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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橫刀伴酒

第五十二章:江湖未老

我有橫刀伴酒 星河無舟 3110 2021-10-13 09:50:08

  胖子顧不上去拿回外圍場子贏下來的賭資,沖上比武臺背起吳冕就慌慌張張跑向他們的小院,一路上也不須他如何喊叫,早有萬劍堂準備的大夫郎中跟在身后。

  緊緊跟著的,還有淚流滿面的周玄,彭沖和趙晉凡等人也緊隨其后。

  到了廂房中,大夫仔細診脈,一大伙人圍在房中大氣都不敢出,胖子更是全神貫注,耐著急躁性子等大夫說話。

  不一會,老大夫摸了摸雪白胡子,環(huán)視眾人一周才笑著說道:“不妨事,少俠身子骨硬朗無礙,雖有內外傷,老夫抓藥調理即可,此時力竭昏厥,稍后便會自行醒轉?!?p>  屋內眾人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下,胖子盯著大夫,見許久沒動靜,連忙問道:“沒有不過?”

  大夫輕輕笑道:“胖少俠放心,沒有不過?!?p>  胖子聽罷不好發(fā)作,怕得罪了給吳冕治傷的大夫,只是小聲嘟囔道:“少俠就少俠,干嘛非要加個胖字?”

  這一句把大伙都逗笑了,哭成花臉的周玄也泛出清淺笑意。

  不打攪吳冕休息,趙晉凡等龍泉劍宗弟子也相繼離去,屋內只剩下胖子,周玄還有彭沖。

  吳冕依舊傷重未醒,呼吸漸漸趨于平緩,這就是好消息了。

  周玄緊緊抓著吳冕的手,雙眼通紅,小心等著大夫抓藥。

  胖子出去一趟,這一戰(zhàn)整整贏了六百兩銀子,路上把沉甸甸的銀子拿給萬劍堂兌成銀票,捏著輕飄飄的一張紙,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之前覺得贏了銀子,上京路上大可以胡吃海喝,好好養(yǎng)個肥膘,但是現在,他突然一分銀錢都不想花了。

  這是吳冕拼命死戰(zhàn)才換來的銀子啊。

  胖子走回小院的路上,恰好經過降龍崗,見那邊歡呼起哄聲此起彼伏,人聲鼎沸。

  適才吳冕和霍潤物這邊打得昏天黑地,不光全場圍觀的江湖人都擠破腦袋過來看,司徒湛和郭淮也暫時偃旗息鼓望向這邊,因此耽擱了些許時間。

  胖子心想,既然大夫都說不必擔心吳冕的情況,反正心情不太好,正好湊湊熱鬧解解悶。

  胖子憑借鐵塔一般的身軀擠進前排,司徒湛和郭淮的技擊已經打成了白熱化,雙方皆有不同程度的負傷,勝負也差不多在一招半式之間了。

  據說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不是說一月一年就能練成棍和刀,只是相對于棍和刀這種短兵器,練槍就要難上許多倍。

  龍鱗臺的郭淮甩出一個耀眼槍花,一點寒芒先至,隨后槍出如龍,直取四方劍林的司徒湛。

  司徒湛一劍凌厲遞出,場上飛沙走石,劍勢裹挾沙石滾滾前行,撞上那股如龍的罡氣,空中像是激起一陣陣肉眼可見的氣機漣漪。

  四方劍林在江湖上鼎鼎大名,能和司徒湛打到現在白熱化的程度,也足以說明郭淮的實力。

  兩人在空中僵持半刻,一開始勢均力敵,雙方半步不讓。

  后來仍是司徒湛技高一籌,握劍那只手往回一收再一遞,方才如江河滔滔的劍勢竟再次以奔騰潮水的姿態(tài)暴漲,在全場驚掉下巴的目光中推著罡氣向前擠壓。

  圍觀人群中,有見多識廣的,看到這一招,都不約而同贊道:“好一招不滅潮?!?p>  郭淮緊咬牙關,強提氣機,奮力抵擋,司徒湛跟隨劍勢步步向前。

  罡氣被潮水般層層疊疊的劍勢推回,一浪接一浪的雄渾力度擠壓得槍身慢慢彎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弧度。

  郭淮一直在咬牙堅持,自身也被劍勢所侵,嘴角滲血。

  劍勢如潮水還在層層蓄力,突然,猶如萬頃潮水巨浪拍岸,郭淮被撞飛幾丈以外,長槍脫手而出。

  吐出一大口鮮血后,郭淮步履沉重地在塵埃碎石中站起,看了眼不遠處的長槍,有些許釋然,面朝一步步持劍走來的司徒湛輕輕點了點頭。

  司徒湛會意,收劍抱拳施禮。

  郭淮蹣跚前行,撿起地上的長槍,淡然一笑,平生所學既出,即便沒打贏,技不如人不丟臉,沒有愧對手中槍就好。

  司徒湛望著郭淮慢慢走下比武臺的背影,沉吟片刻,再施一禮。

  兩人這一場比武,雖然沒有同時期的吳冕和霍潤物那般驚天動地,也同樣熱火朝天戰(zhàn)況激烈,胖子沒有看到全貌,不得不有些遺憾。

  關鍵是比武一開始就不能押注了,這讓胖子更加覺得可惜。

  湊了一場大熱鬧的胖子,回來看見吳冕還沒醒來,坐在那里長吁短嘆。

  彭沖跟胖子說道:“從今晚開始,到吳少俠傷愈為止,咱們二位輪流護法,你先去休息,今晚我先來。”

  胖子一開始不明白,后來悚然一驚,對彭沖高看幾分,重重點頭。

  細想也是,彭沖好歹也是老江湖了,即便萬劍堂在江湖聲名赫赫,但是吳冕剛剛殺了人家宗主,又怎么可能沒有人偷偷來尋仇?

  胖子和彭沖這幾晚輪流護法充當保鏢,卻是風平浪靜,白日里除了趙晉凡和萬劍堂的人來過,就再也沒人進過這個小院。

  萬劍堂來了一位長老,察看過吳冕傷勢以后,跟胖子他們說江湖選拔已經到了最后的階段。

  由于吳冕的勝出,已經晉升三甲,另外兩張簽由四方劍林的司徒湛勝出,龍鱗臺的郭淮受傷認輸。

  接下來就要看司徒湛和孫志秀的了。

  吳冕昏睡了整整三日,映入眼簾的是周玄那張憔悴的俏臉,看見吳冕終于睜開雙眼,原本眼圈發(fā)黑的眸子才突然又有了神氣。

  胖子在外頭聽見屋內又哭又笑的動靜,一聽之下以為怎么樣了,慌忙把門一踹沖進來看,清瘦了一圈的胖子咧嘴一笑。

  周玄緊緊抓著吳冕的左手,兩行清淚滴在手背之上,吳冕看著她紅腫的雙眼歉然一笑:“偷懶睡久了些,苦了你了。”

  周玄握住吳冕的手,嫣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胖子撇了撇嘴嘆氣道:“有些人啊,就是睜眼瞎,胖爺為了你這么些天的肥膘白養(yǎng)了,你倒好,當真不見著胖爺半點好?!?p>  吳冕嘿嘿笑道:“這不是怕你肉麻嘛,有些話才忍住沒說?!?p>  胖子也不和他計較,問道:“睡了三天,餓了沒?”

  吳冕點點頭道:“別說,還真的餓了,快去給你勞苦功高的師叔弄點吃的來?!?p>  胖子一臉無奈的表情,翻了個白眼走出門去。

  吃過飯后,吳冕洗了個大澡,換上一套干凈衣服,就顯得精神多了,身上被雨劍割裂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除了胸膛上那處觸目驚心的劍傷需要經常換藥,別的外傷并無大礙。

  問了些江湖選拔的大概事宜,得知自己已進三甲,剩下就是具體名次的事情,至于最終排第幾名,并沒有多上心。

  反正能進三甲能去殿試就已經是不虛此行了,名次這回事,吳冕倒是與別人不同,真的沒那么多上心。

  吃飽喝足了開始審視自身,參同契在體內鑄就的那一汪大湖,在前幾日與霍潤物那慘烈一戰(zhàn)后,揮霍得干涸見底,比起之前在探龍山一戰(zhàn)的消耗還大。

  霍潤物被譽為抽簽這五人中實力最強的一個,吳冕手黑不幸抽中了,如果事實上真是如此,那接下來的比武或許就要輕松些。

  參同契有著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的妙處,可是以吳冕體內氣海之深廣遼闊,這次揮霍得狠了,即便已經在緩緩恢復,但仍是變化不大。

  除了吃飯睡覺,吳冕都在房間里打坐吐納,心中默念參同契口訣,緩緩吐故納新,一口口濁氣不斷換出,納九吐一,體內那座大湖終于得以開始加快恢復。

  彭沖今晚繼續(xù)為吳冕護法,胖子打著哈欠回房睡去了,周玄更是早早休息,明早天沒亮還得過來換藥。

  屋內兩人無話,氣氛有些尷尬,毫無睡意正打坐的吳冕笑著打破僵局說:“彭三哥,這幾天江湖選拔看下來,可有些心得體會?”

  彭沖略一回味,答道:“要說感觸最深的,還是這江湖大有人才出,這幾天看多了武道招式,對自己大有裨益,尤其是看著這一茬接一茬的江湖新秀,有時候真感覺自己老嘍。”

  吳冕睜眼看著彭沖自顧自說話,也不去打斷他,反正長夜無聊,他作為參與者自然看不到太多,就只能多聽聽彭沖描述。

  現在得知了吳冕的身份,并親眼所見了吳冕的身手,彭沖自然也就沒那臉皮再以江湖高人自居,所說的話自然也就更實在些。

  彭沖喝了口酒,緩緩說道:“咱們中原想要效法北元,把江湖人變成朝廷的池中鯉,就算用不著,平時光看著就挺好,只是從前一直不得其法?!?p>  “大鄭王朝定鼎伊始,先帝在坐穩(wěn)江山以后還想要整座江湖俯首帖耳,于是創(chuàng)立刑部奉天清吏司,負責監(jiān)察江湖諸事,其后又設銅章提刑使司,招安江湖人士為朝廷效命,想以江湖治江湖。”

  “但這在北元能奏效的方法手腕,偏偏在咱中原就是水土不服,”彭沖喝了口酒繼續(xù)說道,“咱們江湖始終并未如朝廷所愿,可能是咱們更有血性些吧,遠遠不如北元朝廷和江湖相親?!?p>  “但是有了朝廷干預的江湖,終歸還是不一樣了,不少門派投靠朝廷,借著金字招牌傾軋對手,不少好手回過頭來幫著朝廷對付江湖人,這個江湖就漸漸被割裂分化?!?p>  吳冕聽得入神,不用他示意,彭沖打開了話匣子,便繼續(xù)娓娓道來。

  “這些年,不知有多少驚才絕艷的年輕人死于門派間傾軋,也不知道有多少天賦卓絕的少年郎蹉跎在銅章衙門最終泯然眾人,更多的是死在銅章衙門的手里?!?p>  彭沖又喝了口酒,嘆了口氣道:“這個江湖啊,暮氣沉沉得太久了,這種生機勃勃的場面,好久都沒有見過了?!?p>  “若是門派間都將視若仇寇,若門派壯大都需要獻媚朝廷,若江湖人都被銅章嚇破了膽,覺得練武高低又如何,朝廷想滅也就滅了,失了進取的雄心,這種江湖,要來何用?”

  吳冕不知彭沖的這番話是拾人牙慧而來還是他真正心中所想,心中略一思索,覺得深以為然。

  的確,少了銳氣和豪情的江湖,還能再叫江湖嗎?想必都是帝王將相眼前的伶人罷了。

  吳冕忽然饒有興致地看著彭沖,他此時已經醺醉沉沉睡去,突然感覺這人好像挺有意思。

  剛才大義凜然說番漂亮話的是他,再之前跟在后頭上山趾高氣揚充高人的也是他,想要在各門派間長袖善舞想要八面玲瓏卻不被待見的那個,還是他。

  混個江湖,底層的江湖,真的有那么的艱辛那么累嗎?

  需要小心翼翼討好迎合大派子弟,需要日積月累增長見聞見識,需要人前人后八面玲瓏,需要虛偽違心相互夸耀,再往下,才是個人的才能武藝。

  真的需要這樣嗎?

  為了想繼續(xù)跟著進京,需要刻意扯出一番不知哪里聽來的感慨讓自己好高看一眼他嗎?

  吳冕搖了搖頭,想不通就不再去想,他自然很想叫起彭沖探討這個問題,可多半對方還是覺得他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心中暗自默念著參同契心法,在床上枯坐了大半夜,吳冕緩緩出神,仿佛置身另一方天地之間。

  一道道涓涓細流匯聚入大湖之中,湖面水波蕩漾,水位才到一半,吳冕席地而坐極目遠眺,這座大湖竟似又拓寬挖深了不少。

  吳冕呆呆坐在堤岸上,清風撲面,又有楊柳依依,心曠神怡,忽又看見極遠處一座山峰及其形似上清峰,一條萬仞瀑布飛流直下,源源不斷灌入大湖之中。

  吳冕也忘了這是自己第幾次出神,麒麟山師伯說過自己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路數,每次大戰(zhàn)之后,只要戰(zhàn)意不損,必有裨益。

  吳冕也不是沒想過趁著這次出神繼續(xù)拓寬挖深大湖,可第一次出神時就被師伯訓斥過過猶不及,俗話說貪多嚼不爛,才又悻悻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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