滅,聚點為光,有了衣服。
還要伸手抓出來拿出來的時候,就是用心和縈繞,來給人看。只能是失去,在遠去的失去中描述一個背影,無法永固。
事情就是這樣,事情是一樣的,覆蓋這件事情的是眾多的路眾多的力量,上車和下車。
車到侯家集,這是第一站。
連城連哨連翹連橫連系下了車,車就開動了,車冒出的白煙就是魔法,把車站魔法成一個古老的地方。
魔法用不著對全界來一個更新,對付五個人的眼睛就夠了。一團白氣飄來,一團白氣飄走,原來就不是原來,叫現(xiàn)在。
現(xiàn)在是夏天入伏的后半夜,天欲破曉。近處和遠方沉靜如水,是水,水還沒有化開,化開這些水需要太陽的笑容,而隆隆的太陽車還沒有出門,擦拭過三遍后就偷懶去了。
五人前往某地,一間小屋子
小屋子并不單獨,是三間房的西間,被空氣水斷開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小屋子,像個小匣子,一個十余歲的小孩子掙扎在夢中。
他遺了尿,但沒有醒,在尿中翻身想抓什么抓不住,滿臉驚恐,似乎在逃避在跑。
孩子在前面跑,五人跟上去也跑,跑著跑著就成了風聲。
風是有聲的,孩子聽不到,只看到草低草高,壓下去一大片又站起來更多的荒草,極多烏云一樣的大樹紋絲不動,引來了野狗的狂吠。
天似穹廬就是天如鍋蓋,蓋下來的一口鍋,星子不懷好意的眨眼,萬馬奔騰,是狼們爭先恐后的奔跑。
驚慌在后,無路在前,孩子的臉異常撕扯和蒼白??┼饪吹揭豢诨木?,竟然有水。顧不上了,頭朝下倒栽蔥跳下去,落是一種幸福,上有驚恐下有驚恐,這是一種幸福的藏身。
無法到底,不知道那是不是水,那是一個世界。
連翹伸手攔了一下。
他伸手,手就到了孩子要到荒井底部時的身下,他不站在井邊,空無一人連他自己也未必存在的井口。
夢不是一個夢,是一個夢的兩個路口,有了一次之后就是后面的無數(shù)次,經(jīng)?;剑瑳]有選擇的選擇。
孩子醒來,似乎不曾睜開眼睛的醒來。剛才心有余悸,現(xiàn)在深深自責,又尿床了。
溫熱的時候他覺得冰涼,冰涼的時候他覺得溫熱。
空間從兩頭擠,一個穿插到另一個之間的沒有空余,把自己分割成無數(shù)美麗的畫面。都在關鍵的地方分界,眼睛,鼻子,同一個耳朵,嘴巴,心是不同的雨幕,橫橫斜斜也平平正正,下不到自己身上。
他無處可去,就泡在尿中沉沉睡去。
醒來的插曲往往不是真的,是真的也寧肯先遺忘,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他懷疑那只是一種提醒。未到井底,就變換了場景,至少舒緩一些不用那么緊迫和驚心動魄。
穿過泥墻洞門的一條土路。
洞門總是被忘記,看不清,驀然出現(xiàn)。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在土路上了,雜草和野花,有一顆亙古常在的核桃樹。
核桃從來沒有成熟的時候,青青的和葉子一個顏色,葉子很大,巴掌大小,隨風搖曳。
有一些矮的殘缺不全的土墻,隱隱約約著,往左走就到了墻根。直前面有倒塌的石頭房屋式樣。身不由己,總是往右側(cè)坡地上走去。
也有兩種情形,一種是走上坡地還是在剛?cè)攵撮T,夢門的地方。另一種是走上坡地,有一道高大的黃土墻,墻上經(jīng)常上演一些故事?;蛘邏ο掠幸坏滥嚅T,入了門又是另外的世界了,大人講過的故事都發(fā)生在門之外。
似乎喜歡這里,孩子在這里至少是安靜的,經(jīng)常在這里,常常在這里。
這里沒有東西。
五個人在這里盤桓很久,天黑天明是一場戰(zhàn)斗的結(jié)果。結(jié)果被固定下來,都有半壁江山。孩子不愿意睡覺,但大人說去睡覺的時候,他理所當然地閉目就睡而且睡著。
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也從來對那些等待他的不加拒絕,也不知道拒絕,甚至對下一刻要來到的視為稀疏平常,每個人都一樣。
特別那個前奏成了孩子的宿命。
還需需要借助一些黑暗的影子,吹熄了油燈,那個木架子就會出現(xiàn),粗制的敞口木條箱子。
他身處其中,這不是他愿意不愿意,一定在其中,它來他就來。慢慢地往深谷沉下去,前一秒和下一秒,他總是睡著。
相同的故事一直重演。
東西真不在這里。
五個人離開。
三零三四列車等著他們,他們總能等著這列車。
同一節(jié)車廂,相同的一個人正在奮筆疾書。
一門:你會遇到一個人,痛苦的少年經(jīng)歷是每一個人的過去,也只有一個未來。
二門:可能只有事前而沒有事后。
事前:這是現(xiàn)在,也是事后,中間的三步路是你去經(jīng)歷的。
事中:生,活,死。
事后:這是事后,也是事前,是現(xiàn)在也是未來,你還認得你,你也還記得我。
三門:人的根基到底是什么?是生命。
四門:人在承載什么?時間夠?qū)?,這頭到那頭??臻g夠容,這年到那年。心情夠好,昨日到今宵。是什么在記載這一過程,還是不用記載。
五門:人在被擄掠。
人在被爭奪。
全部的目的是不使你思想生命的意義,不讓你想起那個人來。
六門:我是我眾多兒子的父親,我想和他們在一起。只是他們各自都找到了父親,那叫長大成熟,距離我越來越遙遠。
七門:什么是我們的存在,存在為了什么?沒有必然的后方,沒有安慰的家鄉(xiāng),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最后的指望,為什么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