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zhuǎn)眼已是小年，今日的長安飄著小雪。
韓念伊自上次之后就再也沒有出府過，下人們都以為是韓紹那頓打把小姐治老實了。只有韓念伊知道，她是不敢出去，害怕會遇見那個自負(fù)的男人，仿佛自己每次出門都能遇見他。
韓念伊將搖椅搬去了涼亭，她拿著暖爐，兔毛裘衣裹身，躺在椅子上搖搖晃晃的賞著雪景，好不愜意。
“小姐，我們回去吧，外頭好冷啊?！?p> 與邊塞想比，韓念伊覺得長安的冬天并不算冷，可在寒風(fēng)中站了一會兒，墨香有些吃不消了。
韓念伊看著哆嗦的墨香有些不忍：“你快回屋吧，別凍壞了，我再躺會兒?！?
“小姐，小姐，墨竹拿了好些燈籠窗花回來，我們一起掛吧?！背`抱著一堆紅色的物品，在房門前召喚韓念伊。
對于這種事情韓念伊是樂此不疲的，蹭得起身，墨香也高興地大步跟上。
小苑開始忙碌起來，韓念伊爬在梯子上，在丫頭們的指揮下，左右搖擺地掛著燈籠。
“伊伊，你可得小心著些，這要是摔下來，怕是得躺在床上過年了。”韓玉麒笑著走了進(jìn)來，邵南跟在身后，手中捧著一個木盒。
韓念伊翻身越下，嘟著嘴指著韓玉麒，嗔怪道：“韓玉麒，你能不能盼我點好？”
“哼?！表n玉麒輕輕一笑：“誰讓你總不老實，來看看，我給你備下的新年賀禮，你可喜歡？”
邵南笑著將木盒捧到了韓念伊的面前。
韓念伊打開一看，是一套天水藍(lán)的女裙，對于不好打扮的她，內(nèi)心難免有點小失落。
“你這是什么表情？這可是我托人從江南給你帶回來的，怎的你還不滿意？”韓玉麒看她失落的神色有些不開心了。
“你送我衣裙干嘛？我又用不上。”韓念伊撅著小嘴。
“用不上？我的好姐姐，難道您還打算穿著男裝出去赴宴？”韓玉麒表情夸張地上下掃視著韓念伊：“你這樣，誰看得上你？”
韓玉麒嘴上雖然損著韓念伊，但在他心里，自己姐姐還是很漂亮的，清新脫俗，不同于其他胭脂俗粉，尤其是上次見她穿過女裝之后更覺得驚艷無比。但這些他不會說出來，不想韓念伊驕傲。
韓念伊知道韓玉麒是為自己好，一把接過木盒交給楚靈，但嘴上也不服輸：“你多操心操心你自個兒吧，嘴巴這么壞，怕是討不著媳婦兒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伴著嘴，話語里雖然都夾槍帶棒，但周圍的氣氛卻是歡愉自在的。韓玉麒在韓念伊的院子里玩了一下午，傍晚時分一起去祠堂祭祖。祭祖上香本應(yīng)是除夕再做的，但是除夕韓紹要進(jìn)宮赴宴，所以很多禮節(jié)都挪到了小年。
韓玉麒和韓念伊到祠堂的時候大家已經(jīng)都在了，韓念伊知道蔡姨娘告狀之后對她心生芥蒂，也疏遠(yuǎn)了韓念熙，這段時日除了用膳就沒跟他們碰過面，今日見到，也只是簡單行禮，再無言語。
等下人把貢品陳列整齊，韓紹斟上美酒，點上香燭，率先叩拜，隨后是韓玉麒，接著女眷們就按長幼順序逐一上香。等大家行完禮，燒完紙錢后一起去了膳廳。
今日是自家的團(tuán)圓宴，是一家子久違了十年的歡聚，老夫人很是重視，豐盛的年菜擺滿了一桌，每個人都斟滿酒杯，連平日不喝酒的老人也小酌了幾杯。一家人熱熱鬧鬧的用膳，長公主給下人們分發(fā)了歲錢，蔡姨娘討好地給韓紹夾菜，韓念伊則是吃著最愛的圍爐，和韓玉麒開心地說笑，老夫人更是感觸良多，又紅了眼眶。
韓紹看著一家人團(tuán)圓內(nèi)心很滿足，但還是對幾個孩子進(jìn)行了一番說教，也表達(dá)了自己對他們的期望，三個孩子就靜靜地聆聽。
韓紹緊接著又說：“皇上體恤，明天允許攜家眷一同進(jìn)宮赴宴，你們?nèi)齻€明日可要規(guī)矩些，莫出岔子。”韓紹這話雖是說給三個人聽的，但目光是一直停留在韓念伊身上的。
韓念伊自然曉得父親是在警告自己，她也識趣兒，本也不想湊熱鬧，就想婉拒：“父親，明日除夕，女兒想陪在祖母身邊?！?p> “不行?！睕]等韓念伊說完，韓紹就打斷了她：“今日陛下說，皇后娘娘對你很是喜愛，特意囑咐定要帶你前去。”其實聽到皇上這么講的時候，韓紹很是詫異，不曾想皇后居然會盯上自己的女兒，內(nèi)心也很想回絕，奈何君命不可違。
長公主也知道韓念伊不適合這種宴會，但又不得不去，便安慰她：“伊伊莫怕，明日你跟在母親身邊，多聽少言，沒事的?！?p> 韓玉麒也幫忙安撫：“別怕我和母親護(hù)著你。”
韓念伊只能點點頭，內(nèi)心祈求老天能保佑，不要有禍?zhǔn)氯堑阶约骸?p> 韓念熙的反應(yīng)則與韓念伊截然不同，內(nèi)心很是期待，雀躍不已。同樣興奮的還有蔡姨娘，一回到闌珊苑，蔡姨娘立刻吩咐下人把韓念熙的衣裙首飾，香囊玉佩都拿出來，仔細(xì)地挑選著，讓韓念熙一件件試穿，還讓秋云給韓念熙梳各種法式，來搭配不同的衣服。
自從打定主意想讓韓念熙嫁進(jìn)皇室以后，蔡姨娘暗中托人，經(jīng)過多番打聽，已經(jīng)有了人選?；噬瞎灿辛?，太子和五位王爺。太子雖然有皇后撐腰，朝堂有霍家支持，但是皇上對霍家的忌憚已經(jīng)人盡皆知了，所以太子之位并不穩(wěn)固，而余下的幾位皇子中，昭王體弱，康平郡王生母身份低微，實非太子人選。
所以蔡姨娘把寶壓在了剩余三位王爺?shù)纳砩?。齊王是長子，而他的生母孫昭儀，在皇上沒有登機(jī)之前是皇上的正妻，按長幼尊卑來定他最有可能；樂平郡王是顧昭儀的兒子，而近幾年顧御史一派在朝中也很是春風(fēng)得意，所以樂平郡王也很有機(jī)會；瑾王生母雖然早逝，但祖父也是一方諸侯，而且瑾王最得皇帝喜愛，所以他也有可能。
蔡姨娘只恨自己妾室的身份，沒有機(jī)會多出去走動，明日的宮宴也無權(quán)參加，但是想到自己的女兒可以去，又重燃希望。她一定要做好充足的準(zhǔn)備，讓韓念熙可以艷壓群芳。
一番折騰過后，蔡姨娘選定了一套丹色刻絲宮裝，金線勾邊的玉蘭飛碟圖案，華而不俗；佩戴白玉滴珠耳環(huán)，腰掛七彩琉璃珠串，再配淡雅的彩云刺繡香囊，周身環(huán)香；秀發(fā)中分，兩側(cè)青絲挽起成環(huán)垂在腦后，用金蝶發(fā)飾鎖住，幾縷髦發(fā)輕浮額前，嬌嫩靈動盡顯。
定好裝扮以后，蔡姨娘又交代了許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多關(guān)注齊王，瑾王和康平郡王，最好能與他們結(jié)交。韓念熙雖然不明白蔡姨娘的意圖，但還是點頭答應(yīng)。
第二日未時，韓念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打著瞌睡。
“小姐，您快些起來，要沐浴了。”楚靈見韓念伊這般懶散的模樣很是著急：“小姐，一會兒該進(jìn)宮了，您快些梳洗吧，長公主送來了幾套新衣，您去挑挑要穿哪一件。”
“嗯，好。”韓念伊嘴上答應(yīng)的爽快，眼睛卻還是閉著，身體也不動彈。
楚靈見小姐不動彈，便嚇唬她：“小姐，您再不起身，楚靈只好讓將軍來請小姐了?！?p> 韓念伊一聽這話倏地睜開眼，瞪著楚靈：“楚靈，你是皮癢了嗎？”
楚靈趕緊求饒：“小姐，楚靈也是沒法子，您要是生氣，就打楚靈幾下出出氣。”
“知道知道了?！表n念伊起身去沐浴。
“小姐，您要穿哪一套呀？”楚靈和墨竹墨香把長公主送來的新衣端到韓念伊面前讓她挑選。
“都行，你們幫我挑吧?！表n念伊閉著眼睛看都不看一眼。
韓念伊果然是太信任楚靈了，她在鏡中看著一身粉衣的自己總覺得別扭：“略顯俗氣，換一套吧?！?p> 楚靈又把衣服拿出來讓她選，不是粉就是紅，這母親何時換了性子，喜歡這些庸俗的顏色了？韓念伊無奈：“去取昨日少爺送來的那件吧，就是水天藍(lán)的那件?！?p> 楚靈把衣服拿了出來，但是沒有給韓念伊換上，而是包好拿在了手上。
“快給我換上呀?！表n念伊有些納悶地看著楚靈。
“小姐，不換了，這套楚靈給您帶上，宮中赴宴，小姐們都要多帶一套衣裙，以備不時之需的?！背`拿著衣服就往外走了，又回頭看看站在原地的韓念伊，“小姐，我們快走吧，車馬已經(jīng)在府門前等著了?！?p> 韓念伊又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嘆了口氣，跟上了楚靈。
“小姐，今日宮宴，您可以帶一個貼身侍婢的，但是楚靈不懂宮里的規(guī)矩，便由司琴姑姑陪著您。”楚靈有些不放心地交代韓念伊：“小姐，您這次可不能再跟王爺公主動手了，遇見不相識的避開便是，可不能多管閑事?！?p> “行了行了，楚靈，你這念咒似的讓我好心煩?！表n念伊有些哀求地望著楚靈，希望她安靜下來，楚靈只好閉上了嘴巴。
府門前，蔡姨娘拉著韓念熙在長公主面前說著什么，大抵是不放心韓念熙吧，悉心打扮之下，今日的韓念熙果然明艷照人，韓念伊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韓念伊打了招呼就獨自上馬車內(nèi)等，他們則還是站著說話，不一會兒，韓紹領(lǐng)著韓玉麒出來了，韓念熙跟著長公主上了馬車，隨后馬車出發(fā)，向?qū)m中駛?cè)ァ?p> 今日與上次不同，宴席設(shè)在規(guī)模宏大的慶禧殿，巍峨的建筑，肅穆的氛圍，加之皇上君臨天下的氣勢，讓韓念伊內(nèi)心緊張，不敢造次，一直乖乖地跟在長公主身后。
“臣韓紹攜家眷叩見陛下，恭請陛下圣安?！表n紹走上前給皇帝行禮，韓念伊也跟著跪下。
“韓愛卿快快請起，入座吧?！被噬系恼Z氣聽著很和善，讓韓念伊稍稍放松了些，起身跟著長公主，在她身邊坐定，韓念伊長長舒了口氣。
陡然間，韓念伊趕緊有人盯著自己，她迅速掃視一周，尋到了那個目光，是瑾王。只見他嬉皮笑臉地看著自己，還沖著韓念伊舉了舉酒杯，韓念伊瞪了一眼就低下頭不再看他，心里在罵：好你個劉奕恒，你還笑，你可知本小姐因為你受了多大的罪。雖然想過去罵他一通，可她始終不敢抬頭，怕被父親發(fā)現(xiàn)，到時候自己又要說不清了。
席間，韓念伊緊張又憋屈，為了不生事端，一直低著頭玩著手里的錦帕，佳肴沒胃口嘗，美酒不敢喝，歌舞更沒心思去賞?？删退氵@樣，麻煩還是找上門來。
“陛下，這歌舞年年如此，今日換些新鮮的如何？”
此時的韓念伊未曾想到，這顧昭儀看似不經(jīng)意的提議，其實是沖著自己來的。
“哦？你可是有什么好的提議？”皇上也看膩了這些，有新鮮的提議自然想聽聽。
顧昭儀提議道：“陛下，今日難得有這么多才子佳人在場，為何不請他們做些展示？”
其實這種宴會展示是常事，有的人把它當(dāng)做上位的捷徑，有的人則把它當(dāng)做踩踏別人的良機(jī)。而旁觀者，本著看熱鬧的態(tài)度，自也是樂見其成的。
果然皇上很快就答應(yīng)了，點頭示意顧昭儀，顧昭儀見目的達(dá)成，興致更濃了，說道：“不知在座的各位千金，可有人愿意一舞，以助雅興？”
大家一聽是跳舞，這顯然是顧昭儀在給自己妹妹鋪路呢，立刻有官員吹捧起來：“論起舞蹈，那自然是長安四艷之一的顧柔姑娘最為出眾，臣斗膽提議請顧柔姑娘一舞，也好讓臣等世俗之人開開眼界?！?p> 大家都表示認(rèn)可，目光紛紛投向顧柔。
顧柔微笑著起身，顧昭儀給了她一個眼神，顧柔立刻讀懂了，走出席位跪在御前，嬌柔地說：“啟稟陛下，臣女前日練舞，不慎扭傷了腳腕，雖已無大礙，但大夫說還需靜養(yǎng)，故而，今日臣女怕是沒有這個福分給諸位獻(xiàn)舞了，請陛下見諒?！?p> 顧昭儀立刻裝腔作勢起來：“陛下，小妹年幼，無心冒犯還請圣上恕罪?！?p> 這點小事皇帝又怎么會介意，說道：“都起來吧，這等小事談何怪罪?！?p> “陛下，臣妾愿意另舉薦一人?！鳖櫿褍x看了看皇帝繼續(xù)說：“臣妾聽聞，鎮(zhèn)國將軍府的老夫人壽宴那日，韓家嫡小姐親自舞獅，據(jù)說頗為精彩；而且，之前臣妾與韓小姐有一面之緣，韓小姐以笛奏樂，驚艷四座，后宮至今都在議論，說韓小姐是個獨具匠心的妙人兒，陛下，可愿給韓小姐一個機(jī)會？”
聽到這話，韓念伊陡然呆住。機(jī)會？這哪里是機(jī)會？分明就是為難，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這個顧昭儀，幾次三番給自己找麻煩。