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差點把薛問荊嚇得生活不能自理。饒是薛問荊一向不大相信什么鬼神之說,這下子也瘆得慌。她壯著膽子,顫抖著聲音說:“我是國師府新來的奴婢?!?p> “說謊?!蹦锹曇舻膩碓匆幌戮妥R破了薛問荊的謊言,“新來的奴婢怎么能進到這里?”
這兩句讓薛問荊肯定說話的這個必定是個人,她只裝作被嚇傻了,不動聲色地把火折子舉高,“我……我是偷偷下來的,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告訴國師大人!”
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只能看到一具具尸體。那聲音聽上去奄奄一息,莫非是上面懸掛著的幸存者?
舉高的火焰在擴大她的視野的同時無法避免地照亮她的面容。薛問荊不似麒兒那樣精通易容之術(shù),她雖喬裝打扮成一個滿臉絡(luò)腮胡的瘦小中年男子,聲音卻未作修飾,儀態(tài)舉止破綻百出不說,一開口就會被識破。
那聲音的主人顯然也看出她面相是假,問:“你……不是國師的人?”
方才因過于害怕沒有注意,這次她辨認出了聲音來源的方向。她循著聲音尋過去,一邊繼續(xù)與對方對話:“你是誰?”
“我可以告訴你出去的方法,但你得告訴我你的身份?!睂Ψ矫空f一句話氣息就弱上幾分,聽上去已經(jīng)半只腳跨上奈何橋。
薛問荊已經(jīng)走到了聲音的主人附近,只是周圍懸掛的這些人看上去都曾遭受重刑,身上血肉模糊,很是有幾個死不瞑目的。她強忍著胃里的翻滾,終于在一堆尸體之中找到了一雙還算清明的眼睛。
那人聽聲音是個女子,身上沒一塊好肉,整個人看上去像從血池里撈出來一樣,只有一張嬌小的臉龐還算干凈些,卻也是被劃了幾道口子。
她看著那人的面孔,不知怎的竟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你又是誰?怎么會被吊在這里?”
那人略作遲疑,似乎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這般境地也沒什么隱姓埋名的必要,“我叫朝顏?!?p> 這個名字很熟悉,她想了想,終于想起了在哪聽見過這個名字,驚訝道:“你是宮里的人?”
朝顏還沒認出她的身份,驚愕于她竟認得她,問:“你究竟是何人?”
“先別管這個,我先放你下來。”薛問荊摸出一把匕首準備砍斷吊著朝顏的繩子,卻聽她道:“我傷了臟腑,已然活不成了。你若真想幫我便贈我一刀,讓我少受些苦?!?p> 薛問荊有些猶豫,理智告訴她朝顏說的沒錯,而且她一人能不能出去尚還沒有把握,帶上朝顏更是死路一條。但她又實在難以把朝顏一個人留在這里,就算她已然命不久矣,畢竟還有一口氣在。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點聲音。玩機關(guān)的人必須要有一雙靈敏的耳朵,這樣才能捕捉到機關(guān)運行時細微的聲響,也正因此,她先于朝顏聽到上方傳來的聲響。想必是祭臺上的火勢已經(jīng)得到控制,國師怕有人趁亂下到地牢,帶人前來查看。
下來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那伙人很快就可以進到地牢。薛問荊一咬牙,扔出匕首將繩子隔斷,在朝顏掉下來的一瞬間熄滅火折子接住她,低聲問道:“出口在哪里?”
朝顏沒想到她會選擇救她,道:“正對著下來的通道……有一扇門,我剛剛聽到了聲音,應(yīng)該是開的。”
她現(xiàn)在每說一個字都十分困難,薛問荊二話不說把她背在身上,摸著黑向前跑去。無數(shù)尸體撞到她的上半身,也不知道都有些什么部位,血腥味混合著腐臭味一陣陣直往她鼻子里沖。
那地牢其實不算寬廣,薛問荊沒用多長時間就摸到了另一面墻壁。她順著墻壁摸過去,果然碰到了一扇門,一推就開。她背著朝顏閃身進去,反手合上門,又往前跑了幾步,這才劃亮火折子。
一條暗道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薛問荊心下了然,這就是那地圖上繪制的密道。她的手腳已幾乎喪失了溫度,腦中嗡嗡作響,尸體冰冷的觸感還停留在她腦中,讓她胃里一陣翻滾,強忍著才沒有吐出來。
強烈的刺激加上背負著一個人的重量讓薛問荊的腳步有些踉蹌,她努力平復(fù)著心神,效果甚微。
還好她提前背熟了地圖,憑借著記憶扶著墻壁沿著密道走。她先前讓阿陸到地圖上表示的各個出入口都進行了暗中調(diào)查,找出了幾個最有可能仍在使用的出入口,并最終選擇了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口。本來她的打算是把密道大概摸盤一遍,最后通過那個口出去,但現(xiàn)在她帶著奄奄一息的朝顏,這個計劃便不太現(xiàn)實。
故而她直接向出口的方向走去。朝顏聲音微弱:“謝謝你?!?p> “有什么先出去再說。你也別總覺得自己要死了,能不能救活得先看大夫。”薛問荊聽她像是快要不行了,忙安慰道,不管怎樣先吊著她一點精氣神再說。
朝顏扯扯嘴角想笑,可這個簡單的動作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十分困難。她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道:“你是個好人,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這暗道時常有人來往,通常都是和國公到書房議事。我在地牢里這段時日每每留意,背下了一份名單,你定要記好?!?p> 薛問荊知道她傷重成這樣還留一口氣在定是心中有所執(zhí)念,不敢怠慢將她報出的名字一一記下來,無一例外都是朝廷命官。
“還有旁的人來,但我不認識。還有,有一次他們議事的時候暗門沒關(guān),他們似乎在從南衛(wèi)購買武器。”
薛問荊聽了暗暗心驚,這事可不小。大周軍武有嚴格的配備條例,大批購進軍武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暗中養(yǎng)了一支軍隊。
“如果你能活著出去,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帶出去?!背伒穆曇魯鄶嗬m(xù)續(xù),已快完全喪失力氣,“此事關(guān)乎我大周國祚,定不能讓他們得逞?!?p> 薛問荊聽她已然像是在交代后事,忙道:“我憑什么幫你傳消息?省著點力氣,要說些什么出去說?!?p> 在朝顏說話的過程中薛問荊始終在快步前進著,國師若發(fā)現(xiàn)朝顏不見了,一定會安排人守住各個出口,她必須在國師的人布置好之前從密道出去,不然無異于甕中鱉。
在又經(jīng)過一個岔口后,前方隱隱有光亮傳來,薛問荊連忙熄了火折子退回岔口處,躲進一條岔路。
來的那幾個人腳步聲很輕,顯然都有些身手。薛問荊壓低呼吸,緊靠著冰冷的墻壁。
腳步聲越來越近,黑暗之中,薛問荊逐漸加快的心跳震在她耳中如同擂鼓。直到他們走遠之后她才敢出來,繼續(xù)前進。那幾個人應(yīng)該是往國師府的地牢去的,圣女之前下書房很有可能是為他們打開從地牢通向暗道的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背上的朝顏早已只能聽見微弱的呼吸。轉(zhuǎn)過記憶中的最后一個彎,薛問荊舉起火折子,卻在看清眼前景象的一瞬間心深深沉入谷底。
那條本該通向一個出口的密道被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