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8日大雨
如果時光能夠濃縮折疊,我想把它折成一張一張的笑臉,掛在窗前。這樣,風(fēng)路過,笑聲就能落進(jìn)夢里。
因為突然的變化,過去的人和事,好像都隔山隔海漠不相關(guān)了。
我曾自私地以為父母有姐姐和妹妹照顧,不用擔(dān)心他們的水電費,不用擔(dān)心他們會生病,也不用擔(dān)心他們老無所依……可是這一刻,他們灰白的頭發(fā)在我面前飄過,竟刺痛眼睛,眼淚流出來。
“這位婆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的父親看到我,過來詢問,他一向善良。媽媽提著菜籃子也跟了過來,“您住在這個小區(qū)嗎?您告訴我們您家地址,我們送您回去?!眿寢屵€是原來的樣子。
我前段時間跟她發(fā)了信息,說我要和朋友出去旅游,要很長一段時間。在媽媽的世界里,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某個地方正和朋友天上地下的野吧。
他們怎么會想到,站在他們面前的老太婆是自己女兒呢?
“我走錯地方了,謝謝你們!”我不敢再看他們,趕忙轉(zhuǎn)身,淚水流進(jìn)臉上的溝壑。
走到半路,大雨傾盆而下。我慌忙躲進(jìn)一家店鋪的屋檐下。
雨幕迷茫了天地,我沒有看清從路對面向我走過來的人。
“天氣不好,為什么還到處跑?”
我沒有意識到這人在跟我說話,我正在凍僵之前哈氣取暖。
“越來越不省心?!蔽艺氚咽衷俅畏诺阶爝?,卻被一雙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被放進(jìn)溫暖的大衣口袋。
頭頂上傳來一道好聽又無奈的聲音,“姑奶奶?!?p> 我想我應(yīng)該是很喜歡賈大頭的,最喜歡的是他的聲音。
我們第一次相見,是在火車站,適逢大學(xué)放假,我提著沉重的行李箱正在一步一步爬出站口的樓梯,突然一個人伸出手接過了我的行李箱,我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話未說出口,便聽他說:“為什么不走電梯?!甭曇羟謇剩羯介g寒月。
所以我愣了很久才說:“我怕摔下來?!闭f出口才覺得這個借口并不比真實的“我不敢提行李箱等重物上電梯”好多少。
他輕笑。
像現(xiàn)在這樣,他低著頭對著我笑。
“賈大頭,你這樣對著一個老婆婆笑,有什么后果我可是不負(fù)責(zé)的?!?p> “那請問姑奶奶,會有什么后果?”
“就這樣的后果?!?p> 我一頭栽進(jìn)他的懷里。把委屈害怕孤獨一同埋了進(jìn)去。
大雨下個不停,頭上的笑聲綿延不絕。
我怎么就忘了,賈大頭不僅長得好看,有時候人也是極好的。
再次睜開眼,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大雨依舊,天色昏暗。
我坐在床頭,還沒有完全清醒。
我是怎么回來的?
突然,一個巨大的、松軟的雪球,向我飛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腦門上。
一陣劇烈的暈眩。
“冰淇淋~~~我要吃了你!”
然而這只叫“冰淇淋”的貓一點也不受威脅,它慢悠悠地爬下我的頭,爬下我的肩膀,然后臥進(jìn)我的懷里。
原本一腔怒火瞬間化為繞指柔。
抱著它親了又親。
“別親了,起來吃飯。”門突然被打開,賈大頭站在門口,大氣凜然。
“進(jìn)來之前能不能先敲門?!?p> “可能老年人聽力都不好,我敲了很久沒人應(yīng)?!?p> ……
誤事的貓。
我一直有一個夢想:四十歲退休,有一個帶院子的家,天氣晴朗時,便蹲在門口曬太陽,若遇雨天,便臨窗讀書,聽雨打樹葉。
現(xiàn)在我躲在八十歲的身體里,只能在二十多層的樓上,看雨幕遮住天地。一邊喪氣,一邊看向窩在沙發(fā)里看書的賈大頭。
還好屋里有個人。
還好身邊有“冰淇淋”。
勉強歲月靜好。
賈大頭最近很不正常,以前看他讀書,不是醫(yī)學(xué)書就是醫(yī)學(xué)生,最近他看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肌理幻相》、《宇宙術(shù)法》……
“賈大頭,你是要搶我飯碗嗎?”
他一怔。瞪著我。
我指指他手里的書。
“無聊,看著玩?!?p> 神思恍惚的一天,我并沒有注意到,一直跟著我的那個人。
沒有人愿意在這樣的時間被打擾,大雨像一座墻將世界的紛紛擾擾阻隔在外,為已經(jīng)身心疲憊的人類留下一片屋檐、一個陽臺、一個溫暖的被窩……人類守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和親愛的家人歡樂,抑或獨自一人吃著零食刷刷劇享受難得的心靈放空??傊掠晏焓遣贿m合被打擾的。
但總有些人會沖破這道雨墻,闖進(jìn)別人的小小的靜謐世界。
當(dāng)門鈴第三次被按響,忍無可忍示意賈大頭去開門,可這人無動于衷,“我能忍得了,你如果忍不了你就去開?!?p> 我想把他踢下沙發(fā),奈何腿腳不便。
我憋著怒火從他身邊經(jīng)過,惹來一陣不懷好意的大笑。
時間能倒回嗎?
不需要太多,從我沒管住自己的腿站起來到開門的時間?沒有神理會我的祈禱。
我看著門口被淋成落湯雞的肖娜,真想罵一句:“你Y的又來作什么妖?”
可作為一個有修養(yǎng)有道德有禮貌的“三有”人類,從23歲到80歲,我終究還是原來的我。
“肖小姐來此何事?”我堆起一臉的笑。
“賈朋在家嗎?今天休息,我在這附近逛街,可是雨太大,回不了家。”肖娜說著,眼睛已經(jīng)泛紅。
我心想:這大雨可是從上午開始下的,現(xiàn)在都晚上了。怎么湊巧就跑到我家了。
“賈大頭!”我沖里面喊了一聲。
肖娜了解到賈大頭大家,便擠了進(jìn)來。她渾身濕透,楚楚可憐地站在賈大頭面前。
賈大頭站起來,沒說話,估計已經(jīng)聽到我和她在門口的對話了。
他站起來走進(jìn)臥室,從里面拿了一套我的衣服(出來),遞給她。
“趕快洗個澡,要不然會感冒?!?p> “謝謝你,賈朋。我是真的回不了家了。”聲音里帶著哭意,我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賈大頭是個男人。
我重新做到陽臺上,一邊嗑著零食一邊看賈大頭看的書,貓在我懷里酣睡,廚房里響起聲音。
等賈大頭端著一碗姜茶出來,我驚得倆眼珠子快掉了。
“你給我熬的姜茶嗎?我上午也淋了雨。”
賈大頭:“你身體夠強,不需要!”
果然有了女人忘了姑奶奶。
等肖娜出來,賈大頭說:“快把姜茶喝了,喝完我送你回去?!?p> 肖娜:“賈朋你真好,謝謝你?!?p> 我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把以前對付女妖精的方法拍忘了。
我接收到來自賈大頭的一聲充滿鄙視的“哼。”
肖娜:“可是天已經(jīng)這么黑了,又下這么大雨,會不會不安全?!?p> 不等賈大頭說話,我站起來,再次堆起一臉微笑:“不好意思,肖小姐,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睡?!?p> 賈大頭:……
肖娜:“我,我沒說跟你睡?!?p> 我:“可我們家就兩個房間,難道你想睡賈大頭房間?”
賈大頭:……
肖娜:……
捅破了,曖昧就很難進(jìn)行到底。
來我家,穿我的衣服,還想上我的床?我必須把她想霸占我男朋友的念頭捏碎在半路上!
雖已分手。
在一陣漫長的沉默后,賈大頭堂而皇之地攬著肖娜的肩膀走了,留給我和“冰淇淋”一個意味深長,意味不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