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城門,元修臉色鐵青,秦鳳白覺得蹊蹺,忙跟了上去。
“今日城中有沒有人來?”
秦鳳白一愣,馬上明白城內(nèi)出事了,火急火燎地去找人。
元修回了營帳,握緊了手中的銀槍,強(qiáng)壓著滿腔的怒火,恨不能立刻殺了盧嶼青泄憤。
這些陰溝里的雜碎居然敢把心思動到阿籬身上,遲早有一天要他們付出代價。
可他更恨自己,又把阿籬置于這種境地,一想到她受苦,痛入骨髓,心痛如割。
秦鳳白很快去而復(fù)返,身后跟了個侍衛(wèi)。
“驛站出了什么事?”元修聲線里竟然帶著顫抖。
侍衛(wèi)一五一十地講述了驛站里發(fā)生的事。
元修聽完,心痛至極,他簡直不敢細(xì)想,夢里的阿籬哭得那樣凄慘,那晚到底有多害怕。
為什么他掉以輕心,把徐氏放在驛站?
為什么他沒有看破敵人的陰謀?
明知道虎狼環(huán)伺,為什么還要執(zhí)意把她一個人送回城中?
他剛愎自用,過分相信自己的判斷,一切的后果竟然要她來承擔(dān)……
元修悔不當(dāng)初,如果徐氏存了更歹毒的心思,自己心尖上的人還能活著嗎?
思至此,元修腳下踉蹌,身體不受控地往下倒。
“大哥——”
秦鳳白手疾眼快地扶住他,銀槍摔在地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元修彎著身子,捂著胸口,問:“阿籬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侍衛(wèi)低頭遲疑道:“末將來時,王妃……昏迷不醒,高燒不退。”
“行了,你先下去吧?!?p> 秦鳳白見元修實在不對勁,喝令侍衛(wèi)退下。扶著元修坐到椅子上,倒了杯水強(qiáng)行喂給他。
“大哥,你冷靜些,小王妃還活著呢,別怕,別——”
秦鳳白低頭看見元修眼尾通紅,一顆清淚劃過,立刻噤了聲,與他相識多年,見過他在戰(zhàn)場上的意氣風(fēng)發(fā),揮兵打仗時的冷靜睿智,身為兄長的穩(wěn)重自持,甚至他在小王妃面前的深情和退讓。
從未想過能見到如此失魂落魄的一面,元修克制內(nèi)斂,從不肯讓自己的情緒外露,就算盧月死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安安靜靜地在墓碑旁守了七天,之后親自手刃了兇手,提著頭顱祭奠。
沒人知道那七天他在想什么,旁人只道他冷漠,愛人死了都不肯掉一滴淚,今天秦鳳白才真正明白他的情深,什么冷漠,什么孤高,只是人不一樣罷了。
“阿籬自小嬌生慣養(yǎng),連殺雞都沒見過,一顆腐爛的人頭,她見了會有多怕??!”
元修聲音很輕,不知是在問秦鳳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
秦鳳白冷冷道:“居然用這種下作的手段,盧嶼青真是小人行徑,如此無所不用其極,那我們也不用有所顧及了?!?p> 元修抬眼,眼眸深處藏著前所未有的狠厲,“他不過是牽制大軍的一環(huán),我之前還在想,江南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此反常,如今看來,有些東西失控了,連宋轍跡都只能也暫避鋒芒。整個江南,凡涉及到此事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p> 帳外戰(zhàn)鼓聲再次傳來,一聲急過一聲,沉甸甸地敲在人心上。盧嶼青這次率領(lǐng)的都是些精兵,通水性,擅打斗,來勢洶洶,和之前的小打小鬧完全不一樣。
漁山島與世隔絕,易守難攻,盧嶼青舍棄這么好的地利,主動出擊,是存了志在必得的雄心的,元修也做了不少應(yīng)對之策,盧嶼青討不到什么便宜。
“我現(xiàn)在回城,你回去指揮,再拖一個時辰,時間一到,不要戀戰(zhàn),立即撤軍?!痹尢崞疸y槍,抬步往外走。
秦鳳白一愣,忙追上去:“大哥,你可不能感情用事啊,按照計劃天亮之前我們肯定能回城的,不差這幾個時辰的時間?!?p> 元修翻身上了馬,勒住韁繩,“盧嶼青告訴我,就是想亂我心智,趁虛而入,一路上肯定設(shè)了不少埋伏,要是不讓他得逞,豈不白費了他一番功夫?!?p> 秦鳳白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旦他回城,盧嶼青立即就會知道,失去了戰(zhàn)神的隊伍,就是一盤散沙,擊破城墻如探囊取物一般輕松,就算之后發(fā)現(xiàn)端倪,盧嶼青也不會輕易放過到嘴的肥肉,這無疑是給他們的計劃又增加了些勝算。
“可你一人回去,也太危險了,萬一——”
“沒有萬一?!痹迶蒯斀罔F道,“阿籬還在城里等我,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p> 元修策馬揚鞭,往黑夜中去了。
秦鳳白擔(dān)心地看著遠(yuǎn)去的背影,知道最后一點亮色也看不見了。
徐州海岸多灘涂,城墻不易修,形狀短且狹窄,因此難以攀爬,但是盧嶼青的手下不要命地扛著攻城木梯扣在墻上,一個一個接著往上爬。
城墻上,將士早有防備,火油澆灌下去,火把一點,幾十條火龍趴在墻上,到處都是慘叫聲和肉疼墜落的悶聲,還夾雜著碳烤人肉的焦味。
可敵人實在太多,強(qiáng)攻上來的人不再少數(shù),將士們或有提刀砍殺,或有將偌大的滾石搬上墻頭,頂著箭矢推下去……
雪夜紅墻,本是人間盛景,可從城墻上望去,慘尸斷臂,血肉紛飛,腥味濃得都化成了霧,直往人腦子里鉆,真如人間煉獄一般。
秦鳳白回來很長時間了,許久沒見過這么多的死人了,可十年飲冰,熱血難涼。
看著盧嶼青勢在必得的嘴臉,他心中升騰起無邊的怒火,抽出長刀,一刀插入了敵軍的身體,溫?zé)岬孽r血飆升,梅花一樣綻放在盔甲上。
他越戰(zhàn)越勇,手刃的敵軍越來越多,滿身血污,連發(fā)絲都滴著血。
敵人如潮水般涌上來,雖然實力懸殊,可他們的士兵因為元修贏了,士氣大增,戰(zhàn)局僵持,一時間強(qiáng)攻不下。
盧嶼青看著眼下的情況有些著急,直到士兵來報,元修只身回城,路上中了埋伏,受了傷。
盧嶼青心中驚訝,他知道元修對宋籬情根深種,不成想竟然到了地步,立刻換了副模樣,竟然在戰(zhàn)場后方裝模作樣地品起了茶。
盡管他心中有疑,可那又怎樣,這一戰(zhàn),足夠元修一敗涂地。
秦鳳白遠(yuǎn)遠(yuǎn)看見,忍不住冷笑,看來魚兒要上鉤了。
一個時辰后,秦鳳白敗落,帶人倉惶逃竄,盧嶼青乘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