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悟道于輪回之地
雖然第一反應(yīng)是有些好笑，但身體傳遞來了強烈的危機感。
對方是真的想殺她。
雪繪突然意識到，沒人規(guī)定靈異和靈異就會好好相處。
她在原地僵直了好一會，耳畔一直重復(fù)著呢喃：
【看得見嗎？】
【你看得見？】
【你看見了吧？】
……
雪繪很慶幸自己現(xiàn)在是靈異，否則她根本不可能那么淡定。
她緩緩的放下雙手，若無其事的抬起頭，再度看向大熒幕。
映入眼簾的是超過視野頂端的巨大肉柱。
它的主體是無數(shù)具枯瘦憔悴的尸體，就像被貫穿的烤肉塊一樣堆疊在一起，慘白腐爛的手腳隨意耷拉，一張空洞漆黑的死人臉幾乎貼到了雪繪眼前。
仿佛風嘯的嘶啞呢喃不斷重復(fù)，
【看得見嗎？】
【你看得見？】
【你看見了吧？】
紅條？黑條？這東西也是人變得？
雪繪的意識在胡思路想，她面無表情，眼神呆滯，仿佛在看著屏幕，又仿佛在發(fā)呆。
“清道夫大人，別看了，她還沒死過七天?！?p> 突兀而冷硬的男聲從一旁傳來，雪繪冷著臉，連目光也絲毫不變。
不能好奇，不能偏頭。
冷靜……冷靜……
墨一般漆黑的手拽住了肉柱的一根胳膊，被黑霧縈繞包裹的人型出現(xiàn)在雪繪眼前，它一邊把肉柱往一旁拉扯，一邊扭過頭來，用好像是眼眶的漆黑部分凝視著她，
“不用緊張，你是頭七靈，不在我的工作范圍內(nèi)?！?p> 雪繪依舊不為所動，心里反復(fù)呢喃，都不存在都不存在……
“警覺性很高呢……嘛，這家伙看起來的確夠嚇人。也好，不是每個捕靈人都有底線。以后再遇到類似的情況，還是盡快跳樓逃跑吧……話說你會飛了嗎？”
黑影說著搖了搖肉柱，無數(shù)肢體隨之搖曳。
一根大腿從肉柱上掉了下來，透過了雪繪的身軀，掉在她腳邊。
“啊，抱歉。”
黑影彎腰撿起大腿，往肉柱的一張嘴里用力的塞了進去，“它總是這樣零零碎碎的?！?p> 叮鈴——
近似于鈴鐺的聲響忽然傳來，黑影拽著肉柱，迅速離開了雪繪的視線。
不待她松口氣，卻見黑影蹬著一輛腳踏車，從她面前駛過。
肉柱底部是十來根粗壯的手腳，正七手八腳的胡亂抓撓地面，緊緊的跟在腳踏車身后。
不知為何，那搖晃的樣子，讓雪繪想到跑步減肥的肉山。
她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像凝固的抬頭雕像。
不知何時，葉青的身影已從屏幕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廣告【？】。
左右兩側(cè)的路燈忽然閃爍起來。
葉青小心翼翼的瞥眼一看，是幾只被燈光引來的撲棱蛾子。
雪繪先呼了口氣，表示安全。
又倒吸了一分鐘的涼氣，以表達自己所受到的驚嚇。
那玩意到底是什么？
雪繪有種飛回森羅家把萬象打一頓的沖動。
雖然她肯定打不過，但騙她出門實在太過分。
明明知道這東西不會傷害到她，為什么不提前說明？這是故意嚇人??！
總不可能不知道吧？
晚上太危險，靈異想回家……
雪繪在心里嘀咕著，目光在地上亂掃，突然注意到了一塊凝固的黑斑。
這是張黑色的名片。
雪繪蹲下來，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寫著：
尋路工作室
主要工作內(nèi)容：
風水、紅白、葬場、遷墳、禮樂、捧場、捕靈、除鬼、姻緣、擇偶、代筆、外賣、疑難、雜癥、制棺、抬轎、家教、家具、旅游
從頭到尾一條龍服務(wù)
電話預(yù)訂，享八五折
名片最下方是下凹的號碼，旁邊是個小小的二維碼。
雪繪嘴角抽搐，過于密集的槽點反而讓人失去了吐槽欲望。
至于名片，大概是剛才黑影彎腰時掉落的吧。
【捕靈人啊……】
雪繪略微皺眉，她對這個詞隱約有些映像，卻始終想不起具體含義。
不過，就望文生義的說，這個職業(yè)大概就是……抓鬼的？
雪繪回想了一下剛才猙獰驚悚的肉柱，實在無法接受那玩意是什么抓捕道具。
【既然抓鬼，那就只能上交國家了吧？我記得私自賣給冒險屋是犯法的……】
雪繪思索了一會，晃了晃腦袋，把疑惑甩到腦后。
經(jīng)歷了剛才的一番波折，雪繪更加確定了一件事，她真的沒有求生欲望。
即使身體傳來危險信號警告，她的意識依舊沒能感觸到所謂的求生沖動。
裝傻也不是因為怕死，更接近于被嚇了一跳。
還有就是肉柱實在太丑太惡心了。
【我還是先回去問問具體情況吧……】
雪繪忽然渾身一震。
她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自己該怎么回去？
出門的時候思緒萬千，心不在焉，完全沒想起記路這回事。
如果她是用腳走的，或許還能有點印象，但她全程在飛……
話說我剛才是從哪棟樓頂跳下來的？
雪繪這下是真的慌了，她急匆匆的飛到半空，環(huán)顧一圈，只覺得每棟樓頂都長的差不多。
【完了完了完了……】
雪繪面無表情，心里不斷念叨。
她其實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有點路癡，但沒想到會成這樣。
雪繪念頭一閃，轉(zhuǎn)頭看向公路遠方，剛才的哪個捕靈人應(yīng)該還沒有走遠……
她腦海里閃出肉山的身影，渾身一哆嗦，又甩甩頭，努力克制下惡心感。
仿佛自我催眠般說，
【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找辦法回去，要是在這迷路了可就真玩完了。】
雪繪咬咬牙，順著公路飛了過去。
然后……
她真迷路了。
【啊啊啊，我是白癡！白癡！白癡！】
雪繪抓狂的揪著頭發(fā)。
她有身為路癡的自覺，生前還好，沒有出門旅游的習慣。
平常兩點一線，周末跟朋友一起出去，也不需要認路。
現(xiàn)在飛在天上，別說轉(zhuǎn)個圈，一偏頭，就是新天地。
三年的時間不短不長，卻也足夠讓她映像中的店鋪統(tǒng)統(tǒng)換上一個樣。
基建和道路規(guī)劃都改了，電車和公交車也有所改道。
現(xiàn)在別說森羅家的位置了，她連自己家都沒把握找出來。
她就像迷了耳的蝙蝠，在城市上空漫無目的的四處亂飛，最后忽然大叫一聲，我是笨蛋！
整個靈瞬間失去氣力，四肢癱軟的朝地面墜去。
悄無聲息的，她融進了地面。
當雪繪睜開眼，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漆黑，她整個靈都是懵的。
【我瞎了？誰把燈關(guān)了？】
直到雪繪眼前景象忽然一變，顯出條數(shù)米寬的渾濁污流，其中浸泡著些五谷輪回之物，她頓時怪叫一身，身軀頓在半空之中。連忙環(huán)顧左右，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己跑到下水道來了。
【好臟……】
即使沒有嗅覺，雪繪依舊下意識的捏住了鼻子。
她疑惑的抬頭一望，頭頂并沒有預(yù)想中的大窟窿。
【難道我剛才忽然遁地了？】
雪繪心中頗為不解，她滿打滿算，也才當了兩天死人，很多規(guī)矩都不甚明了。連自己的能力也還沒搞清楚。一會能靠墻，一會又會透過去，一會能坐在椅子上，一會又掉來下水溝……
不過，疑惑歸疑惑，趕快從這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光是一眼撇過那些污穢，雪繪就有些干嘔的沖動。
她抬手摸向天花板，發(fā)現(xiàn)還能透過去，便急不可耐的沖了進去。
可是一進水泥層，雪繪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別說上下，連前后左右也分不清楚。
靈異沒有心臟，沒有體液循環(huán)，連帶著幾乎失去了時間感。
雪繪在水泥里胡亂沖撞，總覺得時間過的飛快，又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方向。
過了好一會，她還是沒能離開水泥層。
雪繪慌張起來，索性一個勁的憑感覺朝前沖。
只見眼前一閃，雪繪又到了下水道里。
她這次沖的極快，而且頭部朝下，雖說很快反應(yīng)過來，但上半身還是從那上面掠過。
雪繪怪叫了幾聲，干嘔起來，雙手用力，試圖扯斷頭發(fā)發(fā)尖。
卻不想，她一用力，頭發(fā)和手便一起斷裂，掉到那啥之中。
雪繪眼睜睜的看著那啥吞沒了她的手臂，呆滯了好一會……
雖然手臂和頭發(fā)都很快又長了出來，但雪繪還是受到了嚴重的心理打擊。
她整個靈都萎縮了不少，也沒了沖擊水泥層的想法，跟著下水道緩緩?fù)帮w。
期間一直高昂著頭顱，卻又被幾處偶然間留下的污漬惡心到。
就在雪繪欲哭無淚，呢喃著人間不值得時，下水道上方出現(xiàn)了一處通道。
她頓時大喜，急匆匆的飛了上去。
眼前的通路越發(fā)狹窄，又出現(xiàn)了幾次分叉，雪繪的心情也伴著一次次的選擇越發(fā)激動。
最后，隨著視野猛然開闊。
雪繪歡呼著張開雙臂，半個身子露出馬桶。
……
雪繪沮喪了好一會。
才把思緒從【我果然是最丟人的靈異】轉(zhuǎn)化為了。
【就算我的確是最丟人的靈異，也要努力活下去。】
當雪繪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從馬桶里爬出來。她忽然感覺到一種安寧的情緒，將心中的空虛被全部填滿，那股從睜開眼起就越來越強的求死沖動，也漸漸衰弱，最終徹底消失了。
雪繪再度沉默。
不用懷疑，她絕對是生存目標最丟人的靈異。
喀嚓——
廁所門開了，夜下看不清樣貌，但應(yīng)該是房間的主人吧。
雪繪沒有看人入廁的愛好。
她從馬桶隔間透了出來，看到了衛(wèi)生間的全貌。
與三年前并無差異的，頭頂?shù)鯚糁挥幸恢涣林?，漱口池邊有幾塊發(fā)黃瓷磚，角落里放著盆半死不活的蘆葦，洗手池內(nèi)側(cè)貼著幾個黑乎乎的貼畫，旁邊擺著半卷被不小心弄濕的衛(wèi)生紙。
雪繪愣了一會，表情似哭似笑，
【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