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夜晚夢里老是慘痛的求救聲，全是淋漓的鮮血，于是我第二天又去了傷兵營。
我首先便看到了昨日那個叫我姐姐的少年，他看見我，慌忙朝我跪道：“陛下，昨日我…”
他整個漲紅了臉，我笑笑，“沒事，你好好坐著養(yǎng)傷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坐回來，吭哧吭哧地回道：“我叫燕曉，大家都喜歡叫我小燕兒。”
我朝他笑道：“小燕兒，你傷口好得怎么樣了？”
他忙謝道：“陛下給的藥很靈，昨天我涂了之后就沒那么疼了。”
我問道：“藥夠涂嗎？”
他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把這個藥分給其他人涂了，但是受傷的人太多了，這瓶藥幾下就完了?！?p> 我看了眼四周的傷兵，不禁嘆了口氣，朝王公公吩咐道：“王公公，你回去把朕帶來的傷藥都拿出來。”
王公公為難道：“陛下，這藥制作困難，非常珍貴，這次出來，我們也只帶了兩三瓶，而且…”
王公公欲言又止地看著我，隨后在我耳邊低聲道：“而且您不是至少還要給季將軍留一瓶嗎？”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見不得這么多呼嚎求救的人，于是朝王公公道：“藥本來就是拿來給人用的，都是我大齊子民，都是為我大齊流血犧牲的，為何厚此薄彼?！?p> 王公公把藥都送了出去，我回到房間里惆悵得無以復加，帝王這個職業(yè)真不是人當?shù)?，人心都是肉長的，我還是更加懷念當一個學生只需要操心考試分數(shù)的時光。
朱修文每日的軟磨硬泡，夏軍每日鍥而不舍地攻城，以及我的耳邊像出現(xiàn)幻聽似的悲鳴，我越來越心急如焚，撐不住了。
朱修文又來了，“陛下，還是遣使求和吧！”
我沉默著不知無以應對。不得不說，我動搖了。
朱修文再次道：“陛下！您也見到了，咱們城中的士卒受傷甚至死去的越來越多??！”
我突然很恨自己，假如我是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軍，那我也不會被所有人保護著，活得這么心虛又憋屈。
“讓朕一個人好好想想?！蔽翌H感苦悶，現(xiàn)在的我無論是堅持還是求和，都需要一個理由。
我又去找了燕曉，也許因為年幼，也許我親手給他上過藥，他并不像其他人那么畏懼我的身份。
我問他：“你是自愿去守城的嗎？”
他回道：“自然是自愿的！”
我又問：“你還這么年輕，不怕死？”
他眼神堅定地回道：“不守城，等他們攻進來了，全城都得死！”
我心里驚訝，問道：“你不是川蜀本地的？”
他道：“我是山東人，全家?guī)е姨舆^來的，最后全家死得只剩下我爹和我了?！?p> 我不禁失色，一時之間喉嚨哽咽不知該說些什么，明明是那么年輕的人，他眼神里卻含著滿滿的恨意，繼續(xù)道：“所以我恨不得將那些異族抽皮扒骨，就算我死了也無所謂，我只恨將軍不讓開城門讓我們出去廝殺?！?p> 那一瞬間，季鋮十五歲那年面對汴京破城時候的眼神，一下子就點燃了我的心，那國破家亡徹骨的恨意，唯有以血才能還清。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房間，朱修文正在房間里等著我。
朱修文正準備說話，我抬起頭來看著他，他或許覺得我的眼神有點奇怪，于是先閉上了嘴。
我若無其事地問道：“夏軍來擾，將軍還未出過城門正面應戰(zhàn)，就遣使求和，未免太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朱修文臉色緊張起來，突然外面有士卒進來。
“報！”那個士卒看樣子有點激動，“夏軍有撤退跡象?！?p> 朱修文忙問道：“怎么回事？知道他們?yōu)槭裁闯吠藛?？?p> 那個士卒道：“屬下查探他們已經(jīng)好多日沒有糧草供應上來了?！?p> 朱修文喜道：“消息可是確切？”
“報！”又有一個士卒進來，“派出去的探子回來說，夏軍援軍被人攔截，另一路支援的戰(zhàn)備武器等，聽說被季將軍繳獲了?！?p> 我驚喜道：“季鋮把他們的援軍斷了？”
朱修文也有些激動，“那現(xiàn)在他們豈非無兵又無糧？”
我喜不自勝，朱修文順著我剛才問他的話，回道：“陛下，臣出城迎戰(zhàn)了！請您在此等候佳音。”
我點點頭，心里萬千草泥馬奔騰而過，朱修文這算不算是撿現(xiàn)成的功勞？
朱修文豪氣萬丈，“他們現(xiàn)在準備撤退，我們出其不意攻出去，必定會讓他們?nèi)姶髞y，我們走！”
朱修文一走出去，我就控制不住我的白眼了。
我最后想了想，還是拿著劍出去到了城門，朱修文帶領大軍出城追趕準備撤退的夏軍，他們一時之間潰散而逃，朱修文帶軍得意地分散去追，對逃亡的夏軍亂砍亂殺，好不痛快。
突然之間，只聽得一陣鑼鼓喧天，左右側(cè)忽然也出現(xiàn)成對成列的夏軍，我頓時大驚，朱修文遭埋伏了！
朱修文的大軍頓時呈現(xiàn)受困之勢，王公公慌道：“陛下，陛下，快下令關城門！”
我慌急道：“可是朱修文他們沒回來啊！”
王公公急道：“陛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朱將軍他為國捐軀也是英雄??！”
只看見朱修文帶兵往回沖來，他身旁護著他的士卒越來越少，朱修文神色驚恐地朝城門守將喊道：“不要關城門！不準關城門！”
剛開始，有個位數(shù)的夏軍進入城門，而守城里剩下的人根本不多，大多是老弱病殘，我聽到了百姓們驚慌的叫聲，我握緊手里的劍，朝王公公道：“王公公，你先往后避?！?p> “陛下！”
我把他往后一推，騎上馬帶上士卒去攔殺他們，然后那是我第一次殺人，冷兵器破開人肚子的那一刻，手感是軟的。
敵兵一口鮮血吐出來，噴灑在我的臉上，我感受到了滾燙的戰(zhàn)栗。
那個時候，我根本來不及有何反應，只能頭腦空白地往進城的士卒殺去，眼見遠處朱修文帶出去的兵越來越危險，我大吼道：“關門！關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