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因為我和玉兔精算數(shù)都差得一塌糊涂,所以匆匆趕到凡間之時,也算不清距離我們上次離開到底過了多少時日。
一落地,眼前的景象著實把我和玉兔精驚到了。
只見一間昏暗靈堂里,梨花小妖穿得跟司命似的,一抹素白長袍,頭上還多了個大白帽子,正爬在一副薄棺上哭得梨花帶雨。
梨花小妖本體就是梨花,這一身白衣傷心欲絕的小神態(tài),看得我和玉兔精的心都碎了。
玉兔精一臉懵圈地看著我,問道:“莫不是咱倆離開太久,這李書生老死了?”
我贊同地點點頭。
梨花小妖太過傷心,半天才發(fā)現(xiàn)我倆的存在,委屈巴巴地?fù)湓谟裢镁珣牙?,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問了半天才明白,那李書生并非老死,而是剛中了狀元就天降的一道炸雷給劈死了。
我心道,這人運氣怎么能這么差,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眼見人間四大喜事他就要占到一半,咋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死了呢?
忽然間,梨花小妖停止哭泣,我與玉兔精也覺出哪里不對,四處張望。
只見那棺材板上,有一個魂魄緩緩上升,原來是李書生的魂魄離體了。
梨花小妖爆發(fā)一聲哀嚎,情難自控地向那魂魄撲去。
我與玉兔精慌忙拉住她,勸道:“李書生魂魄剛離體,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去,你這樣撲上去把他魂魄嚇跑可就糟啦!”
我倆好不容易勸住小妖,只見李書生的魂魄繞著自己棺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臉懵懂。
當(dāng)他看到了一臉鼻涕眼淚的梨花小妖,終于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忽然,一陣陰風(fēng)過堂,靈堂上的白燭差點被吹滅,李書生的魂魄面現(xiàn)恐懼之色。
看樣子是有鬼差要來勾他魂魄了,也不知這次來的會是那陰陽怪氣的黑白無常,還是那兇神惡煞的牛頭馬面。
我與玉兔精都沒見過鬼差勾魂,都抱著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tài)拭目以待,唯有梨花小妖望著李書生的魂魄痛不欲生。
誰道等了半天也不見有半個鬼差,只見一位長眉鳳目,身材頎長的英俊男子,打眼望去很是風(fēng)流倜儻。
那男子立于靈堂正中央,正目光清幽地望著我。
我一眼便跌進那如湖水般深邃的眼眸,胸口怦然一動,老臉一瞬發(fā)紅、又有一瞬發(fā)熱。
忽感身側(cè)一仙,一妖,一魂魄,六只眼睛在齊齊對我行著注目禮,才感畫風(fēng)不對,心內(nèi)納罕:這男子從何而來,怎生如此眼熟?
還是玉兔精記性比我好,激動大喚一聲:“閻君!”
我方回憶起來,七月十五那晚,將我與玉兔精從那血湖地獄救起的,可不就是他么?
閻君好看的長眉挑了挑,聲音清冷又好聽:“九公主還真是愛湊熱鬧,但凡多事之地,總能覓得芳蹤?!?p> 我一聽臉更紅了,干笑兩聲道:“哪里,哪里,閻君大人過獎了!”
“哦?九公主記起小仙了?”閻君唇角微揚。
“閻君大人玉樹臨風(fēng),英俊倜儻,哪能那么輕易忘記?只是本宮那日走得匆忙,還未向閻君道謝,失禮,失禮。”
閻君聞我所言,雪白的俊臉上微不可察地泛起兩抹紅暈。
還是玉兔精靠譜,慌忙將話題扯回正事上:“閻君大人深夜到此,可是來勾人魂魄?”
閻君臉色這才恢復(fù)正常,微微頷首道:“正是。”
“可是,到凡間勾人魂魄,這不是黑白無常的活么?怎的閻君親自出馬了?”玉兔精也問出了我的疑惑。
“今日凡間魂魄有點多,黑白無常忙不過來……”
閻君答得平淡如水,而我和玉兔精卻仍是疑惑:我倆那日親眼所見,那冥界鬼差多如牛毛,再忙貌似也不會需要他們的最高長官親自來做勾魂這檔子基礎(chǔ)性工作。
“說到匆忙,九公主那日還真是不小心,將一重要物件遺失在了我冥界,只是我今日出來得匆忙,不曾隨身攜帶?!遍惥磥硪膊皇翘貏e著急上工,倒是有點像特意來和我聊天的。
“她還能有重要物件?”玉兔精聞言先犯了嘀咕。
玉兔精所言不錯,我這人一向簡單,不似別的女神仙出門還戴個釵環(huán)項鏈?zhǔn)骤C子啥的。我大部分時間都是男裝出行,甚至連隨身武器沒有,是以很少有物品丟失的情況發(fā)生。
“那物件,與九公主的終身大事有關(guān)……”閻君低低提醒。
“打住,改日我登門造訪……”我突然想起那日被那女鬼吞去的姻緣線,恍然大悟。
因玉兔精嘴上一向沒把門,我怕她走漏風(fēng)聲傳到我母神耳朵里,故而一直沒敢告訴她。
閻君頷首,立刻緘口。
“莫不是萬塵尊上送你的定情信物?”玉兔精一聽立馬激動難耐,“惜芊,你也太不夠意思了,那戰(zhàn)神送你好東西,怎么不給我瞧瞧?”
說到萬塵送給我的禮物,這三千年倒真是不少,從一架馬車那么大的夜明珠到能憑空劃開空間壁障的金釵,從一穿上就能隱形的幻羽衫到能容納百川的儲物鐲子,隨便哪一件拿出來都夠玉兔精驚聲尖叫。
但或許因他送得太多,反而哪一件都提不起我的興味,掂量著哪一件都覺珍貴,但哪一件也都稱不上定情信物。
到如今每次萬塵興致盎然地獻寶一般送禮物給我,我便云淡風(fēng)輕地交給簌羽收好,他送成了習(xí)慣,我也拿得淡定坦然。
倒是不知是否因玉兔精提到了萬塵的名字,閻君臉色冷了三分,不再多言,偏頭對那李書生的魂魄道:“跟我走吧?!?p> 我甚是稀奇,原來勾魂這活如此簡單,全然不似我聽說的那樣,會遭到魂魄激烈的反抗或是痛苦的哀求,甚至追捕半天,還要用上鎖魂鏈、囚魂枷啥的。
梨花小妖哪里肯放,拉著閻君的玄色衣袍哭天抹淚,央求他去看看生死薄,能否再給李書生加個幾十年陽壽啥的。
閻君臉色很難看,一邊努力閃避著梨花小妖的糾纏,一邊想施個咒盡快離去。
“閻君大人,且慢!”半空里突然冒出一個手執(zhí)生死簿,身著紅官袍,判官打扮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