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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度

第三節(jié)

長安度 大夢想家菲比 4366 2020-04-26 16:39:54

  “走吧,梳茶,對面就是鐘陽樓,去給你買些點心回去。”漱玉齋外,她一臉輕松。這下,才真的做到有備無患。

  梳茶也松了一口氣:“是殿下自己嘴饞吧,奴婢才不想吃。嚇都被嚇?biāo)懒?。?p>  “你看,”長公主指向?qū)γ娴狞c心樓,這個時辰不是客流量大的時候,點心樓內(nèi)門庭寥落:“我們剛落轎的時候,是不是看見里頭人還挺多的?,F(xiàn)在你看還有沒有人。”

  長公主噗嗤一笑??窗堰@些人慌得,嚇得,一個兩個明里暗里都跟著呢。邢塵也實在是,自己趕不過來便找了一大群人扮成商販啊,屠夫啊,客人啊都圍在漱玉齋外,她不是不曉得,只是不愿拆穿罷了。

  “所以我說要讓亭秋過來吧。你膽子也忒小了,也不動動腦子想一想。”兩人拐進(jìn)鐘陽樓,鐘陽樓的點心師傅可是遠(yuǎn)近聞名,尤其做的一手香酥可口的榛子酥,她一向最喜吃那個:“人家堂堂正正遞了個拜帖到咱們府上,只要上面一查,別說漱玉齋,整個燕翼堂都要一鍋端。”

  “所以啊,他們不僅不會動本公主,還會毫發(fā)無損地把咱們放出來?!边呎f著,邊往梳茶懷里塞了一袋又一袋的點心:“一會兒回府不許偷吃,你剛剛自己說不想吃的?!?p>  “殿下怎么這樣……”

  漱玉齋,崇陽樓閣。

  他看著地上空空如也的茶杯,若有所思。

  “我聽聞,秦江最近連連犯大水?”他一圈圈繞著茶杯的邊緣撫著,那是他常常無意識會做的動作:“我又聽聞,治水這件事夏皇交給肅國公來辦。”

  門廊的門已經(jīng)被推開,現(xiàn)下屏風(fēng)后邊坐著一個面貌肅然恭敬的侍衛(wèi),步伐干練:“肅國公的封地在秦江附近,領(lǐng)的一直是閑職。夏宮里的太后把持朝政已久,怕是也是存著拉攏肅國公才給了他這樁美差事,誰都知道,這治水的賑災(zāi)撫恤銀兩一下來,那油水可不是一般地好撈。”

  “主上是要讓屬下去替長公主殿下拉攏這個新貴?”侍衛(wèi)依舊低著頭,聲音不疾不徐。

  “不,他活著,對傾陽長公主才是無用?!标畔壬碇?,襯得臉上清冷:“是不是新貴還未可知,你知道該怎么做?!?p>  “我聽說,肅國公有一個女兒?”

  門外吹進(jìn)了冷風(fēng),呼呼作響。屏風(fēng)外的侍衛(wèi)卻面不改色:“是,只有一個千金,不久前還被封了冼樂郡主?!?p>  肅國公是當(dāng)年先帝的左膀右臂,年輕的時候破漠北戰(zhàn)外敵的軍功屹立不倒,至今無人能夠望其項背??扇绱孙@赫的人家,門廳倒很是涼薄,據(jù)說屹立不倒的肅國公如今已入晚年,膝下卻僅僅只有一女,夏皇也是見其實在可憐便封了一個郡主之位。

  披著狐裘的男子笑笑:“我倒是覺得,肅國公這個女兒可比他本人有用許多?!?p>  “不過得再等一等,等到黃河河水泛濫,秦江作為下游城鎮(zhèn)自然不能幸免,如此才是對我們有用?!?p>  “是,”侍衛(wèi)點頭:“不過屬下不明白,您為何要助傾陽長公主一臂之力。她和高太后斗得你死我活,我們坐收漁翁之利,不是更好嗎?”

  “呵,”昱先生垂眸,語中明顯的不悅:“季牙,你倒是會想?!?p>  那廂門外冷風(fēng)直吹,卻哪里比得過屋內(nèi)透心的涼,季牙一驚:“屬下不敢?!?p>  “今天若是我們不邀她,她也無所謂。對她來說,我們不過是她清君側(cè)的一個棋子,省去她許多力氣與麻煩的棋子。”他倒是沒有把自己屬下的失禮放在心上:“可對于我來說,她何嘗不是?這亂世之中,我們不過剛好需要彼此來完成彼此的理想,何必計較誰先誰后?!彼?,可比她要求她的多出許多。

  她于他,像是許久不見的故人,又像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五年前,他收到過一幅畫,畫上有太平盛世,有驚世繁華萬物生長。那幅畫像是劃過長空的一道驚雷,一個才十二歲的小娃娃畫的畫,勁道筆鋒,無一不驚艷世人。

  輾轉(zhuǎn)聽說她是個沒娘爹也不疼的公主,自小因為一個荒唐的預(yù)言和血統(tǒng)被送到寺廟里清修長大,正因為如此,才鑄就她如鐵一般的心智。

  這點他們還是很相像的。

  他想起她曾經(jīng)在一個雪夜里看見的一雙清澈透骨的雙眼,像是能看進(jìn)誰的內(nèi)心,看透這世間所有風(fēng)景。他忘了那雙眼睛的主人,也忘了那是個怎樣的故事。

  就只有,只有那雙眼睛牢牢刻在腦海最深處,被安置在心里面最柔軟的地方。

  他很好奇,這次,她又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次日,傾陽長公主回城的消息就像是炸開了鍋似的傳遍大街小巷。

  這位先帝欽定的,名正言順的掌政公主,要從高太后手中將掌政大權(quán)搶過來,談何容易?高家的根基是自先帝薨逝后一步一步打下來的,世人皆知,高太后絕不會讓一個與自己沒有血緣牽連的公主輔政,朝堂上必然掀起一股血雨腥風(fēng)。

  話說皇帝也不是完全坐享其成,傾陽長公主一回來的第一個旨意,便是晉封傾陽長公主生母,先帝發(fā)妻先皇后為昌賢皇太后,位份甚至比當(dāng)今的高太后還要高出那么一大截。畢竟是先帝遺詔,名正言順,高氏母家梁國公再怎么在朝堂上拼死阻攔,也無法阻止這道旨意鋪天蓋地地震驚了朝野上下。

  如今大夏皇族子弟里面,論血統(tǒng)出身,最為高貴的當(dāng)屬這位先帝后的嫡長女,先帝遺詔上唯一的掌政公主,傾陽長公主。就連夏皇,也遠(yuǎn)遠(yuǎn)不及。

  外邊議論聲此起彼伏,百官面面相覷為選定立場惶惶不安之際,處在輿論中央的長公主府倒是平靜得很。府中誰都沒有受到這看起來榮寵非常的旨意所驚訝。

  “太后娘娘若是聽到這個消息,指不定怎么著急地往回趕呢?!笔岵柙阢~鏡前為她梳妝:“殿下何不趁太后娘娘不在宮中,乘勝追擊,打她個措手不及?!?p>  她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調(diào)侃自家婢女:“不錯嘛,還懂得乘勝追擊。這些年跟著邢塵學(xué)了不少嘛。”她轉(zhuǎn)過身,接過梳茶手中的步搖,作出一臉好奇:“那我們梳茶大人說說,該如何乘勝追擊啊?”

  那廂聽了以后,還認(rèn)認(rèn)真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要奴婢說啊,殿下何不直接讓陛下遵先帝遺詔,撤了高太后的輔政之權(quán),直接讓殿下聽政便好了。”

  “你倒是敢想,”她暫好步搖:“高家如今在朝堂上權(quán)勢最盛,門客無數(shù)結(jié)黨營私。我若就此與太后撕破臉,試問我手下有什么人可以助我鏟除高家?”

  “倒不如先與她修好,細(xì)水長流,我有大把的年華和她耗?!?p>  小廚房里的良嬸似乎做了涼粉,正召府里的丫鬟小廝去學(xué)著做呢。從前聽梳茶邢塵他們一直夸贊良嬸的手藝很不錯,都快趕得上宮里的廚子了。在汾州的時候,也一直是良嬸一直照看著大伙的飲食,這些個人哪個不是饞良嬸的手藝才爭搶著來興州的。

  “對了,邢塵到哪里了?”她起身,外頭還是有些寒氣。

  “邢塵今日來信,說他怕是過幾日就能回到興州了?!笔岵韪谒砗?,拉來了一個火盆:“他還說讓府里人都警醒點,務(wù)必加強(qiáng)防衛(wèi),說是太后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的?!?p>  她點點頭,若有若無地看著門外的風(fēng)景:“這一點他倒是沒說錯,你看夜里暗探刺客什么的還少嗎?”

  “太后在我下山之際匆匆到和安道觀求什么仙問什么神的,不就是要給自己謀個不在場的借口嗎?”她笑笑:“殊不知,我這公主府守得比宮里還要嚴(yán)實,她連個胳膊都探不進(jìn)來。”

  “可是,邢塵護(hù)送的那一行人有什么特別之處嗎?不過普通老百姓,殿下為何如此在意?!笔岵璨唤猓@普通老百姓何必要長公主手下最得力的邢塵護(hù)送,而且還派了不少暗衛(wèi)隨行。

  “就是普通老百姓,才能把事情鬧大?!彼媲械卣f:“梳茶,得民心者得天下,只有到世人討伐的地步,才能弄垮高氏?!?p>  “這次,雖然不能一舉端了高家,起碼肯定能重創(chuàng)太后?!?p>  那廂梳茶還是抓耳撓腮的模樣,似懂非懂,長公主戳了戳她的太陽穴:“你啊,待邢塵回來你就曉得了。”

  “殿下,殿下!”遠(yuǎn)處,小廚房里的人都散了。良嬸捧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面走了過來,外頭又開始飄雪,落在門廊邊,樹枝丫上,石凳子上。

  “殿下還未用午膳吧,嘗嘗良嬸做的湯面,可熱騰了呢?!绷紜鸫┻^長廊,喜滋滋地坐了下來。湯面上冒著熱氣,用青蔥點綴更添食欲。那廂梳茶果然忍不住了:“良嬸,我的呢?”

  “你這小丫頭,想吃自己去小廚房做。過幾天亭秋來了,我看你還能好吃懶做到什么時候?!?p>  長公主嘗了嘗面,的確是香濃可口。良嬸的手藝果然越發(fā)好了,她口味淡,從前在護(hù)國寺吃了十幾年素齋,這樣對她來說便已經(jīng)是極好。

  “殿下,亭秋姐姐可兇了,她來了后還指不定怎么教訓(xùn)奴婢呢?!笔岵栲僮臁_@小丫頭,嘴上怕著亭秋,私心里可依賴了。

  “對了良嬸,亭秋和邢塵來了之后,長公主府上上下下便交由他們兩個。亭秋極其細(xì)致,上下瑣事需要打點的,交給她我很放心。邢塵身手極好,和外界的聯(lián)絡(luò)就全權(quán)交給他。”她思量,這樣安排再好不過:“日后我一門心思全撲在如何對付高氏上,府中諸事你們多加配合,我不會管?!?p>  “是,”良嬸應(yīng)聲,有些躊躇:“不過,奴才聽聞,容公子也會一同過來,那要如何安置?”

  “提他我就頭疼,”她扶額:“良嬸,你給容止安排一個離我最遠(yuǎn)的院落。最繁瑣最簡單的活兒全交給他,他最好一年到頭都別在我跟前晃悠。”

  “殿下,容公子煩是煩了點,但他醫(yī)術(shù)精湛啊,他在殿下身邊,奴才們也放心?!?p>  “別,”她有些后怕,那家伙念念叨叨的神情似乎在她眼前若影若現(xiàn):“他在我身邊我都快忘了到底誰是主子誰是臣子,你讓那家伙離我越遠(yuǎn)越好?!?p>  “殿下怎么在背后說人壞話呢,”房梁上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她吃了一驚,不知何時門廊外立了一個背影:“我千里迢迢馬不停蹄地趕來興州,才剛到便聽到殿下如此不留情面的評價,實在是寒心啊,寒心?!?p>  “那你還是趕緊回汾州吧,快走快走?!彼闪碎T外的男子一眼。良嬸和梳茶紛紛恭敬地喚了聲“容公子”,梳茶一臉驚喜:“容公子何時到的?。俊?p>  “殿下恕罪,容公子今日一早便抵達(dá)公主府,是……”良嬸瞥了一眼促狹的男子,嘖嘖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他說先不稟報要給本公主個驚喜的吧?!?p>  “我說的沒錯啊,殿下你現(xiàn)在看到我是不是覺得很驚喜,很意外呢?!蹦凶幼吡诉^來,毫不客氣:“我餓了,良嬸也給我煮碗面吧,我的不要放蔥哦?!?p>  她苦笑:“呵,可驚喜,可意外了?!?p>  “從殿下救我的時候我便說過,此生忠于殿下一人,誓死效忠。殿下怎么能不帶上我呢?!彼h(huán)顧四周,瞧了瞧這房子的裝潢,然后作出一副嫌棄樣:“嘖嘖嘖,一點公主府的高貴榮華都不見得,你們皇帝陛下還真小氣啊。”

  她扶額,早知如此當(dāng)初便不該救下這小子。也只有他這樣紈绔不羈的人才能掉入專門捕獸的陷阱里,眼睛恐怕是長在了腦袋上。

  “你猜猜我進(jìn)城之前都看到了什么。”那人一臉促狹地靠了過來,也只有天真如梳茶才會好奇。

  “我猜你見到太后的鑾駕快要進(jìn)城了?!彼πΓ骸傲紜鹋率侵蠛妹媪?,你趕緊去吃吧啊?!?p>  “誒你個沒良心的,”那廂見傾陽長公主確實沒有要留人的意思:“梳茶,走,陪本公子吃飯去?!?p>  長公主挑眉,一臉好笑地看著梳茶。兩人來了個眼神交流后,梳茶果然心領(lǐng)神會:“容公子自己去吧,奴婢還要陪殿下呢?!?p>  “好啊你們一個一個跟你們主子學(xué)呢,”手中的折扇收起,紈绔不羈的容止一臉憤憤地順著小廚房飄過來的香味踏了出去:“本公子風(fēng)度翩翩,不與你們計較?!?p>  “良嬸,我的面條好了沒??!”

  傾陽長公主坐在軟塌上,看著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人影。

  她與容止相識多年,他這一來興州城所求為何她自然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過是不放心她罷了。

  容家一向以傳世醫(yī)術(shù)名震四方,但絕不涉及朝堂宗廟。這是祖訓(xùn)。若不是事關(guān)她,他恐怕至死都不會再回來興州城。

  她想要將他遠(yuǎn)遠(yuǎn)地安置在汾州,也是這個道理,冒險的事,她沒理由拖著所有人陪她一起做。尤其是但凡失敗,就會粉身碎骨墜入無底深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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