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厚實,白茫茫地蓋在大地上,雖然是深夜,不打燈籠也能將周圍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戰(zhàn)馬疾馳而過,雪上空留一行馬蹄踏過的痕跡,兩邊樹影如鬼魅,西風吹過,飄下來的碎雪直往元修的衣襟里鉆。
寒風凜冽,元修凍得臉色蒼白,攥緊韁繩的手已經(jīng)麻木,無法伸直。
可他絲毫不敢減緩速度,隱藏在樹林深處的人已經(jīng)蠢蠢欲動,不知何時出手。
陡然一只冷箭從側(cè)面射過了,元修身形后撤,險之又險地躲過,但箭身擦過臉頰,留下火辣辣的痛意。
接著,雨一樣的箭矢鋪天蓋地而來,元修拿著銀槍左右躲閃,黑夜里旋起一條銀龍,密不透風地把自己包裹其間。
馬的臀部中了箭,疼得四肢亂踏,揚蹄嘶鳴,有暴走之態(tài),元修忙松了韁繩,借力踩在馬背上飛身而下,落到一處高高的土堆旁邊。
元修躲在后面,片刻之后箭雨停下,樹林里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元修一躍跳上土堆,高高在上地俯視著下面的人,來的人不少,不僅有弓箭手,步兵,竟然還有不少騎兵,約摸百十來人。
“都出來吧,看看你們有沒有本事取走我的命?!?p> 元修說完先發(fā)制人,提槍殺入人群之中,一身金甲格外眨眼,在黑衣刺客中格格不入。
雖然對方人多勢眾,但是元修絲毫不落下風,銀槍所到之處,皆是槍下亡魂。
敵軍以元修為中心,圍成了一個圓,其中不乏精銳,擎刀相向,來勢極猛,元修的槍快得幾乎有了殘影,拍在對方身上,一聲悶響之后立即無聲地垮在了地上,幾個穿刺之間,又擊退了一輪進攻。
地上的雪不再潔白,血紅一片,元修站在中間,手中銀槍咄咄逼人,滿身血污,順著金甲往下流,冷峻的面容有股子兇狠瘋狂的架勢,一時間,震懾住了所有人,竟無人再敢上前。
元修喘了口氣,屈指擦掉下頜的血,抬頭冷眼看去,周圍人影綽綽,武器握得時間太長,手臂都隱隱麻了。
他孤身一人,對方人多勢眾,況且戰(zhàn)馬已不知所蹤,一直打下去遲早會耗盡體力,要想個速戰(zhàn)速決的辦法。
敵軍再次一擁而上,元修挑起地上的尸體拋過去,砸出了一條空隙,趁機殺了一個騎兵,奪了他胯下之馬。
人群混亂,弓箭手不敢隨意開弓射殺,正中了元修下懷,有了戰(zhàn)馬,元修如虎添翼,幾個槍花,馬上的人一個個倒下,槍頭抽在馬背上,馬兒吃痛,在人群中到處亂撞。
正在對方慌亂之際,元修勒緊韁繩,穿過人群,迅速離開。
對方發(fā)現(xiàn)不妙,連忙跟在后面追,一支支利箭從后面射過來,元修只能硬著頭皮閃躲。
可百密總有一疏,皮肉撕裂的痛在右肩炸開,元修吃痛,咬緊了牙關(guān),不敢松懈。
拔掉箭矢,右手在發(fā)顫,鮮血順著手臂流到指尖,最后染紅了整個槍身,滴滴答答的淌血。
好在身后的聲音越來越遠,元修稍稍松了口氣,向著城里奔去。
此時驛站里亂作了一團,王妃高燒,到現(xiàn)在還沒醒,已經(jīng)一天兩夜了,出的氣比進的氣還多,下人們進進出出煎藥、燒水,忙得腳不沾地。
廖川正全神貫注地給宋籬施針,他已經(jīng)來這一天一夜了,該喂的藥都喂了,可宋籬被魘在夢里就是不肯醒來。
銀針扎遍了宋籬的全身,廖川扎進她的手指時,宋籬發(fā)出低低地嗚咽聲,她太久沒進過食,靠著參湯吊著氣,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檀香守在一旁,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死死咬住下唇,才不至于發(fā)出聲音。
好在昏迷不醒人終于有了動靜,宋籬的睫毛動了動,眼角溢出殘留的淚水,可一聲驚喊之后又陷入了更加詭異的夢境。
宋籬做夢了。
夢里身處地獄,目之所及是尸山血海,天羅地網(wǎng)一樣把她困在里面,魑魅魍魎無數(shù),個個要找她償命,她拼了命的逃,可身上沒一點力氣,兩條腿像灌了鉛,沉重得像兩塊石頭。
她低頭一看,不知哪里冒出來的手抓住了她的腳,把她釘在了原地,身后的怪物快要追來,她心急如焚,可卻無計可施。
“救命啊——”宋籬崩潰大哭。
黑色的天空,烏云凝聚,碩大的人頭壓下來,眼眶里滲出血,一顆接著一顆往下落,下起了紅色的暴雨。
救命……救命……
宋籬的大叫嚇壞了所有人,怕她傷到自己,廖川連忙拔掉了銀針。
高慶原本守在外面,聽見聲音忍不住跑進來,隔著層層床幃,看不真切。
“怎么樣了?”
等了好一會兒,廖川從里面出來,一臉疲憊,對上高慶焦急的雙眼,微微搖了搖頭,出了房間。
高慶看了看屋內(nèi),遲疑地跟了上去?!暗降自趺礃影??你快說啊?!?p> 屋外冷風習(xí)習(xí),廖川的頭腦頓時清醒不少:“小王妃這次被嚇得不輕,高燒不退,再這樣下去,人都要傻了?!?p> “那,那怎么辦???”
“能怎么辦,天亮之后再再醒不過來,只能下劑猛藥,強行把她叫起來。”
高慶聽得頭大,忙問:“那為什么不現(xiàn)在用?。俊?p> 廖川斜睇道:“哪有那么簡單,王妃本就體弱,這一劑藥下去,熬的過去就能醒過來,熬不過去就容易有離魂之癥?!?p> “這怎么能行?王妃要是真……我們怎么跟王爺交代呀?”
廖川看著遠處輕嘆,院子里沒有花草,只有一顆綠梅被寒風吹得東倒西歪,平添蕭瑟。
他是藥王弟子,能解世間百毒,但是心病難醫(yī),宋籬嚇得三魂失了七魄,又有常年沉積舊疾,日后可慢慢溫養(yǎng)調(diào)息,最難的是眼下這一關(guān)。
“我只會盡力醫(yī)治,出了什么問題,我會像王爺請罪?!?p> 天漸漸大白,淡藍色的天空寶石一般清瑩透亮,城里炊煙升起,各種人間味道,又是新的一天。
驛站里爐火不熄,灶臺上燉著湯藥,藥香味飄滿了院子,侍者步履匆匆,都希望王妃盡快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