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主意,趁這日無課,王珵便入宮去求見公主,懷著希望打算要一表癡心!
王珵早早到了北宮,卻不想守澈因昨夜睡得晚,這時才起,這會兒還在梳妝,他只好在那兒等著,一面又攥著拳頭暗暗給自己鼓勁兒:“只要能讓公主明白我的真心,或許就愿意將終身托付于我,父親再去求一求陛下,那就容易了!”
那一邊王珵自顧自打著腹稿,這一邊小丫頭青月哭著就進(jìn)來了,然后就聽見紅裳罵道:“公主在這里呢!你就這么不穩(wěn)重!大清早的哭個什么?”
守澈余光見她手腕上露著紅紅的兩道鞭痕,扥了扥紅裳的袖子,走過去柔聲問道:“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
青月跪下了,抽噎道:“正欲稟公主,昨兒公主叫我將嬴王殿下送的風(fēng)肉,拿一些去高貴妃,奴婢今早去了。貴妃娘娘吃了很喜歡,便問奴婢名字,奴婢答了,娘娘身邊姑姑便說奴婢的名字犯了娘娘的諱,打了奴婢,還叫回來讓公主給奴婢改了?!?p> 守澈嘟囔了一句,應(yīng)道:“知道了,那便叫青蕖吧!不要緊的,你歇兩日去吧?!?p> “謝公主!”青蕖哭哭啼啼地退下了,守澈便站起來去迎王珵。
王珵將方才的話都聽了,很是吃驚!正欲說什么,卻被守澈搶了先道:“走吧,這里煩得很,咱們出去說?!?p> 兩人今日都帶著心事,一路上都沉默不語,一直走到長壽河邊,王珵才下定了決心,于是停下腳步,一臉正色道:
“公主,小人對公主的心思,想必公主也是明白的。雖然小人之前向公主允諾,不再提求娶之事,但眼看與周家退婚無望,小人心中又只有公主,只得做一回真正的小人了!”
說著,他將手中紙扇一收,躬身長揖道:“王珵求公主委身下嫁,若能得公主為妻,王珵必定感恩知足,絕不有負(fù)!
“這……”
守澈有些被他的話嚇到了,也覺得他這么直言不諱令人尷尬,一面低著眼轉(zhuǎn)弄手上的紅瑪瑙戒指,一面道:“你這是也叫我去那做奪人之夫的小人嗎?”
“公主,小人與周愫愫毫無情分可言,就算勉強完婚,日后都是受苦,公主雖為小人之事,卻成君子之恩吶!”
“你先起來吧!”兩人相交日久,談吐說話隨意不拘,邊說邊逛走了大半個園子。一直到晌午,守澈說叫王珵先回去,自己要再考慮考慮,這才分開。
王珵走后,守澈心中煩悶,便又將剩余的半個園子逛完了才回去?;氐秸账?,守澈覺得身上出了些汗,黏糊糊的有些難受,就想要換衣裳,可叫了半天也不見紫綃,最后還是藍(lán)釉聽見了,走過來伺候。
等藍(lán)釉替守澈換好了衣裳,才見紫綃進(jìn)來,守澈略惱,便問道:
“哪兒去了?喊你半天不見人影!早上也是紅裳姐姐過來伺候的,怎么現(xiàn)在照水軒你待不住了嗎?”
誰知紫綃聽了這話,非但不告罪,反而撇了臉哼了一聲道:
“您還說呢!昨兒是誰巴巴兒的念叨著要去水花汀下棋的?今兒一早王二公子又來了,奴婢還以為您是與他約好了呢,趕著您還沒出門,奴婢就捧著棋盤去打點了,等了這一上午人影沒見一個,肚皮還餓著呢!又要挨罵!”
守澈想起來是有這么回事,于是頗覺不好意思,忙上前勸道:
“好姐姐,是我的錯,你去御膳房就說我餓了,揀你愛吃的拿兩樣!棋盤你也擱下,讓我來收拾,好不好?”
“奴婢不敢!”紫綃撅著個嘴,小脾氣依舊沒消。
“你得了?。∵€等著公主給你磕頭不成?小賤蹄子!”藍(lán)釉擰了她一把,順嘴打趣道。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真的磕頭了?”守澈憋著笑,作勢就要起來給紫綃賠罪。
“哎!別別別,公主您這不是折我的壽嗎?都怪你,瞎說什么!就會起哄鬧事!看我不打你……”
三人頑笑一陣,藍(lán)釉拉著紫綃退下了,守澈又叫黃蘆給她點上香就出去,自己一個人坐下來,左右互搏,擺弄那副殘局。
先落黑子,她呢喃道:“與王家結(jié)親,等于得全族幫襯,對哥哥有利。”
再落白子,又搖頭道:“此舉,有不義不信之嫌,若落人口舌,恐徒招麻煩。”
手中揉捏著黑子,守澈的眼神暗淡下來,嘆了一聲:“早日出嫁,正好解我困局?!?p> 接著又連下五子——
“若出宮,要曉圣意敵情多有不便,但行事或許可放開手腳……”
“厚顏請婚,得罪周家、惹怒父皇、叫姶靜起疑!”
“不過,王珵待我真心實意,倒是個可用之人。”
“可我……既對他無意,也不愿利用他。”
“只是——我也不忍負(fù)他癡心……”
守澈捏著白子,心中有些猶豫,低著眼咬著唇出了會兒神,再一細(xì)看時,局面上白子已無路可走!
門外頭,熾焰來了,他靜靜瞧了許久,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差。
一旁兩個小丫頭花履和綠穗正灑掃庭院,見這個樣子,便偷偷地議論起來。
“姐姐,往日我看都是焰公子來得最勤,怎么最近是王二公子隔三差五地找公主,焰公子反倒不怎么來了?這難得來了,為什么又在那里不進(jìn)去?在窗子底下站著瞧什么呢?”
花履壓低了聲,道:“你不知道嗎?焰公子早些與公主吵翻了,當(dāng)然又得別扭一陣了!”
“嗯?我還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兒?這次又為什么?”
“焰公子領(lǐng)旨做了太子庶子那日,他高高興興來了,碰了公主一個冷臉,可不又鬧僵了!”
“哎?這是什么緣故?好好的,公主怎么會甩臉子呢?以前不都是焰公子先招惹的公主嗎?”
“這我不知道,或許是還有什么前情緣故吧!嗐!主子們的事,咱們怎么猜得透!”
“別的我是不知道啊,可我覺著還是焰公子俊俏,能和咱們公主相配!”
“嘁!焰公子的臉兒哪只你一個說俊俏,至于誰配誰的話,那是陛下的旨意,輪不到你說,現(xiàn)在北宮不比以前了,還口無遮攔的,小心自己的舌頭!”
“略略略!”綠穗滿不在乎,故意沖花履吐了吐舌頭道,“危言聳聽!”
守澈捏著白子,手心里全是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正準(zhǔn)備投子認(rèn)輸,熾焰猛地推門進(jìn)來,抓起一枚白子,一招破局!
瞪著她,只拋下一句“不負(fù)他,你也是個負(fù)心人!”便怒氣沖沖走了,守澈無故心中發(fā)虛,慌忙追了出去。
“熾焰!熾焰!”
守澈一聲聲喊得焦急,可熾焰不知吃了什么秤砣鐵錨,沉著臉鐵了心不應(yīng)!
不應(yīng)也就罷了,守澈好歹追上來了,拽著他的袖子上氣不接下氣,喘得的兩眼發(fā)昏,可熾焰非但不憐香惜玉,還從懷里掏出一把簫,又從腰間解下自己的笛子,雙雙砸在地上,道:
“這是我對你的一片心,和你對我的一份情,從此以后,咱們恩斷義絕!”
一粒碎玉渣飛迸上來,劃破了守澈的眉角,看著頓時血淚合流,只可惜熾焰決絕而去,并沒有見著!
守澈泣不成聲,委屈可憐無處傾訴,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婢女們尋過來,好說歹說勸回了宮,但守澈既不肯抹臉、也不肯吃飯,只叫人把守戎送的火煅山紅玉取來,便閉門謝客,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了房里。
門外的人擔(dān)驚受怕,斷斷續(xù)續(xù)地也聽不清是哭是罵,總而言之,是一夜聲響不斷、淚燭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