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還在歌唱,音調(diào)越來越高,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
那只泰迪對著床上的人“汪汪汪地叫著,表情很不安穩(wěn),叫著叫著又低下頭哼唧幾聲。它消瘦了很多,渾身臟兮兮的,毛已經(jīng)特別長了,肚皮上的毛都拖到了地上,雙眼角都有很大的一坨眼屎,嘴巴周圍骯臟不堪。它的一條腿好像斷了,歪斜地癱軟著。
它的脖子上沒有約束,房間門都敞開著,包括客廳的那扇門,它還守著它的主人,它知道它的主人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給它喂食物了,不知道是為什么。它只能靠自己去垃圾桶里翻,有一次,它把頭伸進一個比較深的垃圾桶里,一只腿留在了外面,垃圾桶里有一塊骨頭,又臭又硬,它啃得很費勁,所以忽略了留在外面的那條腿,一個撿垃圾的婦女悄悄地靠近了它,拿起一根棍子就朝著它的那條腿砸下去,它痛的差點暈死過去,但是它不能暈,一旦暈了,那個婦女還會對準它的頭砸下來,所以它不顧疼痛逃走了,它逃到一片陰暗地地方,舔了舔那條腿,它痛得更委屈了,它躲著看清了那個婦女的臉,丑巴巴的,她看都沒看一眼那塊骨頭,就走開了,她的目的不是那塊骨頭,它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床上的那個人,微微睜開了眼睛,厭惡地看著那只狗。他頭發(fā)蓋過了眼睛,像雜草一樣蓬亂,臉上黑乎乎的,一對很大的黑眼圈,也有一坨眼屎,不過比那只狗小多了。他點起了一只煙,又給自己的酒杯添上了一杯二鍋頭,還有20分鐘,他的早餐就該送到了。
他就是葛風,那個躺在廚房地上,姿勢怪異,呼吸微弱的葛風。那一次,他挺過來了,那一次,他自己很擔心,那只泰迪很擔心,那個作者也很擔心,除了這些人,是沒有一個人擔心他死活的。但是現(xiàn)在沒事了,他醒過來以后,家里的電視再也沒有自己打開過,因為他把它砸得只剩下了一個框架。
現(xiàn)在,他也消瘦了很多,他和他的狗,生活很不正?;?。他現(xiàn)在多了一個習慣,“剪指甲”自從那次醒來以后,他突然就對自己的指甲充滿了恨意,跟恨那只泰迪一樣。
他不能對泰迪做什么,他怕自己治服不了它,所以他能夠治服自己的指甲。起床以后,他總是會看看自己的手指跟腳指甲。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他就順手拿起柜子上的指甲剪,惡毒地剪起來,其實所有的指甲都不能再剪了,它們已經(jīng)光禿禿得只剩下根部一點點了,如果再剪下去,就跟拔掉差不多了,他的被單上有血跡,應該是殘忍且暴力地剪指甲造成的。現(xiàn)在,他的大腳趾出血了,他不在乎,繼續(xù)剪……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為他送來了早餐,三個肉包,一個雞蛋餅,一杯豆?jié){。他胖胖的,皮膚很黃,頭發(fā)也很黃,一件白色襯衣上面全是污垢,一條米黃色的工裝褲皺巴巴的,一雙皮鞋鞋面油油的。他張嘴大叫了一聲“12塊錢”牙齒也黃黃的。
葛風赤著腳走出去,他還是歪歪扭扭的,看來還很虛弱。地面上有一層灰,一排排不規(guī)則的腳印,一些干枯的血跡,看得出來,從臥室到客廳門口這條路他經(jīng)常走。客廳的其他地方,到處都是灰塵,只有一些零星的貓腳印。再看過去,會發(fā)現(xiàn)一個驚人的秘密,沒有屏幕的電視仍然掛在墻上,它的指示燈處于工作狀態(tài),貼近耳朵,能夠聽清里面發(fā)出的聲音,只是極細微。它還在播放節(jié)目,只是現(xiàn)在光明正大的。
葛風沒有看它,也沒有看其他東西,直接走到門口,把錢塞給了那個中年人,說了一句:中午吃蓋飯。然后拿著早餐就回到了臥室,返回臥室的時候,他的大腳趾頭還在滲血,在地上映出一個個血印。
泰迪跟著他走出臥室,又回到臥室,坐在地上,搖著尾巴,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看都沒看它一眼,一個包子丟進嘴里,接著丟了三個,又把雞蛋餅也丟進了嘴里,呼啦呼啦喝光了豆?jié){,打包袋隨手一丟,泰迪就跑過去,這嗅嗅,那舔舔,實在是沒給它剩下什么,它不安地回過頭,一搖一擺地出去了。
葛風給自己添上了第二杯二鍋頭,像喝白開水一樣咕嚕一口就干了,接著添上了第三杯……
他腦袋里的某一根神經(jīng)又狠狠地抽了一下,緩了一會,好多了,他繼續(xù)喝。他只有一個目的,等死…………
2007年某一日,葛風很早就去到了他工作的地方,他把自己裝扮得體體面面的,一套帥氣地制服套在他健壯的身體上,七十多個保安中唯一一頂別致的帽子扣在頭上,一枚亮晶晶地胸牌,上面寫著“榮泰安邦,下面寫“部長”。一款大氣的腰帶,里面別著警棍,電擊器,辣椒水,對講機。腳上一雙軍用靴子,在這里,他是最威風的。他背著手,來回走動,眼睛看著任何一個人的舉動,稍有可疑,他便指揮小弟沖上去。
一個中年男人西裝革履地來到了銀行,他的頭發(fā)梳得亮堂堂的,一絲不茍地背在后面,一副白框金邊眼鏡,一天紅白條紋領(lǐng)帶,一雙干凈發(fā)亮的皮鞋。他一只手放在兜里,另一只手提著一個公文包,經(jīng)過葛風的時候,禮貌地對他微笑了一下。葛風卻不微笑,他一直看著他,中年人朝前走,他就退著腳步往后走,一直看著他的臉,在中年人快要接近柜臺時,他大喝一聲“暴徒,哪里走”說著一拳砸在中年人眼鏡上,中年人遂不及防,一趔趄摔倒在地,鏡片碎了,嘴唇有血。他毫不給中年人反抗的余地,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中年人哎喲哎喲地叫過不停,周圍的人趕緊拉開了葛風。他很不甘心地說“趕緊報警”。
大家都很奇怪地看著葛風,他很得意地揚了揚頭。
第二天,行長把他請到辦公室,里面還有兩個體格比他還健壯的保安,他當然認識他們,都是他帶領(lǐng)的其中兩員。他很好奇地問:你們在這里做什么,出去!兩個保安不看他,他有點生氣了,用手指指著他們又大聲喝了一聲,出去。
行長邊整理文件邊說:你坐下吧。他就很客氣地坐下了,那兩個保安繞到了他的身后,像是來保衛(wèi)自己的一樣,他心里一下就不氣了。
行長文件整理好了,他抿了一口茶,手里捏著一只鋼筆,抬頭問:你能不能說說你昨天為什么打經(jīng)理”?
葛風有點詫異,他反問:我打我們經(jīng)理了?
行長看著他
他回頭看了看那兩個保安,他們看著前方,肌肉緊繃,不說話,顯然隨時都可以戰(zhàn)斗。
他接著說:我打的那個人不是經(jīng)理,他是一個歹徒。
行長:說說。
葛風:當時我看見他套著一副頭套,只留著兩只眼睛在外面,他看起來穿得很體面,實際上,他的左手拎著一把鐵錘,右手放在口袋里,而口袋鼓鼓囊囊的,那明顯是一把槍,如果我不及時治服他,后果不堪設(shè)想。
行長語重心長地“哦”了一聲,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他有點尷尬了,不自然地又回了一下頭,這次,兩個保安看著他。他“咳咳”了兩聲,說:我已經(jīng)說完了。
行長:你最近有沒有去過醫(yī)院?
葛風:絕對沒有
行長:你去看看吧,說著把一疊文件遞給了葛風。
葛風以為是工作上出了差錯,心里有點緊張,沒想到,第一頁上面的標題就是“辭退協(xié)議”下面內(nèi)容大概是這樣
葛風-男-年齡25
職位:安保部部長
因違背我行勞務協(xié)議第26條,故意藐視我行,以下犯上,不服從管理,無故毆打我行上司,藐視他人,故作出辭退,永不經(jīng)錄用。
下面是當事人簽名
行長:簽吧!
葛風:為什么,難道我不應該阻止那家伙來劫財嗎?
行長有些怒了,他說:你打的是經(jīng)理,是我表弟。說完他就點了一下頭。那兩個保安就同時出手控制住了葛風,葛風才反應過來,原來這是兩個叛徒。其實那兩個保安來到他身后的時候,他就在想,這兩家伙跟我站在一起,是要收拾行長嗎?這個疑問有些荒唐,但是他沒想許多。
他想反抗,可是這兩個家伙是整個隊里最矯健地凸出者,他沒有反抗的機會。但是只要他不簽字,他就還是這里的部長。
一個小時過去了,他一個人走出了行長的辦公室,緊接著,那兩個保安也出來送他了,他是佝僂著腰走出來的,抬頭看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那張臉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滲了一些血。那么,合同他簽了嗎?
應該是,不然他的手里為什么也拿著一疊文件。
那一年的那一天,他就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他的眼里會出現(xiàn)不一樣的環(huán)境,幻覺。
他的腦袋里的某一根神經(jīng),那時候就出現(xiàn)問題了。
但是,他沒有在意,他覺得他做的都是對的。他甚至懷疑,那天是自己壞了經(jīng)理跟行長的好事。那天他們想要洗劫銀行,恰恰被自己破壞了,然而,自己其實是救了他們,他們卻把自己弄走了。
第三杯酒下肚,他就癱倒在床上了。泰迪還沒有回來,不知道能不能過順利回到家里。
那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在中午12時,送來了蓋澆飯,他的小票上寫著,黃燜豆腐蓋澆飯,他的腳上換上了一雙黃色的皮鞋,還是油油的。
他可能偏愛“黃”
他在門口喊了一聲,“18塊”
過了一會沒人理他,他就自己跨進房間,跨進臥室,把午餐放在了一張凌亂地桌子上,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搖了搖頭,然后在床頭柜的抽屜里找了兩張五元,八張一元的紙幣,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